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混沌，慌亂，索命的鬼。

“還我命來！還我命來！”黑白的世界里，偉先生被一顆頭顱緊追不放。

“你的命是我花錢買的，我們兩清，你還是早點下地獄啊?！眰ハ壬鷬Z命狂奔，可惡，自己居然會有如此境地。

身后的頭顱不依不饒，嘶啞的聲音拉扯道：“還我身體，我的身體?！眰ハ壬汇叮愕纳眢w？手中忽然多了把斧頭，回過身大吼道：“看清楚，這早已不是你的身體！”手起斧落，啪——，整個世界安靜了。

偉先生癱坐在地上，氣還沒喘勻，又一顆頭顱出現在面前，臉對著臉。?。ハ壬帜_并用地往后退，一下子撞到什么東西，退不了。仰頭看到一具身體，一具把腦袋提在自己眼前的身體。

偉先生滾向一邊，那具身體也搖搖晃晃跟了過來?！八泻臀易鲗Φ娜恕嫉盟?！”斧頭在巨大的求生意志下，瘋狂地劈砍。

也不知砍了多長時間，不知疲憊，甚至越砍越興奮：你們這些螻蟻，就應該做好身為螻蟻的本份！

呼呼——，面前的身體已經血肉模糊，可惡！怎么還在？偉先生準備掄起臂膀再來一波，那具身體左手一揚，頭顱映入眼簾，這是——兒子！

“你真狠心啊，父親。”頭顱咧起嘴角邪惡的笑道：“也好，這身體怎么用都不習慣，壞了無所謂。還是我原本的身體好用??！”

偉先生向后退著，可怎么退也不能把那熟悉的頭顱退出視野，它一直離自己這么的近。“你的生命是我給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我只是要回屬于我的東西。”偉先生聲嘶力竭的吼道，期望兒子能夠理解自己，夠了，夠啦！別逼我！

是你逼我的！偉先生向前猛跨一步，高舉沾滿鮮血的手，企圖把那顆頭顱一起毀掉，讓他從自己的世界里徹底消失。斧頭呢？剛才那把斧頭呢？什么時候——在他手里！

“手舉的這么高是在投降嗎？父親。”殘破不堪的身體一手提頭，一手握斧：“可惜晚了。”

一道斧影橫向劈來，偉先生感覺自己的頭在天空中翻了幾翻，啪地一聲像個爛皮球摔在地上。

兒子把頭安回身體，扭了扭脖子，滿意地走過來。

“把我的頭安回去，畜生！我命令你安回去?！?/p>

“哦？”那畜生拿起自己的頭，打趣地看著，隨即一步一搖走向砍成碎肉般的身體，也好，先有個身體，一切都能東山再起！

還是自己身體好啊，這個老畜生害得我整天像個殘疾人一樣，這下終于健全啦！“給你一具身體？老爹，身體還是原配的好！”說完劈開肚子，把頭顱塞了進去：但愿你永遠不要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陽光刺地眼睛生疼，原來是場夢啊。灼灼日光也暖不了渾身冷汗，衣服濕噠噠貼在身上，仿佛一個…溺水的人。

“老爺，剛才二小姐來看望您，見您睡著不好打擾，呆了一會兒就走了?！?/p>

“哦…以后讓她少來吧?！弊詈煤退绺缫粯?，離自己足夠的遠。

別墅，破碎的玻璃，空空如也的水晶棺。

兒子，你的降臨是宇宙給予我最大的恩賜。

兒子，爸爸很忙，為了造福人類，為了給社會一個美好的未來，給你一個美好的未來。

兒子，爸爸沒有陪你一起成長，虧欠你很多，但是爸爸會彌補的，我們會過得很好，也要社會上每個人都過得很好。

兒子，你不要死，你不要死！爸爸愿意用自己的命換你的命，你的身體壞了爸爸把自己的身體給你，只要你能活著，爸爸愿意付出一切，只要你能活著……！

兒子，世道不公！為什么我付出那么多卻換來這個結果，如同天使一般的你，為何折翼在罪惡的車輪下。愚昧的人類啊，我為你們殫精竭慮，為何如此對我！

兒子，我多想一無所有地陪你到生命盡頭，放棄一切陪你每一次呼吸。

兒子，這個社會不值得拯救，人類需要進化。若你有來生，爸爸會讓你永遠的活下去。

兒子，你就躺在里面，看爸爸改變世界，改變這個剝奪你生命的世界……。

瘋子一遍遍撫摸兒子躺過的水晶棺，心中悲嗆，這是誰干的！

“嗡嗡嗡——”瘋子觸電般拿起手機，看也不看直接接聽：“找到我兒子了嗎？”

“瘋子，你兒子活在的時候你沒有保住他，死后還是沒保住他，你啊…真是失?。　彪娫捓锊患辈痪?，語氣略微得意。

瘋子壓抑住曾如死水的心，專門打電話諷刺真是無趣，不過他相信那人不會這么無聊。只要兒子能“回來”，其他的無關緊要：“我兒子在你手上？”

“嗯，算是吧。”

“你有什么目的？”知道對方是來談條件的，除了自己，沒人對兒子尸體感興趣，甚至是他還活著的時候，這可恨可悲的人類啊。

“我想加入你們，教授我最先進的換頭技術以及臨場經驗。為此，我保證你兒子的尸體完好無損，我學成之日，便是它‘回家’之時?！?/p>

“原來是盜取技術嗎？你何至如此。”瘋子也希望有更多志同道合的人，這樣變革速度會大大加快。

“人性貪婪自私，誰會無私奉獻？想要讓你傾囊相授，只能進行相對等值的交換?！澳侨藝@了口氣：“我只能如此?！?/p>

“別拿人類的愚蠢和膚淺來定義我?！悲傋悠届o道：“成交。”

