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界還有善意
今天是我在醫院實習的第84個日子的結束。
我如同往常一樣，六點起床，隨意梳洗，穿最簡單的衣服出門，趕清晨的第二班公交，在7點多一刻到科室報道，然后一天忙忙碌碌，終于在解下頭花的一刻松弛下來，再趕傍晚的公交回家。
如果你要問我今天收到最多的是什么，就是一天心臟都跳動在90次以上，一夜沒睡好導致的神經痛在腦袋里揮之不去。
好不容易掙到機會打一次針，也因為進針太深腫了起來，但幸好遇到了一個不那么計較的爺爺，溫聲溫氣地告訴我沒關系。
也是實習鍛煉起來了勇氣，從原來的怕打腫了對不起病人，被他們惡言惡語，到現在哪怕病人給的臉色再難看，我也能咬咬牙說聲不好意思，然后繼續像沒有發生過一樣去嘗試下一次。
老師說這樣很好，人總是在不斷失敗中累積經驗，然后才做到下針有分寸。
可我覺得這樣并不好，經驗固然重要，可是，為了這樣的經驗，我把自己所有的棱角都磨光了，永遠懷著一種病人想罵就讓他罵的態度去對待一切，然后把這些受到的委屈都往肚子里咽，久而久之，原本善意的溫柔，便會在胸腔里醞釀成一股戾氣，隨著年歲越久，越洶涌澎湃，就像我見到過的很多老師，給我的最大的警鐘就是“對待病人一定要兇，兇一點，他們就悶聲不敢說話了。”
其實，我很反感這樣用高聲語調對待病人的腔調，當然拋卻那些無理取鬧的人不談。有時候看著老師對病人很兇地說話，我真的有種沖動想去緩和一下。但是我知道，很多重復的事情被一再問及的時候，確實內心里有很多怨念和不滿，就好像每天做飯洗碗，也會想有撂挑子的一天，總也想著偶爾點個外賣，再或者下個館子解解口腹之欲。然而那些誘惑固然很吸引人，可是真正能夠解決溫飽問題，健康而溫馨的，只有最平常的家常便飯。醫患之間的相處，恰如是。
我收到過最真切地贊美就是，“一看你的面相就知道你是一個很好的護士。”
她是一個年近古稀的奶奶，沒有說我多漂亮，也沒有夸我技術多好，就是因為在重癥監護室的時候，我遇到了和我過世的太祖母很相似的她，機緣巧合，由于這樣簡單的原因，所以我在很多方面多給了她一些幫助。她出院的前一天，我在下班的路上遇到她的女兒，她很熱情地跟我打招呼，雖然結束的時候依舊用的是是我們慣用的客套話“下次來雙林玩得時候，一定要來我家啊”，但我能感受到她手下用力握了握我的手。
也許日后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也許很多事情過了不多的時間就會被慢慢淡去，但是，我相信在未來某個相似的時刻，我會突然想起她，想起有過這樣一戶人家，接受過我贈與的好，然后回饋給我最大的善意。
這段話沒有任何的矯情可言，只是一個生命與另一個生命相互碰撞的時候，最溫暖的融合。
? 我見過與你不同的風景
- 你見過凌晨4點的湖州嗎？
- 我見過。
我知道很多人都見過，熬個夜通個宵，唱歌嗨到爆，然后一群哈欠連天的人游蕩在馬路上，對著凌晨的天空大聲喊 XXX 我愛你，我們永遠在一起。
我見過凌晨4點的湖州。每個星期，我都要有一個夜晚看著摩天輪的燈光被點亮，夜色中霓虹燈盈盈閃閃，迎來一天中最繁華熱鬧的一刻；然后在逼近零點的某一瞬間，把所有光芒都收斂起來，隨著這個城市的黑夜一同沉寂下去。再在下一個黎明到來之前，從晨霧中緩緩露出眉眼，給我一個溫柔的早安。
我見過的所有凌晨4點的湖州，不是在宿醉之后，不是在夜場電影散場之后，不是在KTV的音樂熄滅之后，是在監護儀的滴滴報警聲里，在熬紅了眼看著醫生們做心肺復蘇里，在滿手是血幫助病人清創里，在每一個不動聲色，與生命做搏斗的瞬間。
我見過凌晨4點的湖州，在生命消逝的時候，他和我一起沉默，在新生命誕生的一刻，他分享所有人的愉悅。
在沒有走進臨床之前，我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這么能熬夜。
- 你遇見過陌生人突如其來的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嗎？
- 我遇見過。
一言不合就扔白眼，一時不順意就罵人，語調重了些就投訴，要求排隊就診就扔出癌癥證明我是特別的我老大我就要比別人有優先權……
我遇到過數不勝數的吵架和謾罵，就好像這兩個群體水火不容，非要決戰一場你死我活之后才肯罷休。
可是平心而論，誰愿意拿生命開玩笑。
你們一定不能想象這樣的畫面，半夜急診送進一個心臟驟停的患者，剛從搶救車下來，接班的護士就馬不停蹄地跟著車子跑，邊跑就邊開始使勁做胸外按壓，因為跑得太急，轉運車的車輪直接從她的腳上碾過去，可是她沒有停，手上做的胸外按壓更是沒有停，直到病人最終被宣告搶救無效，她才從搶救臺上下來，脫了鞋子開始按揉腳背。
在沒有進入臨床之前，我從來不知道，生命轉瞬即逝，我也從來不知道，有很多人比我想象的更加無私和堅強。
? 你看，我還有貪念
今天是我實習的第84天的結束。
我很想找人訴說一下我的繁忙和疲累，我很想在光彩熠熠的朋友圈里發一條暗淡的，“工作真的好累”。可是我忍住了，因為我知道，世界上最簡單的道理就是，永遠沒有人會對你感同身受，哪怕你們在同一個行業，履行同一份職責，哪怕你們是閨中密友，有無話不說的權利。
我也知道，即使我很累，我明天睜開眼睛的時候，依舊有無數生命體征等我測，依舊要學無數的技巧，依舊要記無數的知識，依舊要在無數個無數里做死循環，還要忍受著職場中低級菜鳥要被吆五喝六的命運，和看著別的實習生偷懶不愿動，但是我又不得不去做的無奈。
所以，這條沒有任何評論價值和觀賞價值的朋友圈最終在我強大的理性之下偃旗息鼓，打好的字一個個被刪除。
既然我阻止不了明天的到來，也無力改變什么，那么，很多無關痛癢也就只是無關痛癢而已，激不起別人心里任何的漣漪。
一如我開頭所說，明天依舊有善意，但是，明天也依舊有無奈和疲累，既然生活逃不開，就讓它成為我絕望前的最后一點燈火，哪怕只亮一瞬間。
大四實習護生，在職場中與生活周旋，偶爾寫文敘事筆下半真半假，常常夢游發呆到處癡癡蕩蕩。
勵志做最懶公眾號:余一。不過幸好，還有人喜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