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形人》
沒有人知道我是隱形人。
或許我偷偷放屁的時候,地鐵的人會聞到?;蛘呶铱薜臅r候,細心的人會發現有水滴憑空滴落。不過我從不在人前哭泣,或者說很少。我和普通人一樣,并沒有因為自己隱形,而產生對社會的不負責任感。我也是這個世界的一員??!所以不在公共場合哭泣,這是規矩。
說實話,到底是怎么成為隱形人的,我并不是太知道。我只記得自己有段時間想躲避這個世界,我想躲起來,連鏡子都沒有照。我大約一個月沒有出門,等到大家都忘記我的時候,連我自己都要忘記我自己的時候,某一天我照鏡子,就看不見自己了。
我挺慶幸的。
當然,最初也是慌亂的。但這事兒無法啟齒。我怎么和別人說?說自己消失了?況且也沒人可說。我沒有朋友。
我記得當我意識到自己消失后,滿腦子想的是《哈利波特》里面那個隱身斗篷。不過我后來發現我沒法兒把東西隱藏在我隱形的外表下,比如說藏在衣服里什么的。因為我穿衣服的時候并不隱身,我意思,穿衣服時的我,更像一個漂浮的幽靈:一個懸空的衣服,和高跟鞋。
我沒辦法這樣出門。想出門,我只有裸體。這樣才會完全的隱形。
基于這個原因,我從不敢在高峰期出門。擁擠的人群會暴露我,我也不喜歡被別人的外衣摩擦我身體的感覺。畢竟我什么都沒穿。
當然,這些都是偶爾。自從發現我隱形后,我就不怎么出門了。我找了份網上客服的工作,這份工資足以保證我可以不用和任何人見面,只靠電腦就能獲得收益。但這不代表我不愛自然。我也會在下午兩點跟著人群混進地鐵,搭上最后一節車廂。我會站在最角落里,搖搖晃晃,然后到公園里去看看。
所有的門崗對我而言都是無效。我不需要付門票,這是最好的事情。裸體站在湖水邊,或者在高山上,那些不準人靠近的地方,風景都獨好。我曾經試過去動物園,然后偷偷翻進去(事實上我根本不需要偷偷,因為沒人發現的了我,即便最靈敏的監控),我撫摸過老虎,大象,小熊貓,它們都很可愛,手感很好,比隔著玻璃看更有趣。
你問我怎么吃飯?哈,我承認我的確很瘦。不過我有自己固定的外賣員。每次點外賣,我都會讓小哥把外賣放在門口,等從貓眼里看見他已經下樓,我再打開門縫把吃的拿進來。他大概也習慣這樣的顧客,人哪有那么大的好奇心。而且沒什么不好,我每次都給他五星好評。
別以為我老土,我也會看電視,綜藝節目,流行歌,我都有涉及。比起隱形前的我,我顯得更趕得上時髦。某種程度上來說,感謝現代科技,感謝馬云爸爸,這些讓我的隱身更加安全,不過有時候,我是說很少的時候,偶爾,我會想和什么人聊聊天。不是網上的那種,是面對面,手牽手,去拍一張照片。我已經很久沒發過自拍了。
我試過去電影院看電影。反正沒人發現我。甚至我可以在電影院里面泡上一天,逐個影廳的逛個遍,把時下最新的電影看個夠,看好幾遍都沒問題。但后來就不喜歡了。看完電影出來的人們臉上帶著各自對電影有所感悟的表情,和身邊人聊天的樣子讓我很討厭。就算是那些一個人來看電影的人,即便我已經坐在他身邊陪他看完了整場電影,出了影院的門,他還是在拿著手機發朋友圈或者是聊天告訴別人這部電影到底怎么樣。他們都看不見身邊的我。裸體的,沒帶手機的我。
要說隱形有什么不好,除了走路時要當心不要被路人不小心迎面撞到,最重要的是要低頭看著路。我曾經有一次被路上的玻璃劃破了腳,疼痛什么的都是小事,但是血流不止,我很慌張。我只得躲在綠化帶里,讓血液流進土壤。我記得綠化帶那些被修剪整齊的小枝椏刮的我皮膚生疼,比腳上的傷口還要疼。但我看不見。是的,我自己都看不見我自己。等到血止住了,我一瘸一拐的回家。我猜想如果大家看得見我,那模樣一定很滑稽,還好,那個時候,我特別慶幸自己隱形。
我聽過深夜醉酒的男人在路邊痛哭,我看過年輕的戀人們在車站別離,有時候,我會幫路邊熟睡的流浪漢把他們身上的紙板拉高一點,或者去親親特別可愛的孩子的臉蛋。我是所有甜蜜幸福、孤獨悲傷的見證者。我也見證著那些在路上匆匆而過的路人被生活壓的面無表情的臉。他們大多緊皺眉頭,或者駝背疾走,他們不知道有人在看著他們,他們沉浸在自己的愁苦或者是百無聊賴中。有時候,我想,或許這才是人類真實的樣子吧?不是見到朋友的喜悅,不是見到客戶有禮有節裝模作樣,只是在走,面無表情的走。每次這么想的時候,我就很好奇,自己走路的時候,是什么表情。
大概和他們一樣吧?
但沒人知道。因為我是隱形人。
真高興,我是隱形人。沒人可以暗中觀察的到的,即便苦喪著臉也不會被看出來的,隱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