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6月29日,以《今日美國報》為旗艦的美國傳媒業巨頭甘耐特集團一分為二,這是最新的一個將其印刷媒體資產與廣播影視資產分拆的美國傳媒集團,也是最后一個既有報業資產又有電視資產的美國大型媒體集團正式解體。印刷媒體部門被赤裸裸的集體遺棄,以大型報紙雜志、影視娛樂“融合”為標致的“恐龍”時代結束了。

更新:甘耐特集團今天(6月29日)分拆,分析師看好其廣電資產將上漲20%,報業資產則被看衰。有分析師舉了個例子,論壇報業自從去看7月被分拆后,其股價已經下跌了36%。周末 Barron's 和 INVESTOR'S BUSINESS DAILY發表的兩篇文章。觀點驚人相似。
2015年6月29日,以《今日美國報》為旗艦的美國傳媒業巨頭甘耐特集團(Gannett?Co.)將一分為二,新命名為TEGNA的廣播電視、數字業務集團,仍然稱為“甘耐特”的報業集團同時在紐約證交所上市:這是最新的一個將其印刷媒體資產與廣播影視資產分拆的美國傳媒集團,也是最后一個既有報業資產又有電視資產的美國大型媒體集團正式解體。以大型報紙雜志、影視娛樂“融合”為標致的“恐龍”時代結束了。
2012年起,新聞集團、時代華納集團、論壇集團、華盛頓郵報集團已經先后完成分拆。規模稍小的媒體集團Belo?、Scripps早在2007年已經完成了類似的分拆。這是目前仍然獲利較為豐厚的美國媒體集團廣播影視部門對于相對弱勢的印刷媒體部門的赤裸裸的集體遺棄,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都無法掩蓋其冰冷的邏輯。
一方面,媒體融合在全方位地迅速、自然地推進,另一方面,媒體拆分逆流在洶涌奔騰。當然,他們代表的是同一種趨勢、不同的取向:互聯網對傳統媒體產業的解構與重組。曾經尊貴的印刷媒體,何以會被掃地出門?美國傳媒巨頭的這種共同選擇,展示了多少趨勢的力量?被送進“孤兒院”的報紙雜志,被從媒體集團巨輪上扔下海去的報紙雜志,有機會實現自我救贖嗎?
一、努哈斯的“美國夢”碎了?
著名的新聞學學者范東升前些天發了一條微博,說《今日美國報》的主編說,今日美國報將在5、6年內停止出版印刷版。這條信息引發了眾人的感慨。這是《今日美國報》的主編作為報人在自己“唱衰”自己,這也激發了杰羅姆的好奇,為什么這位重要的報人如此消極?這個驚天預言的背后,有著怎樣的深層邏輯?本文就是背著這個沉重的問題所進行的一次傷感研究的簡要陳述。
《今日美國報》主編悲情預言后面,的確隱藏著很多悲情故事。
創辦美國唯一的一張全國性大報《今日美國報》的艾爾·努哈斯是杰羅姆的偶象。15年前,杰羅姆在人民日報海外版上寫了一篇隨筆《呼喚我們的努哈斯》,說的是努哈斯用了十年時間,花了十億美元,做成了今日美國報,讓在一開始公開嘲笑今日美國報創意的沃倫·巴菲特公開認錯。杰羅姆在這篇隨筆中認為,做網絡媒體,也需要象努哈斯這樣具有前瞻眼光與無畏勇氣的領軍者來領航。
2013年4月19日,努哈斯辭世。2014年8月,甘耐特集團(Gannett?Co.)把包括旗艦《今日美國報》在內的報業資產分拆出去的計劃正式出爐。2015年6月29日,分拆最終完成。
《今日美國報》被時任美國總統羅納德·里根稱為美國夢的經典代表作品,努哈斯也被視為充滿正能量的報界英雄。里根專門在白宮舉辦了一個儀式,表彰他的成就。但是,努哈斯剛一撒手,早就按捺不住的甘耐特集團股東與高管們,就開始了拆分報業的計劃,他們認為,旗下眾多的報紙,是拖集團估值后腿的元兇。努哈斯在世時他們不敢做的事情,現在,可以放手去做了。
努哈斯寫過一本自傳,中文譯本為《自白》。那是一代傳奇報人對于那個屬于報人的時代的激情演繹。但是,那已經是過去時了。我們現在有機會讀到的,是關于雅虎、AOL、谷歌、Twitter、Facebook以及Snapchat的故事,在中國,是馬云、馬化騰、李彥宏,以及陳彤、張一鳴他們的故事。我們應該讀的,也應該是這些時代英雄的故事。這是21世紀的美國夢和中國夢。如果仍然死抱著過去不放手,呼天搶地高呼“報業沒有危機”,“有人唱衰報業”,那是十分可笑的。無論有沒有人唱衰,無論認不認危機的存在,都無關大局。媒體融合,總是會選擇阻力最小的那個路徑自然行進。
歷史,就是這么無情。當然,努哈斯,以及他的美國夢,不會破碎。《今日美國報》印刷版可以停刊,《今日美國報》作為美國夢的經典作品,不會有絲毫的褪色。她只是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在這樣的背景下理解《今日美國報》主編說該報5、6年后會停出印刷版,也許就不那么突兀了。
甘內特集團是美國舉足輕重的大型媒體集團之一,旗下除了報業,還有更大比重的電視、有線、娛樂以及數字媒體業務。與報業相比較,報業之外的其它業務目前都仍然具有相當的活力。相比較而言,報業較為弱勢。主分派在努哈斯過世后最終占了上風。
按照拆分計劃,以《今日美國報》為核心,組建一個包括另外92家地方報紙的獨立上市的報業公司,以原有的代碼在紐約證交所上市,其余資產包括46家電視臺及一些數字業務組成一家新公司,以TENGA為代碼在同一天獨立上市。甘耐特原任董事會主席兼CEO格蕾西婭·瑪特爾(Gracia?Martore)擔任分拆后的?TEGNA主席兼CEO。原甘耐特高管幾乎全部轉任TEGNA相同職位。
《今日美國報》某種程度上,可以被視為棄子,雖然它現在仍然是一份贏利的報紙,仍然是一份影響力巨大的報紙。但是,它的母公司以及母公司的人,已經不再看好它了。如果努哈斯還健在,他會允許這樣的格局出現嗎?
