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云湮語(二)生還者

堙狼和司南大概騎行了兩天的行程,來到了位于大昭國與幽云國交界的臭溝子村。十天前,幽云國派來迎娶穎瀧公主的隊伍,就這里遇襲。一百多人的迎親隊伍在接到了穎瀧公主后,離開村子向著村北的幽云國境進發,還沒進入幽云國境內,就被一伙來歷不明的匪徒襲擊,迎親隊伍的人員全部被殺。后來兩國的人趕到時,卻沒有發現公主以及公主近侍之人的尸體。

“那邊就是幽云境內了吧?”堙狼看著北邊的大山脈問道。

“沒錯,那片山脈就是幽云國境內了。”司南答道。

兩人下了馬,把它們牽到村里的馬棚里,給馬飲食一些水草。然后他們來到了村里的食店里,準備吃一些東西。食店是一家兩層的土樓,雖然簡陋,但是各種設施很齊全,人員也十分殷勤。

“小二,有什么好吃的?”堙狼問道。

“客官是第一次來這里嗎?”店小二笑著說,“來到這里沒有人不知道我們這里的特產的。”

“特產?”堙狼一臉茫然。

“這個村莊有些比較特別的特產,”司南說道,“就拿那個吧。”

“好嘞!”店小二應聲道,然后朝著廚房喊,“兩碗臭溝子!”

過了一會兒,店小二端來了一個盤子,上面有兩碟細咸菜絲,以及兩碗青灰色的、散發著惡臭的東西。“您的臭溝子,請慢用!“

“這是什么?“因為堙狼的嗅覺比起常人要靈敏數倍,這一惡臭讓他遭受的痛苦也重于常人數倍。他趕緊捂起鼻子。

“‘臭溝子’。這可是好東西。“司南淡淡說道,竟然沒有一絲異樣。他拿起筷子夾起一些咸菜絲放到嘴里,然后另外一只手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堙狼鼓起勇氣,捏著鼻子閉著眼喝了一口。“臭溝子“有些粘稠,像稠粥,味道酸而餿,十分難喝。堙狼覺得自己的喉嚨彷佛被灌下了腌漬水一樣飽受刺激辛辣。

只喝了不到一半,堙狼就忍受不住離開了店面,來到了店外透氣。

“喝不慣吧?“司南拍了拍他的肩說道。

“這臭溝子村的名字,就是從這‘臭溝子’來的嗎?“

“這村子原本是有一條溝子,叫臭溝子。這溝子也的確有些惡臭。據說很久以前村里某戶人不小心把好不容易收好的豆子撒到了溝子里,使得豆子沾染了溝水有些發臭。但是這戶人又舍不得把它們扔掉,就那么放在木桶里。誰知幾天后豆子變成了一灘液體。雖然很臭,但是那戶人還是嘗了一嘗,雖說有些酸餿,但是味道十分特別,而且喝了之后感覺十分清爽。之后這種飲料的做法就傳開了,并且因此得名‘臭溝子’。“

“原來如此。為什么你喝這東西不會不習慣呢?“堙狼問道,”難道這一地帶的人都喜歡喝這‘臭溝子’嗎?“

“當然,燕州之地的人都喜歡喝。這‘臭溝子’也算是宮廷飲食呢,聽說隆帝時的太后因為吃了太多山珍海味而食欲不振,喝了‘臭溝子’后,立即感覺御體舒適,厭食癥不藥而愈。為此她還給‘臭溝子’賜了一個‘青汁’的名字呢。“司南笑道。


兩人吃完東西,準備走到馬棚牽出馬,繼續出發。這時,一陣吵鬧聲傳來。堙狼向著鬧聲處看去,一個中年女人正帶領著四五個壯漢,追趕著一個衣衫不整的年輕女子。

女子赤著腳,并且脫落的裙子也阻礙著她雙腿的邁行,很快她就摔倒在地,被中年女人帶領的壯漢壓倒在地。

“放了我!求求您放了我吧!“女子哭喊著。

“死丫頭,“中年女人扇了女子兩個耳光,”好不容易來了個大客,本想用你好好從他身上拿一筆,沒想到你竟然傷了人家,我還得倒賠錢!“

人群逐漸多了起來,圍著中年女人和那女子。人們都在觀望,沒有人進行阻攔。

“看來是這村里窯子新進的雛兒,沒招待好客人,還跑了出來。“司南湊著堙狼耳朵低聲說道。

“哼……“堙狼瞪了一眼,走向前去。馬棚里的馬突然受了驚嚇,嘶叫起來。

“客主?“司南驚道,但是沒有趕上堙狼的步伐。

堙狼推開了人群,來到中年女人面前。

“你是誰呀?“中年女人惡狠狠地盯著堙狼,尖聲說道。

“這個女人多少錢?我買了,放了她。“堙狼冷冷說道。

“買?這可是我花大價錢從鬼市買到的難得的好雛兒,還指望她幫我把生意做大呢,你說買就買?“女人陰笑道,”你最好不要管閑事。“說完她揮了揮手,兩個壯漢就站到了堙狼的跟前。

