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立秋前夕,我去了居住在某小鎮的姐姐家——我的親姐姐家。
聽說我和先生、內侄兒小夫妻倆要去看她,姐姐甚是高興。只是在電話里喋喋不休地怪罪我,怎么不提前告訴她,她也好早點準備。
當車開到姐姐家的院門口時,只見她一邊忙著擦拭濕漉漉的雙手,一邊忙著開車門,嘴里還忙著催促我們趕快用她早預備好的涼水洗洗。
“天太熱了,全都是為了我,看看,滿臉都是汗。”姐姐拿來嶄新的毛巾,幫著侄兒媳婦擦汗。
走進姐姐家的廚房,看著滿桌的魚呀、肉的,大碗小碟的。我對姐姐說:“天這么熱,你不用做這么多的菜的,中暑了怎么辦?”
哪知姐姐一臉的嗔怪:“來看我,也不說一聲,你姐夫剛才抓仔雞,差點摔了一跤,以后不許這般冒冒失失的。”姐姐在我們兄妹六人中排行老大。由于父母去世的早,姐姐簡直就是我們的主心骨。姐姐跟我們的歲數相差很多,我和弟妹們從小到大沒有一件事不讓她操心的。她76年高中畢業,77年參加高考,分數低了些,沒能讀上大學。父母很想讓姐姐復讀一年,可姐姐說什么也不愿再讀書了,她說我們家人口多,父母的擔子太重,尤其是那個掙工分的年代。
那年,姐姐剛剛過完她的18歲生日。
回家后的姐姐,沒日沒夜地參加了生產隊的勞動,父親很是心疼。第二年秋天征兵,聽說縣里有2個女兵的名額,父親興奮不已,想方設法讓姐姐報了名。姐姐一路過關斬將,順利通過了體檢、政審。哪知,就在我們全家等待好消息的時候,姐姐的檔案卻被退了回來。
據說,姐姐是因為“鼻竇炎”而被退回的。其實,父親在日后才弄清楚。姐姐身材好,身體棒,在學校是優秀共青團員,我們家祖祖輩輩又是貧農,在參加驗兵的女生中,姐姐的合格率最高,但最終還是未能如愿,讓另一個有背景的女孩“替代”了。那時,我曾親眼看到姐姐大哭了一場,且傷心了好長一段時間。
開春后,縣國營磚瓦廠(簡稱窯廠)招工,父親讓姐姐去了那里,做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工人。窯廠離我家不到20里路程,姐姐在上班期間,我曾利用暑假去看過她。那窯廠,給我留下了難忘的影響:機器轟鳴的聲音,陰暗潮濕的宿舍,尤其是姐姐拖著一板車磚坯,艱難前行的身影,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腦海,留在了我的記憶里。那年,姐姐也不過20歲,正是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這份沉甸甸的工作,哪是她這個年紀能承受得了的?姐姐承載的生活壓力竟是如此的厚重?回來后,當母親問我姐姐生活得怎么樣時,我不敢對母親說實話,只是一個勁地說好。說心里話,從那時開始,我就更加刻苦地學習了。我暗暗地告誡自己,要讓知識改變我的命運!
姐姐家飼養的仔雞真好吃,肉既嫩又香,侄兒再三阻止他的新婚媳婦少吃點,說是吃多了會長肉的。我是不怕這些了,在姐姐的勸說下,左一筷右一筷,不自不覺間,多少天的減肥計劃全泡湯了,感覺肚子里外都是肉。
飯畢,等姐姐收拾停當,我們姐妹倆閑扯了幾句。我讓姐姐不要太操勞,要善待自己;兒女們有他們自己的生活,也不要管得太多。我告訴她,該你做的事都已做好,盡到母親的職責了,以后要為自己而活。
姐姐拼命地向我點頭,她讓我放心,她說她和姐夫以后會照顧好自己的,只要身體允許,能為孩子們做多少就是多少。
你聽聽,我是白費口舌了,什么叫只要身體好,什么叫只要能做多少就是多少?這就是我的姐姐。
我不敢和姐姐多說,多年來,姐姐的辛苦、委屈也只有我清楚。你瞧,她的笑容里早已噙滿了淚花,姐姐在努力地克制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姐姐的一生真的好辛苦。姐夫在家也是排行老大,比我家還多兩個弟妹。姐姐結婚時,家里一貧如洗,連婚床都是借的。有了孩子后,姐姐不再上班,為了貼補家用,改變家境,她開過店,也承包過荒田……凡是能賺錢的大小事情,她都會去嘗試。姐姐在不到20年的時間里,翻蓋了三次房屋,如今,她住上了寬敞明亮的兩層樓房,在城里還有一套商品房。
姐姐的委屈,主要就是對兩家弟妹的過度操心。讀書、上學、成家、立業,不多言表,姐姐付出無數,收獲卻寥寥無幾。我們一個個都有了很好的歸宿,姐姐卻不再年輕。她盡管不曾說過什么,但我明白她的心。
離開姐姐家時,她送了我們好長一段路程。我讓她回去,她說,看不見車了,我再回家。
……
后來,有一天晚上,姐姐打來電話告訴我一個好消息,話語中滿是興奮!“你外甥現在懂事多了,在單位能安心工作了!”是啊,姐姐的這個兒子一直讓她費心,工作單位換了好幾個,還讓姐姐幫著他養孩子。外甥要是能在一個地方安分點,那姐姐會更歡喜的。
“他要能象麗麗聽話我就省心多了。”姐姐說的麗麗是她的女兒,一個乖巧的女孩。姐姐這樣說著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她是滿臉的喜悅狀。“不要太操心,兒孫自有兒孫福。!”我還是這般勸著姐姐。姐姐的兩個孩子還算不錯,相對來說,女兒比較優秀。有時候很是羨慕姐姐兒女雙全,看到姐姐的辛苦狀,我又覺得自己只有一個女兒也很幸運……
現在,姐姐的辛苦基本已經轉移,轉移到了她那剛上小學一年級的孫子身上……【圖片/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