分拆甘耐特并不能化解其旗下報業及地方電視臺都共同面對的挑戰。這個選擇,只是在為廣電娛樂資產暫時減負的同時,制造一個報業“孤兒”,讓其獨自面對挑戰。由于主導這次分拆的高管,代表集團內利潤貢獻較多、話語權較重的電視部門,因此,分拆看起來就象是一次掠奪。
1996年,美國九大報業集團聯手打造了一個互聯網新聞門戶?——?新世紀網絡,其旗下的新聞平臺徹底失敗了。但這次合作留下了一筆遺產,一個火種。華盛頓郵報、論壇集團和甘耐特三家形成了一個小圈子,組建了一個專攻分類廣告業務的合資企業平臺Classified?Ventures?,培育了一系列垂直的分類廣告網站。其中汽車網站Cars.com,職業網站CareeBuilder.com相當成功,為參與各方的業績做出了很大貢獻,Cars.com成了美國最大的汽車資訊、服務網站。這部分資產是報業部門的資產,合資企業建立時,甘耐特旗下還沒有一家地方電視臺。但這一回分家,其歸屬自然成了爭議的焦點。這個問題的答案不難尋找,弱勢的報業部門沒有多少發言權,這些大家都看好的網絡資產劃歸母公司。
同時,甘耐特還以18億美元從合作伙伴華盛頓郵報(此時已是格雷厄姆控股)、論壇集團手中買斷了所有?Classified?Ventures?的股份,完整地納入TENGA。甘耐特原來持有Classified?Ventures?27%的股份,也就是說,Classified?Ventures總估值在25億美元左右。這個美國眾報業集團在早期互聯網新媒體實踐中難得的碩果,被從即將被分拆而誕生的“甘耐特報業”手中奪走,使分拆后的這個報業集團失去了眼下在互聯網上拓展的一個十分重要也可能是唯一重要的支點。
被分拆的甘耐特報業為了保持分拆前后財務報表的美觀,只能控制成本,緊縮再緊縮、裁員再裁員。甘耐特報業在英國擁有一個子公司Newsquest,旗下有一大批地方報紙。在分拆前夕,Newsquest再次大幅裁員,這使得屬于英國“全國新聞記者工會”(National?Union?of?Journalists)的來自Newsquest的成員,6月15日開始進行為期12天的罷工,抗議過度裁員及低工資待遇。這次遠在英國的罷工,得到了代表北美媒體從業人員的工會組織NewsGuild-CWA?的跨海聲援。這個組織的主席伯尼·倫哲在發給英國“全國新聞記者工會”的公開信中說:“這些新聞記者正在抗爭的,我們也一樣在抗爭。我們的成員同樣面對著來自甘耐特及其它媒體僱主的完全一樣的貪婪與傲慢。”
原甘耐特集團CEO格蕾西婭·瑪特爾以英鎊計高達750萬鎊的年薪,也是這次她手下的英國記者們抗議的焦點。但她29日帶著TEGNA從甘耐特脫身了,連甘耐特這個名字也不要了,而甘耐特報業的惡夢才剛剛開始。英國記者點燃的抗議之火,不定什么時候燒回美國本土。
二、眾高管逼宮,默多克忍痛割愛
魯伯特·默多克是報人出身,有傳聞,他在游艇上也會把旗下報紙的總編輯請去研究第二天的社論。這種事必躬親的作風是不是真實,無關緊要,說這個細節,無非是為了說明他多么熱愛自己的報紙,報紙是他發家致富的根本。
默多克的小兒子,將于2015年7月1日正式接掌家業的杰姆斯·默多克與父親不是一個路數。他出身于電視部門,對老爹的報紙并沒有深厚的感情。恰恰相反,他對于旗下報紙對家族事業的強烈沖擊深有感觸。旗下英國報紙的竊聽門事件,不僅嚴重打擊了默多克報業,也使默多克的影視業務飽受沖擊,一些重大的電視業并購項目,因此受到嚴重阻礙。杰姆斯·默多克本人,就因為竊聽門事件而倉皇撤離倫敦。
多少年來,默多克一直掛著新聞集團CEO的頭銜,具體業務,則由首席運營官分擔。新聞集團的高管們?——?COO?(Chase?Carey),CFO?(David?DeVoe)和小默多克形成了統一戰線,與一些投資者及華爾街上的分析師們一起,對默多克施加了巨大的壓力,逼宮要其將報紙業務分拆出去。他們認為,新聞集團的股價被嚴重低估,而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華爾街看衰其旗下的報業。報業曾經被視為具有巨大政治與經濟影響力的工具,如今在這兩個方面,報業越來越象一份負債,而非資產。