“閑事么?你說得對,也許我真的不適合干這一行呢……“堙狼嘆了一口氣,隨后眼睛一閃,身子壓低,迅捷地用腿撩中兩個壯漢的腳。兩個壯漢身心不穩,重重地摔到地上。

“你……”女人叫道,然后讓一個持著鬼頭大刀的壯漢來到堙狼前面。壯漢將刀高高舉起,隨時準備砍向堙狼。

“嚯……”人群異動,為著即將開始的好戲興奮不已。司南也推開人群,看著步步緊逼的持刀壯漢,不由得擔心喊道:”客主!“

堙狼沒有任何慌張的神色,從腰間掏出了一把形制怪異的刀劍。刀劍比起尋常刀劍短很多,但是比起匕首卻又長一些,刀柄末端雕刻著一只龍狼形狀的怪獸,正張嘴咬著刀把,刀鞘上刻著一些宛如先周時期的獸紋。堙狼沒有將它拔出鞘,只是平放舉起,一手托著。

“狗犢子!“壯漢罵道,然后揮刀砍了下來。司南從力道判斷出來,壯漢是全力砍下這一刀的,幾滴冷汗從他頭上流了下來。憑借那么短小的刀劍,怎么能夠這么一把大刀呢?

壯漢的大刀在砍落得過程中,速度變得越來越慢,好像受到了什么阻礙一樣。正好觸碰到堙狼的刀劍時,就不動了。壯漢神情變得怪異復雜,讓人費解,人們不知道他那種表情是什么意思。

“你在干嘛?“中年女人吼道,”還不砍了他!“

“妖……妖術啊!“持刀壯漢失神喊道,嗓音都變了聲,透著一種無力,像是嬰兒在哭泣。

他的刀在砍向堙狼的時候,就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可見的怪力一樣,讓他的刀越來越砍不動。就像一顆大石頭落到一池粘稠的沼澤里,雖然一開始勢頭很急,但是隨著下落得越來越深,石頭的勢頭會越來越緩,最終停下來。

他想將刀抽回來,卻發現刀像是被膠粘住了一樣,死死地被黏在堙狼的刀劍上,無論無何都動彈不得。那種感覺用“黏“來形容并不確切,更確切地形容,應該是——”咬“!他的刀被堙狼的刀劍死死地咬住了。

“殺意……纏咬……“堙狼低聲說道。

沒有勢能的刀,不具有任何威脅。堙狼右手一振,大刀就從愣神的壯漢手中被奪落,掉到地上。壯漢“哇“地一聲雙手抱頭,跪在地上。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中年女人看到自己手下被這么輕易地放倒,惶恐說道。

“多少錢?這女人我要買走。“堙狼俯視著中年女人,目光凌厲。

“您……您開個價,多……多少錢都可以!“中年女人喊道,她感覺到了從堙狼身上散發出的不同尋常的氣息。她知道,一旦不答應堙狼,那么下一刻她的性命可能就不存在了。那不是一種口頭威脅的氣息,而是一種隨時迸發出擊的氣息。

“哼……那我就隨意了。“堙狼冷應了一聲,扔下了一枚文錢。


堙狼從包裹中取出了一件干凈的衣物,給女子披上。雖說男子衣物不太合身,但是總比這副凌亂羞辱的樣子強。

“客主,你真是嚇死我了。“司南嘆氣道。

“你是怕你的路金拿不到手了?“堙狼笑道。

“客主,你不是一般的人吧?從你的身手和氣勢來看,你絕對不是常人!”司南說道。

“你們不是不應該問客人的秘密么?“堙狼戲謔地說,“總之,只要把我帶到目的地,路金一分不少你。”

接著,堙狼向女子問道:“姑娘,你是什么人?為什么會被那窯子的老鴇追趕。想必并不是自愿委身青樓的吧?”

“我……我是穎瀧公主的侍女,名字叫扶搖……”女子抽泣道,接著說出了她這幾日來的經歷。

十天前,她和另外幾個侍女跟隨穎瀧公主一起,被幽云國派來的迎親隊伍從臭溝子村的官營接走。當隊伍走到村外十里外的原野時,突然從樹林里冒出了十八個騎著黑色大馬、身著黑甲,散發著霧氣的騎士,沖了過來。迎親隊伍的守衛士卒立刻警備,跟他們廝殺起來,在一陣陣黑影閃過之后,他們開始紛紛落馬倒地。

在一片混亂之中,她們幾個侍女開始護著公主逃脫。她們竭力向樹林里面逃跑,但是有的侍女跑得不夠快,半路上被沖來的黑甲騎士抓到馬上。剩下的侍女和公主跑到樹林里,但因為長期呆在優越的皇宮,沒有走過那么險惡的地形,所以一不小心她們就掉到了林子的溝里,昏迷了過去。

等到她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被人找救走。那是一伙進林打獵的獵戶。獵戶看到她姿色不錯,又是干凈的處子,于是把她買給了鬼市的商人,然后又輾轉到了臭溝子村老鴇的手上。老鴇對她進行各種凌辱調教,要讓她成為頭牌。在她今天第一次接客的時候,她因為恐懼和憤恨,出手傷了一個大客,然后奮力跑了出來。于是就有了之前的一幕。

“公主還活著?”司南問道。

“不知道,我們是一起掉下去的,醒來的時候已經被那群獵戶帶走了,沒有看到公主。”她搖了搖頭。

“散發著霧氣的黑甲人?這可是重要的信息呢……”堙狼說道,“沒想到,這件大血案,竟然還有見證人活了下來。”

“客主,我真是越來越不明白你去幽云國到底是去干什么了。”司南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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