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相聲藝人來說,在惡劣的環境下討生,就應該、也必須懂得一些”黑話”--“春典”。而“春典”的傳授者是師父,或是出自同一師門之人,如師大爺、師叔、師哥等。其實,這也是行規之一,不拜門叩師是不能教授和學習“春典”的。只有會了一些“春典”的相聲藝人才能跑碼頭,走江湖。
比如一場演出,場上的藝人在臺上表演,該接他場的藝人未到,怎么辦?“掌穴”的,即整場演出的負責人,就會告訴在臺上表演的藝人:“嗨點使?!被蚴恰榜R后”。什么意思?就是讓藝人放開使活,說得長一點,好等未到的藝人;如“掌穴”的對臺上的藝人說:“蹶著點”?;蚴恰榜R前”。意思就是可以少說一點段子中不必要的情節,縮短演出的時間,快一點?!班恕笔恰按旱洹敝小按蟆被颉岸唷钡囊馑?;“蹶”是“春典”中“小”或“少”的意思。無論是:“嗨點使”、“馬后”,還是“蹶著點”、“馬前”,如果讓觀眾知道了,肯定不會滿意的。可是又要照顧藝人的切身利益,所以,就只能使用“春典”進行交流。
再如,有能耐的藝人在什么場合,演出什么段子,藝人要視觀眾的情況來決定。比如觀眾群文化層次較高,可以使“文哏活”,因為“包袱兒”容易抖響;如果青少年觀眾多,就應該使“皮兒薄”的段子。且不說藝人“撂地”,就是進了茶社、劇場演出,門外豎立的“水牌子”,即演出廣告,報紙上登的廣告,也只刊登藝人的名字,很少登演出的段子。因此,在一般的情況下,有經驗的藝人在臺側或在臺上,瞄上一眼臺下的觀眾,就可知道觀眾的需要,并以此決定使哪塊“活”。
但在“逗哏”的和“捧哏”的商量演什么段子時,不能讓外行聽見,以防“泄密”。因此,有一些段子也有“春典”,像《黃鶴樓》叫“樓腿子”;《八扇屏》叫“張扇兒”;《俏皮話》叫“平縫兒”;《樹沒葉》叫“干枝子”;《大上壽》叫“羅口”;《空城計》叫“站門兒”;《地理圖》叫“跑梁子”;《夢中婚》叫“晃亮子”;《白事會》叫“報出子”;《夸住宅》叫“諞窯兒”;《栓娃娃》叫“爬坡兒”;《相面》叫“戧盤兒”;《福壽全》叫“喪碟子”;《論捧逗》叫“張咧子”; 《拉洋片》叫“把光子”; 《竇公訓女》叫“鉆斗兒”;《學數來寶》叫“默梆子”……
也有另外的一種情況,“逗哏”與“捧哏”的在上場前不用商量,而是用“包袱兒”“問”觀眾,這里提到的“問”不是“春典”,所謂的“問”就是試探,試探觀眾吃什么樣的“包袱兒”,知道之后再開始“使活”。也正是因為這種情況,很有可能前場藝人說的段子,或是某個“包袱兒”,后邊上場的藝人不知道,會出現重復使用的情況。這也沒關系,后臺管事的或是撿場的發現,馬上會喊一句:“越了!”臺下的觀眾根本聽不懂,也就無所謂,而臺上的演員立即就會改說別的段子。以上所說,都是視觀眾的情況來選擇要說的段子,用“春典”說,叫“把點起春”,“點”就是觀眾;“春”就是相聲段子。
臺上的藝人在“使活”,忽然聽見從后臺傳來“牐棚,擺金”這句話,那么藝人就得立馬兒找相聲的“底”,結束演出,鞠躬下臺。這是為什么呢?因為過去的茶社、書場都是在藝人說過一個段子后,向觀眾斂錢。如聽后臺管事的一喊“牐棚,擺金”,就是告訴臺上的藝人:“外面陰天(牐棚)了,要下雨(擺金)啦!”藝人就會快點結束,否則,如果打閃,閃后帶著雷聲,觀眾會“起堂”(術語:大多觀眾撤走),即離開劇場。這樣,錢也就斂不上來,節目就算白演啦。
有的“春典”,只是時代的產物。在今日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比如在江湖有“十大塊”一說,就是十個字,即:神、鬼、妖、廟、塔、龍、虎、夢、橋、牙。這十個字,包括相聲藝人在內的所有江湖中人,在中午12點以前都不能說,即使是同音字,也不行。如果一定要說,可用“春典”代替。如“龍”要說“嗨條子”;“虎”要說“嗨嘴子”;“兔”要說“月嘴子”;“夢”要說“黃梁子”;“橋”要說“懸梁子”;“牙”要說“柴”……在中午12點之前不能說的并不是只有這十個字,如:獄、更、兔、蛇、腳、霧等字,也是不能說的。
為什么不能說呢?江湖中人認為,說了這些字,就是犯了大忌,認為一天的生意會遭不測。于是便一天不出門,讓犯忌者包賠一天損失,且又沒有任何通融的余地。即使是不會“春典”者或是在無意中說出了口,同樣如此嚴厲對待。真是不可理解,如果認為鬼、妖、獄等字不吉利,可以不說??墒巧?、廟、龍應該是屬于吉祥的字,為什么也不能說呢?對此,我曾向多位老藝人請教,但無人能給我以準確回答??磥硪呀洘o從考察。但,此類“春典”,含有封建迷信的色彩,絕對應該拋棄。