報業是默多克的最愛,默多克強烈抗拒,但是,最終老爺子頂不住了,同意把分拆方案提交董事會討論。也許,老爺子明白,這伙少壯高管遲早會實現他們的計劃,與其在自己身后任由他們宰割自己心愛的報業,還不如現在由自己來主導分拆,給報紙一個較好的歸宿。
于是,我們就看到了2012年6月默多克親自宣布將公司一分為二,以報業為主的新聞集團,以及,以影視娛樂業為主的21世紀福克斯公司。默多克仍然出任兩家公司的主席,但只擔任影視娛樂公司的CEO。
新聞集團的分拆,風平浪靜。默多克在分拆過程中“走私”,為報業留下了一大筆現金巨款,作為轉型的火種與緩沖墊。這筆巨款高達26億美金,令其它傳媒集團被分拆的報業領袖眼紅。甘耐特集團(TENGA)的CEO格蕾西婭·瑪特爾是一位女性,這位顯然母性十足的女強人為今日美國報等報業資產也作了一個她認為十分圓滿的安排。這個安排是:沒有一分錢的默多克那樣的緩沖墊資金,也沒有一分錢的其它媒體集團分拆時讓報業集團背走的巨額負債。這位可愛的女性CEO說:我們做得很不錯了。不過,與默多克這位“慈父”相比,她顯然算不上什么慈母。
默多克旗下的報業,不是一般的強大。其旗艦華爾街日報、紐約郵報以及英國的泰晤士報等等,決不是吃素的。在于2011年6月結束的那一個財年中,報業資產貢獻的營業利潤(operating?profit)高達8.64億美元,約為同期影視娛樂業資產貢獻的營業利潤46億美元的六分之一。但是,小默多克以及默多克的高級家臣們,可以視之如無物,強烈要求拆分!其中秘辛,外人無從得知。擅長于搞調查性報道的一眾美國記者的相關報道不少,但都無法令人信服地解釋,為什么新聞集團內部存在那么巨大的力量,看衰報業。唯一合理的解釋是,這股勢力看到了趨勢,他們要在旗下報業仍然相當健壯的時候,預先建立防火墻,防止由持續的漸變導致的突如其來的雪崩殃及整個家族事業。
必須引起重視的是,擁有這樣判斷的,并不只是默多克的新聞集團,以及甘耐特集團。杰羅姆無法做出每一家美國的主流媒體集團都形成了類似判斷的結論,但是,這樣的案例,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決非特例。
三、論壇集團:請把債務背走
論壇集團(Tribune?Company),其報業旗艦是《芝加哥論壇報》,不過,名氣更大的還是旗下另一張報紙《洛杉磯時報》,與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齊名的美國三大報之一。論壇集團的業務架構與甘耐特集團相似,旗下也有報業和影視媒樂業務兩部分。論壇集團的分拆下手更狠,它不僅把活力較強的影視娛樂業務全部留下,還扔給報業集團一屁股的債務。2014年8月5日,論壇報業(Tribune?Publishing)開始獨立上市交易。而其母公司更名為論壇媒體(Tribune?Media)
在數字時代來臨之后,論壇集團曾經有過不可一世的輝煌,曾經創造過美國報業的第一個新媒體奇跡。1985年,美國在線(AOL)的創始人斯蒂夫·凱斯創辦AOL的時候,除了一個愿景與一身豪情之外,身無分文。這位寶潔公司推銷員出身的互聯網英雄,赤手空拳地闖進論壇集團,在CEO?查理·布魯貝克(Charlie?Brumback)的辦公室敘述自己的抱負與計劃。然后,他說,我們需要一個戰略投資者。
勇敢、率性的查理居然爽氣地給了史蒂夫·凱斯500萬美元,獲得了5%的股份。這5個Million,對于當時美國任何一家財大氣粗的報業集團來說,都不過九牛一毛,但并沒有人愿意搭理斯蒂夫·凱斯。查理給的這筆投資,成就了AOL,也為論壇集團帶來了巨額財富。隨著AOL上市及其后互聯網狂潮的掀起,這筆投資帶來的巨額收益是高達數十億美元的天文數字。論壇集團分享了AOL的光榮和夢想。
