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我獨自一人漫無目的的游蕩在蕭山寬大的馬路上。不知道是因為G20峰會管制的原因,還是大家都躲在家中避暑,路上行人不多。著眼看去只有挺直寂寞的路燈在拼命拉扯著過往的行人,要訴說自己艱辛而孤寂的生活。但人們似乎并不在乎它們的感受,只留下地上越拉越長的影子和依舊落寞的路燈。
漫無目的的腳步帶動著胡亂飛舞的思緒,突然一個怯生生的身影闖入了我的眼簾,微微弓著的背像被風吹過的小草,透露出無限的謙卑。
“小兄弟,我能不能借你手機打個電話,我手機停機了,我要打個電話給我家婆娘叫她來接我。”
我稍楞了一下,“你遇到什么事情了,我可以給你報警”,我略有些警惕的回答道。
他從他手提的老式公文包里掏出一個聯想手機,對我示意到,“我就是手機停機了,想打個電話”,隨后又深深的嘆了口氣,然后頹然的倚著路燈桿子坐下,頭無力的靠在路燈上,癡癡的看著車來車往。
這時我才看清他的樣子,干凈的板寸下面是深深的黑眼圈和拉碴的胡渣子,身上一件寬松的條紋Polo衫和五分褲,腳上一雙藍色拖鞋邊上是一個黑色的公文包。這時他轉過頭看了我一眼,然后開始拿起手邊的公文包掏起東西來,一面掏還一面對我說,“小兄弟,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給你看我的身份證”。
我連忙蹲下來,然后連聲對他說:“不用了,不用了”。然后將手機遞過去給他。他這才停下掏翻的手。他看了看我的手機,然后把手在自己的衣服上來回蹭了好幾下,才略有些顫抖的伸過來,接過去。我突然想起我父親,我母親告訴我以前父親2002年剛到深圳打工的時候,因為沒有找到工作,在一家工廠門口的草叢里睡了差不多一周的時間,不知道他那時用身上為數不多的錢去買冷饅頭吃的時候,是不是也要這樣窘迫的將雙手在身上蹭來蹭去才好意思接過別人遞過來的饅頭。
男人用一口西南官話(類似于四川話,云南、貴州、廣西、湖南都有使用)和他老婆通上了電話,用有些急躁又無力的語氣叫她趕緊開車過來接他。在告訴他老婆地址后,急急忙忙對電話那頭說到:“用別人的手機,趕緊把電話掛了吧”。這時我才意識到我剛才的行為傷害到了一個忠厚樸實的男人。接過電話,趕緊從口袋里掏出香煙給他遞上一支,想用這主動的討好彌補下自己犯的錯誤。男人接過我遞過去的香煙,然后我們開始聊了起來。
他是貴州遵義人,在杭州這邊承包一些小工程,前幾天剛從老家過來,然后去討要些工程款,但是沒有要到,今天身上的錢花光了,手機也剛好停了機,所以才如此的落魄。剛才一路走來一路問別人借手機打電話,但是問了一路也沒有借到。他說“我們是鄉下老實人,踏踏實實不會騙人的,不然會遭報應的”。我連聲給他道歉,然后關心的問了問他手腳上有些斑駁的傷痕,他深深的吸了一口香煙,然后是一段長長的沉默,轉過臉去,用粗糙的右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
我想他一定是香煙吸得太大口嗆到了。
后來我又提出請他去吃點東西,或者找個地方坐坐,都被他拒絕了,他說他現在只想回家,然后催我去做自己的事情,不用在那陪他了。再后來我想起他只有香煙沒有打火機,然后買了個打火機送過去給他,然后就回來了。
我一路上一直在心里確認,他一定是嗆到了才用手抹的眼睛。
前些天,一個好基友在喝多了以后坐在路邊歇斯底里的哭,一邊哭一邊嘟囔著怪自己沒用,“連岳母要的房子也給不了,讓女友夾在中間受盡折磨。
前幾年,在將奶奶安葬在離家不遠的地里后,回家的路上,父親對我說:“你爸爸再也不能喊媽媽了”。我轉過頭去看蒼老了許多的父親,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泛紅的眼眶。
再往前追溯,那是大學畢業的酒桌上,一群喝多了的瘋子,高唱著熟悉的歌曲,一邊唱一邊有人哽咽,有人大笑,有人大口大口的灌著酒,用年輕的臂膀擦著淚。
再往前搜索,就來到了我十歲那年,和我年紀相近的鄰居家堂哥因為溺水離世,按照習俗我過去陪大伯守夜。深夜,來探望的人都已回家,睡夢中的我突然被大伯抱在懷里,一滴滴滾燙的淚水沿著我的后頸留到背上,大伯拼命的壓著自己的聲音,他寬闊的胸膛深深的起伏,嘴里還一直念叨著:“我的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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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流淚次數來定義夠不夠男人,想來我就不配做男人了。我的淚點很低,很容易為一些溫暖的抑或撕心裂肺的場景流淚。自己也曾在一些夜晚,蹲下來抱著自己的膝蓋偷偷哭泣,那個瞬間,心里的小孩掙扎在漫天的淚水中,他好無助。
公主流下的眼淚會變成鉆石,而男人流下的眼淚會變成堅強。如果你看到你生命中的男人偷偷在抹著泛紅的眼睛,請你像安慰一個受了委屈的小男孩一樣抱著他,輕輕的撫摸著他的頭,安靜的陪著他度過這些撕裂的瞬間,讓他在你溫暖的懷抱里積蓄一些力量,讓他更加堅強的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