1.
二月初三。
春回大地,萬物復蘇。
細雨初歇,臨安城像個新生的花蕊,在濕漉漉的晨霧中透著慵懶的沉靜。這無疑是個安靜的早晨,因為還太早,天將明未明,春寒又未盡,人們都還在窩在被窩里不肯出來。
但勤快的人還是已經起來了,而且這么勤快起來的,還不止一個人。
現在,晨霧里就快速移動著兩個身影。
兩個身手矯健的黑色身影。他們穿著的還是夜行的勁裝,黑巾遮面,身材相仿。
他們走的很快,很輕,如果你不是親眼看到他們,一定還認為這是個安靜的早晨。
啊!
一聲尖叫劃破了寧靜,兩個人猛然止步,相互對望一眼,又加緊了步子朝掌門人房間奔去。
2.
二月初五。
天清氣朗,陽光明媚。
這樣的天氣總是特別誘人,因為這種時候,連老母雞都會興奮地帶著一堆小雞出來曬太陽,它們斜仰在地上,把翅膀打開,就好像打開一塊發霉許久的抹布。
李睿覺得自己也像塊發了霉的抹布,需要趁著日色正好,又風輕云淡之際,趕緊拿出去曬曬。
所以,他把自己半攤在了臨安城臨陽路地理位置最好的酒樓的琉璃瓦上。
醉云樓確實是最好的酒樓,不但有酒有肉,而且地處十字繁華路口。
天下還有比這更好的曬太陽的地方嗎?
沒有!起碼對李睿來說沒有。
一個可以沐浴陽光的地方,仰有風云變化,俯有市井繁華,最關鍵,那樓內還有說書講故事極好的先生,這樣的地方,當然是最好的地方。
李睿正享受著這一切,正在說書先生的描繪中羽扇綸巾,指點沙場。可是,有人卻打斷了他的美夢。
一個極不耐煩的聲音吆喝:“哎哎!謝老頭,你能不能換點新鮮的,三國那段故事都被你翻來覆去講了多少遍了,啊?你說這聽故事就跟吃飯似的,它再精彩再有意思,你這么天天地講,你就不膩味?我說,你是不是江郎才盡了,只會講三國?”
周圍人發出一陣起哄的嘲笑。
李睿在房頂上坐了起來,心中突然有股不平之氣,仿佛那些人嘲笑的是他一樣。
一個正直、善良、易沖動的年輕人,看到弱小被欺凌嘲笑的時候,常常是覺得比自己遭受嘲笑更難忍受的。何況他們還打擾了他的興致,光這一點,他就已經不準備袖手旁觀。
一陣風閃過,李睿已穩穩地坐在了一個靠窗的酒桌旁。
“那,那我換個故事,不知道小爺們想聽什么樣的故事?”說書的謝老頭窘迫得似乎不知道手腳該往哪放,立在桌后不停地搓著手。
“就講三國,接著講!”李睿的話已到了口腔,但還沒吐說出來,一個華服玉冠的紈绔公子已先他提出了要求——
“講講雷老板啊!他可是咱臨安城的‘武林高手’,雷霆鏢局的掌門人,這么個人,突然被人殺死在臥室里,難道不是個好故事?”
李睿剛想說的話現在立馬就不想說了,因為他對這個故事也很有興趣。
死人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死的是雷孝麟,那就變成一件事了。
不但是事,而且還是一件不可思議的大事。
但凡一個健康精壯的男子突然死亡,總會讓人好奇死因,何況是一個掌門人赤身裸體的死。
其實赤裸也還不算太奇怪,奇怪的是他的臉,一個粗糙的大漢,竟變出張妝容精致嫵媚的臉——容顏光潔如瓷,眉目細長如柳,胭脂紅唇,如桃粉腮。
若非知道他已是個死人,旁人恐怕還會錯認是仙子沉睡呢。
更怪的是,在他妖艷的紅唇之間還含著一張同樣妖艷的胭脂紅箋,上面竟赫然寫著——
淫者當誅!
一時間,驚疑乍起,流言不斷。
——哎呀,沒想到素來講仁重義的雷孝麟竟是個淫魔?
——血娘子不愧是血娘子,除暴安良都敢除到雷霆鏢局,女中豪杰啊!