不過,這一空前絕后的完勝,并沒有幫助論壇集團成功轉型。論壇集團贏得了數字時代的第一場戰斗,但是,輸掉了整場戰爭。奇怪的是,論壇集團以此次利得為資本,進行了眾多投資,但乏善可陳。這筆投資收益雖然可以完全覆蓋其后來在新媒體建設中所交的所有學費,但并沒有幫助其在互聯網上找到下一個獨角獸。論壇集團此后的故事,與美國所有傳統媒體集團一樣,仍然充滿了艱辛與困頓,一度其報業資產甚至進入了長達四年的破產程序,2012年才最終脫身。似乎,論壇集團的美國在線往事從來就沒有發生過。
查理·布魯貝克擁有足夠的智慧投給AOL?500萬美元,他也有足夠的智慧堅持到史蒂夫·凱斯把AOL帶大,甚至,他更令人拍案叫絕地在互聯網泡沫的高潮期變現了這筆增值數百倍的投資。不過,他拿這筆錢,去做的許多事情,卻顯得不很聰敏。今天看來,其中最大的敗筆,是他在2000年3月13日,巨資收購另一家瀕危的報業集團?——?時代鏡報集團(Times?Mirror),在包袱之上再加上一個巨大的包袱。《洛杉磯時報》就是在那次交易中進入論壇集團序列的。
言歸正傳,簡單地講,論壇集團的拆分,很簡單:有活力的、前景看好的業務,留下;發行萎縮、廣告下滑的報業,開路。
論壇集團的報業資產,在正式拆分前的2013年,賺了9400萬美元,總收入為18億美元。銷售凈利潤率低得驚人,但這已經是最近四年中最高的一次了。證券市場給它的PE估值是6.3倍,遠遠低于市場的PE中間值。這意味著,投資者認為其創利能力將進一步走低。
用另一個說法,論壇集團旗下眾多報紙,總值僅為5.33億美元。這些報紙為美國八大城市報,其中包括《洛杉磯時報》、《芝加哥論壇報》、《巴爾的摩太陽報》。你可以抽空查一下中國的幾家上市報業集團,比如浙報傳媒、新華傳媒等等的市值。對比是驚人的。
更為令人震驚的是,紐約時報報道,對于論壇報業來說,其與華盛頓郵報、甘耐特等共同持有的數字分類廣告平臺Classified?Ventures帶來了充沛的現金流與可觀的利潤,可以幫助對沖印刷版廣告與發行的損失,但是,這些報業部門的資產,留在了電視部門“論壇媒體”。而論壇媒體,稍后把這部分數字資產賣給了甘耐特,準確地說,是賣給了甘耐特的電視、數字部門TENGA。
分拆前,論壇集團總負債為41億美元,大部分是其在前幾年購買地方電視臺時發生的。由論壇報業分攤的債務3.5億美元,約占總額的8%。這樣的比例并沒有失去理性,但是,處在風雨飄搖之中的報業集團有能力承擔這一重負嗎?
美國國會眾議員亨利·沃克斯曼(Henry?Waxman)對此表示了嚴重關切。作為來自洛杉磯的議員,他對洛杉磯時報的未來表示憂慮,專門寫信給論壇集團CEO要求慎重考慮這些地方報紙的生存與發展問題。亨利·沃克斯曼試圖以道德勸服的方式來影響這次分拆,論壇集團當然要給面子,但口惠而實不至,拆分方案最終并無任何實質改變。報業的困境不是國會議員的關心所能改變的。甚至,大家心照不宣的是,論壇報業以及其他報業集團報表上日趨微薄的利潤,往往只是通過持續地壓縮成本、裁減人員勉強維持的。
就論壇集團而言,分拆前,下屬各大報都進行了一輪慘重的裁員。2013年,論壇集團宣布了在報業部門高達一億美元的成本削減計劃,結果是,八家報紙一共終結了700個職位。而這是在2012年已經裁員800人的基礎上進行的。巴爾的摩太陽報是重災區,新聞采編人員從全盛時的400多人,下降為不足140人。隨著事態的進一步惡化,進一步的成本削減與人員裁撤也是預期中的事情。
美國著名的媒體產業評論家肯·道科特?(KEN?DOCTOR)?2014年2月27日在一篇題為《紙媒孤兒院:論壇報業與時代公司》的長篇評論中寫道:最近這一年間,我們看到痛苦的報業雜志資產先后被放逐到嚴酷的商業環境之中,他們“衣衫單薄”,身背重負;他們只能被視為印刷媒體“孤兒”。
