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所有在大水災害中奮力助人的英雄們

凌晨四點，手機上收到短信：W市氣象臺11日04時05分發布暴雨紅色預警：我市已出現大暴雨并伴有強雷電，3小時內強降雨將影響我市大部分地區，請注意防范。長平已醒，讀完短信心里有些不安。窗外的閃電照亮了整間屋子，轟隆隆作響的雷聲聽起來如此悲哀。今日她與應空約好了十時見面，照理說還能再睡一會兒，可現在的雷聲大作擾亂她的睡意，干脆和衣而起。灰色真絲長衫如蟬翼，輕薄的一層包裹著她瘦小的身體，長平飄飄地走出了臥室，沒有開燈，徑直走進了廚房。

廚房點了一盞小燈，溫黃色暖人心，不像閃電的白光，帶給人刺骨的寒栗。

她向來都是親自做早飯，午飯晚飯皆于外面，唯有早飯是她自由發揮的空間。不過說是自由發揮，她也就只做那樣的幾碟小菜，換來換去，清清淡淡。

應空還在睡夢中，偶有鼾聲，也被雷聲壓了下去。鞋子散亂地放在床邊，里面還塞了一雙昨日未洗的臭襪子，若是被長平得知，免不了又是一頓臭罵。可現在，應空與宿舍的三個人睡得正熟，哪里還記得長平的教訓。

今日雞蛋煎的有些發黑，長平自嘆手藝退步。她端著青瓷鳳飛盤從廚房走出坐到了餐桌前。餐廳的燈是墜下來的水晶石，昏暗的燈光在其中閃爍著，像是燭火，這是當初應空要求的，那時他眼中透露出對未來的憧憬如一團柔軟的棉絮撫過長平的心頭，無論何時坐在這燈下，她都覺得應空就和她在一起。天空的灰暗與遠處的一點泛白透過落地窗映在柔白光滑的地板上，水悄悄滲進來，如同爬行。米色棉麻窗簾孱弱地縮在落地窗的兩邊，部分已被雨水潤濕，深色的點點雨漬顯得厚重。

吃完早飯，收拾了餐盤碗筷，長平又回到二樓房間。雨水氣息摻雜著加濕器吐出的橙花香氣一齊滿盈了房間，淡灰色的窗簾佇立著，任由外面狂風暴雨，它卻始終如一。

就算下雨，長平還是要挑選一件好看的衣服，想想馬上就要見到的人心里還是如少年般突突跳個不停。

凌晨五點十五，擱置在雕花木柜上的手機震動了幾聲，與木頭的摩擦使得長平驚了一下。她走過去拿起了手機。

“長平，我要出任務了。不知道十點能不能趕回來見你。你先別著急出門，現在雨大。”是應空發來的消息。長平微靠在木柜上，她向來是理解應空的，保護國家保護人民本是職責，她也從來不像小孩似的任性讓應空陪她，但這次她莫名有些不舍。

“你能不能不去？”她心里清楚，這話一點用也沒有。

“那你要回來啊！”發完上句詢問，便知回答是否定的，干脆又補發了一條，就希望他可以平安歸來。她之前從來沒說過這話。

她有些不安，在房間里打轉了好幾圈，天空本已經亮了，但又被雨水淋濕得有些灰蒙。索性走下樓，長平呆坐在沙發上，余光一瞥，看見水已漫進家里，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窗上堪比敲門聲。她叫了一聲隨后又冷靜下來，將毛巾墊在了落地窗前，剛剛擦干就又滲進一灘水，這么倔強的雨水似乎此刻真的在與人斗爭。

她一陣害怕。

三毛在荷西最后一次出海前曾緊緊擁抱他，在書里她寫道她那時似有心電感應，下意識地抱了荷西很久。

江水急流，一浪又一浪打在應空臉上，耳朵里嗡嗡直響，他從來沒覺得自己這么渺小過，渾身上下都不得動彈，腳在水里已泡了許久，外皮已經沒什么知覺，只能隨著江水亂漂。

遠處人聲嘈雜，橋面上站了許多人，他們自發地撂下了許多根繩子，以便他經過橋洞時可以抓住某一根。他已略微不太清醒，雨水與浪花拍的頭腦發疼，眼簾被大雨糊成一團，模模糊糊中辨認著繩子的位置。

人群中一群歡呼聲，應空抓住了一條繩子，勉強與水流作著反抗。緊接著，一個又一個的泳圈也丟了下來，可惜與應空都是差之毫厘，五顏六色的泳圈像是花環，也不知在為誰哀悼。

冷冷的雨點打在臉上，像是初見長平時她自帶冷氣的氣場。好像第一次見面，長平一點也不喜歡他，可他第一眼就喜歡長平那沒好氣的臉色和生氣但克制的嘴角。后來與朋友聚會又遇見長平，接著就常在一起，他講笑話，她從來不笑，反是他偶爾不在意的舉動讓長平有了笑意。長平喜愛讀書，常常圍著他念許多詩文，可對于他來說，那詩文如同經書，碎碎的惹人頭痛。他邋遢，她整潔，朋友都說他真是賺大了，他表面揮揮手說自己這么帥明明是長平占了便宜，其實心底里也暗暗慶幸了一百遍。

噢還說好了與長平約著十時見面的呢，現在也不知幾點了。他昏昏沉沉，手上被繩子磨出了血道。

江水實在湍急，浸在水中久了的身子越發僵硬，手也不聽使喚，就那樣輕飄飄地他竟松了手。周圍又是轟動，大家的叫嚷聲被吞進了水中，應空被裹進了水的溫柔里，他以為那是長平的懷抱。

四周好生安靜，他心里想著大概大家都已被安全地救出了吧。他喘不過氣來，耳朵漲得生疼，手象征性地劃了幾下，然后開始沉落。水輕輕地托起又沉下，像幼時的嬰兒車，像長平身上的那綢子蠶絲的長袍。

長平的手機電量告急，明明昨日才充好了電，沒用什么竟已沒有了。窗戶邊的水也洶涌了起來，她不再白費力氣，于是回到了二樓房間，也是昏昏沉沉。昨晚本就沒有休息好，這下既不能出門也見不到應空，她閉上眼睛躺在床上，蜷縮成一團。快睡著的時候，她聽見應空的聲音“長平，長平”，聲音好薄好遙遠，像是古時糊窗戶的紙，被雨水一打就破了。她困了，睜不開眼，她想著，等她醒來就能見到應空了。

手機電量已空，沒有了各種社交網絡的提醒，新聞的推送也隨著黑屏消失了。

而這時，應空掉落水中的視頻已在網上瘋傳。

后記：我未曾有意識記得自己經歷過98年的那場水災，但這次我卻真真切切體會到了。本是要出游的日子，卻被積水攔住哪里也不能去。看到了網上的新聞，的確很難過，這個故事是我編的，沒有真實性可言，只是自己妄自揣測那些有妻兒父母的救人英雄的心理變化。

向所有的英雄們致敬。

希望你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