過去的相聲藝人幾乎沒有不懂“春典”的,然而,“春典”并不是相聲藝人所創,這應該是肯定的。因為有關“春典”的記載,最早見于《康熙詞典》,上有“春”一詞。“ 春”本身就是一句“春典”。
“春典”是一種特殊的語言,不能否認其發明者實為智者。且不說它所起到的作用,許多的“春典”在用詞用字上是很有道理的,而且有意思。試舉幾個例子:
帽子叫“頂天兒”,全身的部位屬頭最高,而帽子還在頭的上邊,距離天最近。
鞋叫“踢土兒”,過去的路多為土路,鞋穿在腳上,當然要“踢土”。
襪子叫“熏筒兒”,因為襪子為筒狀,又容易出不好的氣味,所以叫“熏”。
褲子叫“蹬空子”,穿褲子肯定兩條腿要“蹬空”。
挨打叫“蛇鞭”,因為有“鞭托”一說,即打人用鞭子,而鞭子就像是蛇。
大便叫“撇山”,撇就是丟棄,而過去極少坐便恭桶,多在茅房甚至在野地方便,拋出之物成堆形,如山狀,將其丟掉,所以叫“撇山”。
少數觀眾退場叫“抽簽兒”,如同算卦盛卦簽兒所用的簽兒桶,抽走一只就會少一只。
大批觀眾退場叫“開閘”,就像是打開了閘門,水瀉不止,當然會影響演出。
……
僅這幾個例子,就足以說明“春典”很有個琢磨勁兒,因為通俗易懂,容易理解,富有趣味,所以說“春典”,又是一種生動且又形象的語言。
是不是所有的“春典”都有根據,如上邊舉的例子一樣呢?答案是肯定的,任何一句“春典”都有一定的根據,絕非憑空而想。但可惜的是因為“春典”產生的時間較早,而大多數的藝人只是追求會說,會用,卻不探詢其來龍去脈,所以,有一部分“春典”,卻無法找出根據所在。如: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用“春典”說是:溜、月、汪、摘、中、申、行、掌、耐、居;小女孩用“春典”說是“抖花子”;小男孩用“春典”說是“怎科子”。其根據是什么,雖絞盡腦汁琢磨,卻也不知其詳。
還有一些“春典”可以進行揣摩,比如姓趙的用“春典”說是“燈籠腕”,是不是因為走夜路要用燈籠照明,打燈籠的人都是走在最前邊,而《百家姓》中的第一姓就是“趙”?還是因為燈籠能照明,取“照”和“趙”的諧音? 姓唐的“春典”是“憨子腕”,是不是“唐”取“唐突”意,與“憨子”沾點兒邊?姓王的“春典”是“虎頭腕”,是不是因為虎是獸中之王?姓劉的“春典”是“順水腕”,是取“劉”和“流”的同音,還是“順水”比“流水”更吉祥呢?姓湯的是“渾水腕”,湯當然比清水要“渾”,可能是這個意思吧?鋨了的“春典”是“瓤”,而“瓤”是各種瓜的中心部位,“瓤”又是空的,是不是以此寓意肚子已空?如果,這幾個“春典”的推理、判斷的方法是正確的,那么,大多的“春典”就可以找出根據了。
如:管“外行人”,叫“空碼兒”;“官”叫“翅子”;“打官司”叫“朝翅子”;“衣服”叫“撒托”;“下雨了”叫“擺金”;“下雪”叫“擺銀”;“解小便”叫“擺柳兒”;“哭”叫“撇蘇兒”;“走”叫“撬”;“吃飯”叫“上啃”;“演出腳本”叫“冊(讀cǎi)子”;“快一點”叫“馬前”;“慢一點”叫“馬后”;“茶館”叫“牙淋窯兒”;“馬”叫“風子”;“牛”叫“岔子”;“正合適”叫“對托”……
有些“春典”實在難以找到根據,所以,把一些“春典”寫成文字,只能取其音,而不能取其意了。還以一、二、三、四、五……為例,寫成文字是:溜、月、汪、摘、中……對嗎?對。如果寫成的文字是:遛、悅、枉、寨、鐘……對嗎?也對。
一些個別的“春典”,具有多意性,就是說一個“春典”代表兩個、甚至更多的意思。比如“尖”,可以解釋為“好”,其他的像“真的”、“真實”、“漂亮”、“好看”等也可以說是“尖”。再如“念”,就是“不好”的意思,還可以“翻譯”成“沒有”、“差”等。
有時“春典”會組合使用,比如“捂杵”,就是由兩個“春典”組成,“捂”(讀wu)就是“不說”的意思;“杵”就是“錢”,“捂杵”組合在一起,也就是“拿到錢不說出來”。“捂杵”多指“穴頭”所為,在暗中得利,用行話說也叫“使黑杵”。
今日,一些個別的“春典”已經成為社會共同用語,為大眾所熟知,如“走穴”、“穴頭”、“大腕兒”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