四、時代公司:被“海葬”的雜志帝國
更有戲劇性的故事,發生在時代華納集團。時代華納集團是美國媒體集團推進媒體融合的先鋒。2000年1月宣布的時代華納與AOL的合并,是到目前為止最驚天動地的案例。不過,這次失敗的合并,留下了很多后遺癥。時代華納先是在2009年把AOL業務剝離了出去,把原來的AOL高管全部掃地出門,接著,又把時代華納有線業務分離了出去。
除此之外,時代華納還有兩大塊業務,影視娛樂以及雜志業務。2014年6月9日,雜志集團Time?Inc被分拆,作為一個獨立的上市公司開始掛牌交易?。
有人說美國的雜志業務蒸蒸日上,說自己去美國等地考察,發現當地雜志業務形勢喜人。可能,在美國的確可以找到日子過得很滋潤的雜志,就象在中國一樣。但是,時代華納集團的人在自己旗下找不到這樣的雜志,他們在這個具有全球影響力的雜志帝國看到的完全是另外一番場景。他們看到的是,雜志業務部門,Time?Inc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雜志帝國,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集團內部要求把這塊業務分拆出去,以免拖累整體的呼聲日益高漲。美國具有相當影響力的媒體意見領袖肯·道科特在哈佛尼曼專欄中,直接了當地把當時即將被分拆的時代公司稱為“孤兒”。
著名的媒體記者戴衛·卡爾在2014年6月8日發表在紐約時報上的長篇述評更是描繪了一幅美國雜志業的衰敗景象,并把拆分時代公司,驚悚地稱為“海葬”。
基于新聞集團以及論壇集團的先例,時代華納董事會的分拆決定完全是可以想象的。難以想象的是,被分拆出去的時代公司,這個以《時代》周刊為旗艦的曾經的媒體巨人,出門的時候,要背負13億美元的債務。時代華納的總負債高達183億美元,時代公司分攤部分為7%。從這個比例看,好象還是比較合理的,但從另一個視角看,這筆負債就是一座壓頂的泰山。這個負債數字是時代公司贏利數的三倍還多。評級機構Moody’s因此給了時代公司一個負面的評級。
2006年的時候,時代公司贏利約10億美元,但在2014年已經降為3.7億美元。其收入在此前的24個季度中,有22個季度下降。這種下降的勢頭,沒有停歇的意思。有一點是不錯的,分拆后,時代公司的每一分利潤,在還清那筆從時代華納帶來的巨額債務之后,都是自己的了。
《時代》雜志仍然有羸利,大牌雜志《財富》、《娛樂周刊》也仍然贏利,但貢獻不大。更糟的是,明星類雜志的整體下滑,傷害到了《人物》雜志(People?magazine),它創造了時代公司的大部分利潤。報攤零售,曾經是《人物》贏利的重點,但最近五年內,其銷量下降了一半。面對這個背景,時代公司的高管們公開承認,他們著名的雜志群體,將為之奮戰的不是如何在擁擠的雜志市場中吸引注意力,他們將為之奮戰的是生存。
已經與“時代”無關的時代華納集團,還是愿意叫“時代華納”,并不舍得把時代的血脈從字面上也清除干凈。時代公司旗下擁有一系列著名的雜志。數十年間,曾經創造了數以百億美元計的利潤,并向時代華納集團完整地輸送了這部分利潤。甚至,如今作為時代華納現金牛的收費的有線電視頻道HBO,也是由時代公司生育、養大的。但是,歷史都已經過去。時代公司需要背著13億美元債務,獨自討生活。HBO,也與其不再有一毛錢的關系。
2015年下半年,?創造了現代雜志業的時代公司,將搬離它呆了五十年的老宅,位于洛克菲勒中心的時代生活大廈(Time?&?Life?Building)。這顯然只是一個旨在降低成本的務實的舉措,但這一舉措充滿了象征意義,這家重新出發的公司已經從根本上改變了,它必須節衣縮食。