——不可能!雷鏢頭為人正直,這肯定是仇家所為,殺人嫁禍不算,還順帶辱沒雷鏢頭!
——雷霆鏢局這回肯定是不會放過胭脂門了,血娘子這回算惹了大禍了。
——冤有頭債有主,雷二爺要報仇也只會找血娘子吧,何況胭脂門遠在塞外。
——哎呀,都說這血娘子貌美非凡,卻這么愛殺人,哪個男人敢娶這樣的婆娘!
……
謝老頭面露難色,道:“這,這,雷老爺的事老頭兒知曉的并不多,說,說不了啊。”
啪!
那公子一個巴掌拍在了桌上,睥睨著他,好一會,才抬起手朝旁招了招:“銘兒,來,給謝先生提供點素材。”
“是!”
一個小廝模樣的少年往前跨出了兩步,咳了一聲昂然朗聲道:“謝老頭,你聽好了,這可是最新的確切消息!話說這雷孝麟啊,就是個人面獸心的淫賊,仗著自己武功高強,還有一幫武功高強的門人,所以,表面上當著雷霆鏢局的當家人,實際上卻是個大淫賊!常常奸淫良家女子,也不管人家是婦人還是少女,只要被他看上,要么自己深夜潛入人家閨房采花,要么就派他幾個手下擄了來,任其把玩……”
嗖!
小廝的話未說完,但見金光一閃,一柄飛刀已直抵面門。
夠快!夠準!夠狠!
看來是有人嫌他說的太多,或者太過不堪,要結果了他的性命。
多話嘴碎的人往往比較短命,說的大概就是他這種人。
但是他并沒有短命。就在飛刀離他的眉心不足一寸的時候,空中又飛進了兩只筷子,只聽篤篤兩聲,飛刀合著筷子一起飛了出去,穩穩地被釘在柱子上。
“誰?”兩個聲音同時發問,問的卻不是同一個問題。
一個是那紈绔公子,他問的當然是誰發的飛刀?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要殺他的人。
一個是酒樓東南角身穿“雷”字黑衣的大漢,他問的,是誰敢阻他殺人!
只有人發問,沒有人回答。
李睿心里也問了同樣的問題,他的目光還停留在兩根筷子身上,兩根將飛刀穿透,定在柱子上的筷子,其中一根是他發的,但,另一根呢?
他在觀察。
樓上有六桌人,公子哥們占了兩桌,雷霆鏢局的四五個大漢是一桌,三個被嚇得發抖的書生是一桌,他自己,因為占了張桌子,也勉強算一桌,最后一桌,在他的右前方。
那里只有一個人,一個白衣勝雪,青絲如瀑的人。
陽光灑進來,溫柔的金光在她的睫毛上、鼻尖上,在她剛酌了一口酒的丹唇上跳動,仿佛春日里的精靈一般。輕風入窗,衫動絲搖,讓她又好似那風中綻放的秋菊,淡雅而光芒四射。
好個美人!李睿不禁心中感嘆,就這么一個斜斜的側影便已打動了他——年輕的心往往是容易被打動的。
但這美人卻完全沒看到他,不但沒看到他,好像連這邊的聲音,也都完全沒看到聽到一樣。
但是,李睿還是知道了那另一只筷子是她打出來的,因為她桌上本該成雙的筷子,已經單了一只。
李睿笑著走了過去,他一向好交朋友,也一向愛好美人,這兩個中無論哪一條,都足夠讓他朝她走去。
只是當他走過去之后,卻馬上后悔了,但是很快,他又愉快起來。
即使換做是你,突然發現打動自己的美人是個男人,想必也會同樣驚異而后悔。但是,當你又發現,這個美貌的男子是個不錯的朋友時,一定也會愉快起來。
3.
二月初九。
夜,清寒。
月如娥眉,殘掛西天。
夜還不深,人聲卻早已寂靜。城郊之外自是比不得城內繁華喧鬧。
他們要的卻不是寂靜,而是隱蔽。
樓,高樓。一盞孤燈。
樓內還有人,兩個人。
一個負手而立,面向窗外的月色。一個淺綠衣衫,軟軟地坐在椅子上的,正是李睿。
“李睿,知道我為什么找你來嗎?”那人轉過身來——雷二爺!
