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認知里周女士的水煮魚是不放豆芽菜的,有人說一個人對世界的認識在三歲之前就已經(jīng)形成,我不確定在三歲前我是否吃過那個香香辣辣的水煮魚,但在我的記憶里水煮魚是的確沒有豆芽菜的。
我小學(xué)三年級就開始住校,每次放假回家坐著爸爸的摩托車,老遠老遠就能看見我家的煙囪上冒起的如絲帶般的煙霧,慢慢伸向遠山消失在樹林中。我便知道是媽媽在灶臺邊忙活著給我做好吃的了。
聽到摩托車的響聲后,媽媽會站在家門口望著我們回來,家門外是一方水田,水田外便是一條小土路,爸爸的摩托車絕塵而過,面朝著家門越來越近。媽媽微笑著接過我的書包,那慈愛的雙眼是世上最溫情的目光,我體會到了古人所說的倚閭而望,倚門而望是何等的含情脈脈,然后爸爸去后座解開剛買回來的魚。
不知大家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八百里清江美如畫,三百里畫廊在長陽。很幸運清江就環(huán)繞著我的家鄉(xiāng),而那里出的清江魚更是別提多么的鮮美了。
拿上砧板、菜刀、搬出一個小板凳,爸爸便在水池邊開始了他的殺魚大業(yè),我會蹲在他身邊看他剖膛破肚,此時魚還會來回翻騰幾個回合,然后去掉內(nèi)臟,用刀背剃掉魚鱗,用水管沖沖,這樣一條魚大概收拾完畢了。我不知一個小女孩那時為何對殺生這么感興趣,還喜歡玩魚鰾。除了我以外,貓會特別興奮,不停的叫喊著湊向爸爸手邊的魚,我們也會意思著把內(nèi)臟賞給它。
至此爸爸的工作算是完畢了,而我會幫著剝幾頭蒜,洗點姜。剩下的工作便全部交給媽媽了,媽媽在灶臺邊將魚切段兒,蒜拍碎,再切上一小點姜和蔥花。我在灶邊時不時的添點柴,加把火。
油開時刺啦一聲將魚倒進鍋里,將魚稍微煎一下,魚肉便在黃的冒泡的油里變得緊致,香味也慢慢滲透出來了。最后倒上水,加上辣椒花椒,我們湖北人是無辣不歡的,蓋上鍋蓋煮幾分鐘,可是香味還是能透著鍋蓋撲騰撲騰往外鉆,魚的鮮香和辣椒的誘惑勾起了我心中無限的食欲,微微煮上幾分鐘再加上點媽媽特質(zhì)的調(diào)料便可以出鍋了,最后撒上一點蔥花,紅白綠交替的水煮魚便做好了。
在我的記憶中水煮魚就是這個樣子的,就像我很小就知道,太陽是熱的,雪是白的,雨是涼的,要是不聽話會被狼外婆抓走的的。對于我來說,從小學(xué)到高中無數(shù)的飯,奠定了一個基本常識——水煮魚是沒有豆芽菜的。
不要和我說我的水煮魚不正宗,或者它根本不叫水煮魚,我捂著耳朵不聽就是不聽,要知道我對周女士的水煮魚是多么的驕傲又固執(zhí),容不得別人說她半點壞話。我可以就著那又白有嫩的魚肉吃上兩大碗米飯,最后還要把飯泡在魚湯里再吃上半碗,又辣又過癮。
之后去沈陽吃到的水煮魚下面居然藏著無數(shù)的黃豆芽,大鍋上面漂著一層紅油和花椒,頓時感覺我的水煮魚不是以前的樣子了,是我的水煮魚,是周女士和田先生每次為我精心準(zhǔn)備的水煮魚。
對于吃這一點我算是一個很有彈性的人,我吃得了大蔥卷餅也吃得了生蝦蘸芥末,對于各種新鮮的食材都想嘗試,可唯獨對于水煮魚我始終保持對母上大人無比熱愛的胃口,從一而終的堅貞。我無比懷念那不甚完美的周女士的獨家水煮魚,她是獨一份的,說的再俗氣點,它包含了媽媽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