誰也無法想象,曾經作為時代華納集團利潤與名望“寶石”的雜志業務,最后成了集團股價的累贅。缺乏多元化資產以抵沖單一產業風險能力的時代公司,將帶著旗下90家雜志和45個與雜志相關的網站,在一個視印刷媒體為“過去式”的市場中,獨自前行。形成對比的是,時代華納耗資2億美元,收購了增長強勁的著名體育網站Bleacher?Report?,卻要求新生的時代公司耗費巨資從自己手中接盤一個名為?IPC的公司。
那是時代華納旗下一個苦苦掙扎的英國雜志公司,沒有任何買家愿意接手,同為雜志公司的時代公司分拆前被迫巨資扛下。這筆錢用作收購Bleacher?Report并與其著名的正在走下坡的體育雜志Sports?Illustrated聯手,倒是不錯的選擇。
五、《華盛頓郵報》:東山再起
《華盛頓郵報》的“分拆”,動靜整得最大,最悲劇。其分拆的標的,不是獨立上市,連年虧損的《華盛頓郵報》,沒有新的故事可講,已經完全失去了獨立上市的可能性,格雷厄姆家族的選項很少,只能尋找一個具有收藏傾向的玩家,以超越生意的心態,來接盤這一燙手的山芋。《華盛頓郵報》與上述幾家媒體集團分拆路徑不同,但實質是一樣的,那就是對于“劣質資產”的拋棄。
2013年8月,華盛頓郵報以2.5億美元賣給貝佐斯個人,這一直被認為是報業的悲劇。但如果從上述四家媒體集團分拆報業的視角看,其實華郵恰好是其中的幸運兒,它的前途與命運是最為確定的。它絕不會如肯·道科特所說的那樣進入“孤兒院”,更不會如戴衛·卡爾所言被“海葬”。它成了互聯網巨頭亞馬遜貝佐斯的報業獨生子。有著完全不把華爾街上愛對短期贏利狀況說三道四的銀行家們當回事的“奶爸”呵護,華盛頓郵報的走向,完全可以有另一種不同的解讀。
《華盛頓郵報》其實并不是“格雷厄姆”家的報紙。1933年,美國經濟大蕭條時期,一位名叫尤金·邁耶的金融家以82.5萬美元買下了破產拍賣中無人問津的《華盛頓郵報》。尤金·邁耶來頭很大,曾任美聯儲主席。1946年,他被時任美國總統哈里·杜魯門抓差出任世界銀行首任行長,因此,他把報紙托付給了女婿。
他的女婿菲爾·格雷厄姆?(Phil?Graham)1963年過世,尤金·邁耶的女兒、菲爾·格雷厄姆的遺孀?——?偉大的女性凱瑟琳·格雷厄姆挑起了父親與丈夫留下的重擔,開啟了《華盛頓郵報》長達數十年的榮景,也創造了美國報業史上的諸多奇跡,其中以揭露水門事件把時任總統尼克松拉下臺來的偉業,就是在凱瑟琳治下完成的。
繼承母親衣缽的丹·格雷厄姆并非尋常的富家子弟,他上戰場、做警察,從基層干起,試圖創造屬于自己的輝煌。進入數字時代之后,丹·格雷厄姆帶著華盛頓郵報在互聯網上進行了不少嘗試,被Facebook的創始人馬克·扎克伯格尊為導師。他沒有一張Facebook股票,卻一直穩坐Facebook董事會交椅。
不過,形勢比人強,互聯網最終毀了丹·格雷厄姆的祖業,他不得不在報紙連年虧損之后,賣報斷尾求生。此前,早在2010年,丹·格雷厄姆以1美元,賣掉了與《時代》周刊齊名的《新聞周刊》(Newsweek)。
2012年下半年,丹·格雷厄姆委托精通媒體業并購的著名投資銀行Allen?&?Co尋找買家。2013年3月,丹·格雷厄姆與貝佐斯見了面,但此后一直沒有下文。2013年7月中旬,貝佐斯給丹打來電話,談判繼續。Allen?找來的買家清單上有“半打”名字。沒有人知道那些潛在買家都是誰。
但人們可以想象的有比爾·蓋茨,他的妻子梅琳達·蓋茨是《華盛頓郵報》的董事。最容易想象的還有扎克伯格,他與格雷厄姆過從甚密。有人還猜測有沃倫·巴菲特,因為他是凱瑟琳·格雷厄姆的老朋友,一直持有華盛頓郵報公司的股份。甚至,還有傳言,埃隆·馬斯克也在這張清單上。
杰夫·貝佐斯以個人名義買下《華盛頓郵報》,說明他從一開始就打算把華盛頓郵報的賬本收起來,自己一肩扛起,拒絕他人說三道四、指手劃腳。這是貝佐斯的一貫風格。他完全蔑視華爾街分析師對于亞馬遜連年虧損的指責,任性地我行我素。丹·格雷厄姆把祖傳的報紙托付給這樣一個人,顯然是有眼光的。有媒體報道丹·格雷厄姆問家人:我們還是這份報紙最好的家嗎?