“不知道。”李睿覺得不明所以,但他卻沒有發問,反而回答得真誠而干脆。
“不知道?”
“啊?雷二爺的意思,我應該知道?”
“當然,你當然應該知道,沒有酒,沒有女人的時候,我找你來,當然不是玩樂。”
“嗯,也是,我們也沒有交情,你也不會找我敘舊,所以,才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方式!”
雷二爺并不介意他的不滿,接著李睿的話道:“所以,你應該知道我找你來的目的。”
“啊?是嗎?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李睿苦笑。
雷二爺的臉上卻突然有了怒容,厲聲道:“你不知道?我大哥已死了八天,這消息滿城皆知,你難道是聾子?”
“啊,哦,你說的是這個?這個我知道啊,但是我不知道這事跟我有什么關系,更不知道你為什么要在這烏漆嘛黑的夜里把我‘請’過來啊。難不成,你認為兇手是我?”
“當然不是你!”雷二爺的怒氣還沒消,短短的五個字像是帶著火噴出來的,“但是你知道兇手是誰,你不但知道是誰,還知道她現在在哪里!”
李睿忍不住又苦笑起來,無奈道:“我知道?這么大的秘密怎么我自己竟一點都不知道,你卻先知道了,莫非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爬到我神經的某個地方,事先截取了我應該知道的那部分信息,否則怎么會連我都不知道自己知道呢?”
“少跟我裝蒜!紅樓斷玉,胭脂如血!兇手就是胭脂門的血娘子,你敢說你不知道?”雷二爺一把抓住李睿的胸襟,將他提了起來。
李睿很不喜歡被人這樣對待,也沒人會喜歡。若是在平時,別說他早已給了這人一個響亮的耳光,甚至連這樣對他的機會,他都不會給任何人。但是他現在軟弱無力,只能任人處置。
但是他還能說話,所以他說:“兇手既然是血娘子,你就該直接找她,找我做什么?”
雷二爺道:“我們找你當然就是為了找她,說!她現在在哪里?”
李睿又無奈了,他雖然也早就聽說了兇手是血娘子,但是自己根本連血娘子的人都沒見過,又怎么會知道她在哪里呢!
雷二爺還提著他,接著道:“二月初五,醉云樓上,你們坐在一起喝酒,還打了我們的人!”
啊?冷風?李睿驚得說不出話來。
江湖傳說,胭脂門滿門皆是女子,她們不但貌美如花,武藝超群,而且個個都是有故事的人,血娘子就是其中之一。
據說,血娘子貌若天仙,武功極高,為人冷傲。因幼時親見娘親被人奸污殺害,故而自得胭脂門門主相救收養之后,便立志要殺盡天下淫賊。
但她有個怪癖,那就是每每殺人之后,不但要將死者扒得精光,用胭脂紅箋留書于口,還一定要將死者畫成個美貌的女人模樣,詛咒他來世投為女子,遭人強暴,自己感受痛苦。
李睿也對淫賊不齒,但是對血娘子的這種“儀式”卻不敢茍同——來世投為女子,再遭人強暴!這明明就是一個惡循環!這個邏輯,他怎么也想不通。
不過此時他想的卻不是她的邏輯,他想的是冷風,那個貌若天仙的人,那個在某一瞬間甚至迷倒過他的人,那日如果不是他一開口就粗沉的嗓音,不是他確實有微微凸起的喉結,他怎么也不愿相信,一個男子可以美到如此地步!
他確實是個男子,一個男子,又怎么可能是血娘子?
“怎么樣?沒什么抵賴的了吧?”雷二爺看李睿沉默,知道是被說中了。
李睿卻嘆了口氣。
雷二爺松了手,將他放回椅子里,道:“說吧,只要你告訴我她躲到哪里去了,我便讓人把你完好地送回去。”
“我說出來就能走?”
“我們找到她你就能走!”
李睿笑了,這樣才是合理的嘛!他要是雷二爺,也會這樣要求。
他還不相信冷風就是血娘子,但也不想跟他們解釋,他只是問:“既然你們幾天前就已經看到她了,為什么不動手,非要等到她不見了,才來找她,做出一副要報仇雪恨的樣子呢?”