黑暗的房間，緊閉的窗簾，陷入沉思的男人。

阿坎撫摸身上的金屬架，手術副作用讓自己一輩子都離不開這些人造肌腱，一輩子？依現在的身體狀況，這一輩子太短，都不知道能活幾年，還是幾個月。

咚咚咚！一陣輕柔地敲門聲響起，阿坎迅速掏出微型手槍，沉聲喝道：“誰？”

“先生，請問需要特殊服務嗎？”外面聲音甜地發嗲。

特殊服務？她是來羞辱我嗎！自從經歷那場該死的手術，自己就不是個健全的正常人，人體精度豈能是那些瘋子可以掌控的？手腳間接式乏力，有時候甚至神經紊亂，大腦根本不能完美支配這具身體，包括那個地方……，罪惡的魔鬼啊，不但踐踏生為人的尊貴，還剝奪了男人的尊嚴，他們在陽光下偽裝的暢行無阻，自己卻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茍延殘喘！

“不需要?！币痪淅淠畩A雜著憤怒的回答。

“好的！”外面歡快的大聲喊著，啪地一聲，門開了。一條身影扭進來：“包您滿意！”

當發覺黑洞洞的槍口指向自己時，女人有種奪門而逃的沖動，但還是克制住顫抖的雙腿，都到這步了豈能回頭！

“我沒有惡意?！迸藟旱吐曇?，結結巴巴道：“我…我是來幫…幫你的?！?/p>

恐懼了嗎？恐懼是最簡單有效的控制方法。阿坎把槍口朝地上點了點。女人會意的關好門，松了口氣輕拍墊高的胸口，還沒等阿坎發問就連聲抱怨道：“你知道我花了多長時間學這些發嗲的聲音嗎？二十分鐘，足足花了我二十分鐘啊，還有這些暴露的衣服，天啊，真不符合我的個性?！?/p>

“你是誰，有什么目的？”阿坎一臉陰沉，手中的槍并沒有放下，這個世界很危險，每個人隨時都有可能咬自己一口。

“我是誰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可以幫你就行了?！迸四闷痣S身包捂住胸口：“我們開門見山吧，你想不想推翻你的父親，那個奪取你身體的男人?！?/p>

“呵呵，為什么要推翻他，他可是我最敬愛的父親！”阿坎手輕敲膝蓋，往常這個時候習慣來根煙，可是現在煙味一入肺便咳地眼淚鼻涕一大把，頭昏腦漲四肢癲癇，非但是煙，酒也不能碰了。以前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現在樣樣不行，包括賭，巨大的心里反差也會讓自己陷入癱瘓的境地，所以身邊常常帶著兩種藥，一種穩定心理，一種刺激身體，強大的副作用總有一天把自己逼瘋，但現在有些不得不做的事情。

這樣的回答出乎女人意料之外，本以為很順暢的談話卻卡在最開始的地方，女人疑惑著：“難道我們資料顯示錯誤？你父親沒用你的身體？”

阿坎哈哈一笑：“我為什么要向你透露？這是我自家的事兒?！?/p>

“自家的事兒？你都這個樣子還妄想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去抗衡？別裝了，繞彎子太浪費時間，也不是我的風格?！?/p>

“我敬愛我的父親，我的一切都是他給的，他有支配我的權利。”阿坎眼神一冷：“不要浪費時間了，我是不會和父親作對的?！?/p>

不可思議，這人是瘋了還是愚孝?。颗瞬桓实氐秃穑骸叭俗猿錾詠恚錂嗑蛻撐赵谧约菏掷?，我們是自由尊貴的人，不是他人的工具！”

“弱肉強食，強者支配一切，弱者只能支配自己的死亡，有時連死亡都掌握在強者手中。你那烏托邦的理念就不要帶入現實中來，否則只會加速自己的滅亡。禍福無門，惟人自召。”

“哼，好一句‘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包括你的兒子嗎？他們何其無辜！”

“出生在這個家里，就是他們自找的，這是他們的命。”阿坎強忍發漲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找錯人了。”

女人無奈的歪著頭，看來確實找錯人了，那個阿偉對自己兒子灌輸了怎樣的思想，讓這個癱坐在眼前的男人，對他惟命是從甘受宰割。

女人厭惡地唾棄道：“無可救藥！”

“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卑⒖策制鹱旖腔鼐粗?。

啪地一聲，女人摔門而出。從始至終阿坎都沒有問起她是如何找到自己，脊椎內側的追蹤定位器讓自己無所遁形，如同綁在集市中央的牲口，無路可逃；每逢陰濕雨天，背部的陣陣劇痛提醒著自己：我不過是父親一絲憐憫下的存活物罷了。

房間里重新恢復平靜，阿坎松了一口氣，渾身陷入沙發里，盡量調節緊繃的神經，相信別人只會松懈自己的防備，最致命的傷害往往來自這兒，自己已經付出了巨大代價，何況那個人還是親生父親。這世道，無人能信，凡事只能靠自己。

阿坎眼神飄忽的陷入回憶，忽然感覺房間多了一樣東西，在桌子上——那個女人的隨身包！

未完待續......

煉文冶心（已開通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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