為了把美國傳媒業出現的這股媒體融合“逆流”的背景理解并梳理清楚,杰羅姆收集、研究了海量的相關文件與報道,丹·格雷厄姆的這個設問,最讓人心酸。
格雷厄姆家族賣掉華盛頓郵報與其它媒體集團分拆報業資產之間,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區別。格雷厄姆賣給了一個人,其它媒體集團選擇賣給所有人(公開上市)。不同的是,格雷厄姆真誠地期待這份報紙有一個好的歸宿,而其它的媒體集團(不包括魯伯特·默多克個人)則是為了甩包袱,并不在乎其死活。
完成這樁交易后,丹·格雷厄姆把已經沒有了《華盛頓郵報》的華盛頓郵報公司,改名為格雷厄姆控股,旗下資產包括有線電視及電視臺、網上教育及網上媒體資產。格雷厄姆控股近兩年的凈利潤都穩定在2到3億美元之間,健康狀況良好。
送“孤兒院”也好,扔海里“海葬”也好,找個好人家收養也好,都是迫不得已,都有著難以示人的辛酸與無奈。作為局外人,杰羅姆可以和肯·道科特、戴衛·卡爾一樣站在一邊說俏皮話,那些身在其中被“出賣”的采編人員的感受,卻情何以堪。
戴衛·卡爾關于這股報業分拆逆流,寫了無數的文章。關于《華盛頓郵報》易幟,寫了兩篇。第一篇沉重,第二篇輕盈。第一篇寫于交易達成之時,2013年8月5日,第二篇寫于交易達成一年之后的2014年10月5日。作為同處一條戰壕的報人,戴衛·卡爾一年后的喜悅,躍然紙上:
對于貝佐斯這些互聯網巨頭從來沒有多少好感的戴衛·卡爾,在文章里借華盛頓郵報現任總編輯馬蒂·拜倫(Marty?Baron)之口結結實實地表揚了一下:“有了杰夫(貝佐斯),我們有了穩定,有了再投入的資源,”拜倫在電話中告訴老朋友戴衛·卡爾,“我想,有些無形的東西非常重要。記者們需要知道他們是不是能夠得到支持,他們的同事們會不會突然消失。他們干活的時候,不能總是操心是不是會突然沒活干了。樂觀情緒,就象消極情緒一樣,具有傳染性。”
戴衛·卡爾在文中以加引號的直接引語方式,實名引用了好幾位華盛頓郵報現職員工的感性的評述。看得出來,一個深愛著自己所投身報業的老報人,對于其他報人的滿血復活,所溢出的滿心歡喜。從第二篇文章標題《華盛頓郵報東山再起》(The?Washington?Post?Regains?Its?Place?at?the?Table)就可以看出,他想說的故事都會是什么:曾經走投無路的華郵又與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等巨頭在一張桌子上平起平座了。
當然,貝佐斯不是圣誕老人,他是個生意人,他也在干生意人都會干的那些不上臺面的事情,比如,削減員工的養老金,取消給予退休員工的醫療福利以及對于在職員工待遇方面的種種小動作。甚至,貝佐斯也已經開始關閉與華盛頓郵報打包捆綁搭售而來的一些地方小報。2015年6月他關閉的第一家地方小報,恰好是CNN著名媒體記者布賴恩·史泰特(Brian?Stelter)?兒時就開始閱讀的家鄉的報紙,貝佐斯因此被布賴恩領頭的眾多記者圍毆。
這沒有什么奇怪的,美國報業的日子實在不大好過,貝佐斯并不是可以拯救報業的超人。戴衛·卡爾在《華盛頓郵報東山再起》這篇文章中的最后一句話點出了關鍵:“現在,讓新聞記者們有機會去搶突發、追獨家、到網上去爆猛料,比給他們甜餅吃更重要。”貝佐斯讓華盛頓郵報的記者編輯們能夠安下心來,繼續追逐自己的專業理想、呵護自己的專業情懷,并且的確在短短的一兩年間拿出了引人注目的成績單,功德無量。他的摳門與小算盤,一笑置之吧。畢竟,仍在持續的《華盛頓郵報》的虧損,由他一人獨扛。
六、《紐約時報》:放逐與自我放逐
二戰結束以后,電視行業蓬勃發展,美國政府指名由在新聞業內建立了卓越聲譽的紐約時報在紐約開辦一家電視臺。紐約時報的管理層覺得這不是自己的主業,象此前謝絕可口可樂那樣謝絕了這個找上門來的機會。因此,紐約時報錯過了電視行業,并且一直錯過,旗下并沒象其它的以報業起家的媒體集團通常都會做的那樣,逐步積累起龐大的廣播、影視資產,并以這部分資產的豐厚獲利來貼補家用,直至最后喧賓奪主。
這是壞事,也是好事。壞的一面是,紐約時報的報業幾乎就是紐約時報的全部,沒有其它優質資產來分散風險;好的一面是,蘇茲伯格家族不會象其他的媒體集團所有者那樣,干出那些“傷天害理”的送報業進孤兒院之類的事情。
當然,這并不意味著蘇茲伯格家族特別宅心仁厚。他們也象其他所有的媒體集團一樣在出賣報業資產,在減負,也許,最后,他們也會把自己賣了,他們除了自己已經沒有什么可賣的了。他們不象格雷厄姆家族那樣,賣了《華盛頓郵報》還有電視資產。等著買紐約時報的人很多,紐約時報的市值,實在小得可憐。
1993年,蘇茲伯格家族從泰勒家族(Taylor?family)手中以11億美元的價格買下了著名的《波士頓環球報》。在2013年8月初,也就是《華盛頓郵報》賣給貝佐斯的幾天前,紐約時報以僅僅7000萬美元的價格把《波士頓環球報》賣給了波士頓商人約翰·亨利,波士頓棒球隊紅襪隊的老板。紐約時報也沿用了其他媒體集團相同的“丟卒保車”策略,無非,紐約時報更為被動,他的“卒”與“車”,全是報業資產,紐約時報只能背水一戰。杰羅姆稍早前在鈦媒體以《《紐約時報》將‘寄生’Facebook,傳統商業模式終成‘絕唱’》為題,通過其最新的虧損季報,研究了其所處的窘境。在放逐了《波士頓環球報》之后,紐約時報向自我放逐,又走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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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這些故事,都發生在美國,也許,我們只需要以旁觀者的視角,輕松地加以敘述,加以把玩?在我們這里,發生并正在發生的是另外一些故事,比如,報紙與報紙之間的兼并,報業與廣播影視之間的合流。通過這種加法進行的是不是就是媒體融合的“初心”,杰羅姆沒有能力判斷。但是,通過上面的這些故事,可以看到,至少可以看到,報業、雜志業正在美國遭受著嚴峻的挑戰,他們正在被無情的母公司一個接一個地扔下海去。中國的報業、雜志業難道生活在世外桃園,可以順風順水、一往無前嗎?