“因為前幾日我們還沒有把握殺死她!”
“哦,那現在你們是找到了能殺她的人,還是方法?”
“當然是人!”
“誰?”
“肖鉤訣!”
“關中五子之首,神鷹天鉤絕訣手中的鉤子手?”
“正是在下!”隨著一聲渾厚的應答,一個身形消瘦的老頭子從樓下走了上來,衣衫單薄,十指細長如鉤,關節突起,又如鷹爪。這雙手,在深夜明明滅滅的光影中看來,竟讓人忍不住頭皮發麻。
雷二爺道:“天下武功出少林,神鷹天訣辟蹊徑!當今武林,除了少林武當,關中五子還真沒把誰放在眼里!”
“好,好,好得很,這樣看來,雷孝麟當真是個淫賊,流言并非空穴來風,所以你們才能確定血娘子就是兇手,而非有人誣陷。”
“放你娘的屁!”雷二爺揚手就朝李睿摑去,卻突然停在了半空。
4.
二月初十。
日出東方,光芒萬丈。
一條不知通往何處的野徑上行走著一匹馬,雪白的馬。
馬背上有人,兩個人。
其中一個當然是李睿。
“看來今天又是個好天氣啊!”李睿欣賞著周圍的風景,雖然還沒有春花爛漫,但他的心情依然很好。
如果你也坐在一個美人懷中,想必也會心情不錯。
不過~
不過,李睿其實還有很多疑問,雖然他不確定這個冰山般的血娘子會不會答,但是,天下的事,總該試試才知道。
所以他問:
“喂,冷風是你的什么人?同胞兄妹?”他還深深記得看到她突然出現的一剎那,他甚至都以為她就是冷風,直到她開口來是個女音,他才不得不嘲笑自己——以為見到的是女人時,是個男人,以為見到的是男人時,倒又成了個女人!天下之事如此好笑,讓他想不笑都不行。
“喂,你穿這么艷麗的衣服,很像你的名字嘛,是不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誰?不過我猜你應該也姓冷,因為百家姓里好像還沒有姓‘血’的。”
“喂,雷二爺和肖鉤訣要殺你,你為什么反而放了他們呢?”
“喂,你對人一向這么冷淡?那你跟冷風那個話嘮就相差太大了!”
“喂……哎呦!”李睿的新問題還沒說出來,就被人一把推下了馬,馬上之人卻連看都沒回頭看一眼,就繼續向前走了。
李睿揉著痛處不禁又苦笑起來,他好像忽然明白了為什么血娘子殺人后會有那樣的儀式,又為什么會有那樣的儀式邏輯。
一個這么古怪的人,無論做出什么樣的行為來,都是不難理解的,因為她們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他爬了起來,他的內力早已完全恢復,其實吃完解藥兩個時辰后他就已經恢復了,不過有美人抱著的時候,他是不會表現出來。現在嘛,既然已被推下了馬,便只能自己爬起來走了。
但這不是回城的路,就在他猶豫要不要去追趕血娘子的時候,冷風出現了。
雪白的馬,雪白的衣衫,美若天仙的冷風。
容貌如此相似的兩個人,氣質卻相差這么遠,李睿不免心下感嘆。如果冷風的美,是一種天然去雕飾的淡雅之美,那血娘子的美,就像她衣裳一樣,是鮮艷奪目的。
“哈哈,得罪她了吧?你是要上來,還是要自己走?”冷風笑著拍拍自己的馬背。
李睿一個翻身便上了馬,冷不防一推,將冷風推了下去,這回笑的人就變成了他。
冷風站在地上不服氣:“你什么意思?”
李睿卻還是樂著道:“兩個男人騎一匹馬,你不別扭嗎?剛才那是你妹妹還是你姐姐啊,她推了我,我再推你,現在扯平了!”
冷風哪里依他,一躍而起,兩人便在馬背上展開輕功動起手來。
他們一邊打還一邊說——
“李睿,你現在已經錯過了與我同乘的機會!”
“哈哈,我本來就只想一個人騎的!”