2015年5月21日,具有相當代表性的英國每日郵報發布半年報(截至3月),杰羅姆研究了這份半年報。1,每日郵報印刷版廣告收入當季下跌8%,銷售收入下降4%。2,郵報在線收入增長20%,達3600萬英鎊,其中美國業務增長47%。3,網上收入增量不抵網下收入減量。4,網上廣告、網上收入續增,網下續減。5,英美媒體趨勢相同。
2015年5月23日,昆士蘭科技大學的新聞學教授布萊恩·麥克尼爾寫了一篇文章《報紙發行下降,數字媒體發展停滯,新聞業有些什么新聞?》。不用說,泄氣的陳述。澳洲公布的最新報紙發行數字顯示,報紙發行量全面、持續下跌。布萊恩說,這一點不奇怪。澳洲報業衰退出現較美、英晚,但從2012年開始,每年下跌10%左右。
環球同此涼熱?不,顯然不是,物理上,這個地球由于緯度的差別,溫差巨大。
媒體產業,無論是新媒體與傳統媒體的發展,各地的差別也十分明顯。一國一地的趨勢,并不能說明所有的問題。但是,強調這種差異性,而無視其共性,也是近視的。
媒體融合在全球各地都是一個不可阻擋的自然趨勢,在中國,在自然的媒體融合趨勢之外,它已經升格為媒體發展的國家戰略,“融合”勢頭更為強勁。但是,當我們在重復這個判斷的時候,對于什么是媒體融合是不是已經形成了清醒、明確的認知?中國語境下的媒體融合,究竟是什么?不是什么?媒體學者王武彬有一篇名為《什么是媒體融合的正確方向》的文章,非常清晰地闡明了媒體融合的中國特色。
“(在國內)媒體融合不是自然存在的發展趨勢,而是中央實施的戰略部署。媒體的危機是雙重的。第一重是經濟上的,第二重是政治上的,前者關系到媒體機構在市場上能否存活,后者關系到其社會功能能否充分發揮。中央要求推動傳統媒體和新興媒體融合發展,最直接的訴求就是要讓傳統媒體擺脫第二重困境。經營上的成功只是取得輿論主導地位的必要而非充分的條件,牢固的物質基礎未必會帶來傳播力、公信力、影響力。”
這段用體制內語言進行的超越體制的思辯,十分精確、精彩地呈現了兩種媒體融合:自然的媒體融合(包括拆分),以及基于頂層設計的媒體融合。兩種媒體融合,起點與終點都不一樣。
本文上面六個小節一萬多字呈現的,就是一個自然的媒體融合環境中的自然的媒體融合結果:媒體的分拆與揚棄。很殘酷。一些媒體將被自然地或者人為地淘汰,一些媒體機構將自然地或者人為地出局。美國的整個報業雜志業,都在這樣的過程中選擇與被選擇。當然,自然的融合,也提供了另外一種可能性,那就是華盛頓郵報。無形之手的安排,有時比任何安排,都更有效率。
這,顯然不是中國語境下的媒體融合。但啟示是相同的。
把《華盛頓郵報》送到貝佐斯懷抱之后,格雷厄姆控股就什么也不是了,他只不過是一家年凈利3億美元左右的根本無足輕重的普通而穩定的好企業,哪張重要的桌子上,都沒有它的位置。但是,《華盛頓郵報》離開格雷厄姆家族之后,通過自己的努力,又上桌了,又東山再起了。貝佐斯的金手指,點撥了什么呢?什么也沒有。貝佐斯只是在格雷厄姆掉鏈子的時候,用2.5億美金以及更多的后續投資?+?亞馬遜思維方式,續上了這條鏈子。
那么,自然的媒體融合(包括但不限于拆分),與頂層設計下的媒體融合之間,在哪些方面可以合流,在哪些方面必然分道揚鑣?自然的媒體融合模式下,美國傳統媒體業如上所述險象環生,顯然不是簡單效法的對象;那是一個完全任性的趨利避害、無情無義、弱肉強食的過程。強者可以以自己的能量,輾壓一切現有次序和倫理,揚長而去。就象谷歌、Facebook曾經做過以及正在做的那樣。
頂層設計下的媒體融合,可以帶來一個不同的天地嗎?“有計劃的市場經濟”在這里又將創造新的奇跡嗎?令人期待。但這個方向的融合在融合的同時,會有分拆,會有犧牲與揚棄嗎?具體到人,中國的一些新聞記者會象美國的眾多新聞記者那樣,一邊工作,一邊操心哪天會突然沒了工作?設問太多,就此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