“想得美!如果你現在認輸,我還可以回答你你剛才問她的哪些問題!”
“我可以自己去問她,不用你代勞!”
“她如果會回答你,就不會把你扔下馬!”
“現在不說,以后總會說的!”
“她現在都不說,以后就更不會理你!”
“為什么?”
“因為你正在跟一個求她救你的人動手!”
李睿擊出的一掌忽然有些猶豫,冷風嘴角勾起一抹壞笑,一把抓住李睿的手腕朝外一甩,李睿就在空中翻了兩圈,然后落在地上。
冷風輕松地拍了拍手,接著剛才的話道:“而且這個人還是她最疼愛的弟弟,哈哈!”
“好吧,”李睿也不再搶白,整了整有些凌亂的衣衫,道:“反正我已經在馬下了,那你就兌現剛才的話吧。”
“你認輸了?”
“我!”李睿面露難色,旋即無奈道:“你難道就不能給人留點余地嗎?”
冷風笑得更加愉快了:“好吧,那我告訴你。第一,我們是同胞姐弟,不是兄妹,我叫冷風,她叫冷雪,雪花的‘雪’,不是鮮血的‘血’;第二,她天生喜歡紅色,卻外表冷酷,不過內里熱情,我嘛,天生喜歡白色,但是我內外都很熱情,所以她愛紅衣,我愛白裳;第三,我姐雖然殺人,但不是惡魔,不濫殺的,她只專殺淫賊,雷二爺和肖鉤訣雖然不算好人,但也不算壞人,尤其沒有奸淫良家女子。”
他說到這忽然停下來想了想,接著道:“就算有,起碼我姐現在還不知道。”
李睿道:“但是他們要殺她啊!”
冷風哼了一聲:“手下敗將!他們有那本事嗎?你以為我讓我姐去救你,是讓她去送死的?”
李睿只有承認,半招制服雷霆鏢局的二當家,三招制服位列武林十大高手榜的肖鉤訣,這些都是幾個時辰前他自己親眼看見的,想不承認都不行。
春風拂面,帶著泥土的氣息,好像在告訴你這是個多么美妙的世界,在泥土里,時刻都有生命在孕育,所以,生命也本該得到尊重。李睿心里突然對這個古怪冰冷的血娘子起了敬意,如果她真像傳說的那樣身世悲慘,現在卻還能是非分明,不殺無辜,那她就更值得尊敬了。
李睿還在感懷,冷風卻已調轉馬頭前行:“我再送一個答案——二月初二青龍節,劉員外攜妻小回臨安老家陪伴老母,雷孝麟早對劉家小姐覬覦已久,這天夜里便派人將她擄了去,恰巧被我們看到。”
他說著回頭看了一眼,見李睿已乖乖地跟在馬后行走,滿意一笑,接著道:“雷孝麟有采花之舉我們早有耳聞,但是一直只見傳聞,并無實據,這下證據在握,所以我姐就殺了他了。”
李睿道:“劉家小姐呢?”
冷風道:“當然是我送人回去,我姐留下來殺人了,還得化妝嘛,還要留個窗口好給人發現,后面的事還麻煩得很呢!”
李睿又笑了,簡單的事明明是被他們自己搞復雜的,怎么聽他說來好像是別人搞復雜的一樣。
又走了一段,李睿忽然停了下來:“這不是回城的路,你要帶我去哪?”
冷風勒了馬停下,沒有回頭看他,聲音卻明顯低沉了些:“師父病重,我們今日便要去往塞外,你是我認識的人里最值得交的朋友,我們想請你暢飲一杯!”
李睿突然心生感動,愛情有一見鐘情,友誼也有一見如故,人類的感情有時很復雜,但有時候也是很簡單直接的,當你把一個人當作故人時,你們之間當然已經是朋友了。
5.
傍晚,微風如舊,殘紅滿天。
臨安城是南方城市,遠郊的春景較城內更顯得生機勃勃,風里是野草的怡人芬芳,夕陽是老樹的吐芽喜悅,可是李睿全然沒有欣賞它們的心情。
他立在山腰,目光卻在遠方,在那兩匹奔跑的白馬身上,也情不自禁地凝在那個漸漸縮為朱砂紅痣一般的艷麗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