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生完二娃,我媽來了。她火車要到的前一晚,我夢又做了一夜,都是這些年與我媽糾結的影射。我很怕她來,怕她的磁場。在她的磁場里,我做不了我自己,只能一直違心地討好她,扮演她的乖乖女。
高三那年,暑假伊始的某個早上,我趁著黎明悄悄出門了,出村的路上很怕遇到鄰居,怕他們問干啥去。還好只遇到了屋后的二奶奶,很平常的招呼后,她沒起疑心。我主要怕鄰居的傳舌,怕自己的蹤跡被我媽發現。對,我在做著有生以來最大膽最叛逆的舉動,離家出走。因為想擺脫我媽的控制和無休止的指責。盤點了一圈,我決定去投靠另一個縣城的同班同學,她和一堆好友在做暑期代招生,都是年輕人,不必應付同學家里父母的疑問和客套說辭。步行了十幾里地走到了國道,在路邊搭上了去那個縣城的大客車后,我終于輕松地呼出一大口氣。
這是我第一次出逃,不打招呼地出走,歷時三天。
高考填志愿日,成績距本科線差幾分,但我想走,不想再復讀一年。接受了好友的幾個建議后,我摒棄了幾個省內的大學選擇項,最后填上了最遠的北國哈爾濱。離家最遠是我最大的追求。確切說,離我媽最遠最好不過。八月底,我坐上了入學報到的火車,歷時26個小時的顛簸后,我言正名順地完成了逃離家的愿望。
以后幾年的每次寒暑假,當受不了我媽的碎碎念和指責時,返校是我最好的解脫。
畢業回家的第一周,我媽覺得我書讀完了,年齡也不小了,同村的同齡女伴娃都生了,某天她拋給我下一道人生難題,你的婚姻大事咋辦,連對象都沒有。很快,我又出逃了,為工作的落腳而出走。在親戚的指引下,從天津到杭州,最后我追隨一位女同學來到了上海,一呆就是十年,結了婚生了娃。期間有過掙扎,家里人讓我回老家考在編教師,最后那刻我還是猶豫著放棄了。為這個決定,我媽一嘮叨滿腔的埋怨也有五年之久。我漂蕩在無名的角落多年除了倆娃一事無成,沒有個穩定的窩,我媽總提這個是讓我最自卑的,但還是愿意飄蕩,不愿去回不去的故鄉討得安寧之所。
這次媽才來一天,我倆的話已聊盡,她依舊絮叨著多年承受的不幸和委屈,說著我聽了幾十遍的話。她用她一輩子的體驗依舊在勸說我應該生三胎求男娃,我在她的磁場里覺得沒男娃是對全世界的歉意。雖然之前和老公笑著此生為姐妹倆奔走。
我媽媽,焦慮型人格,相處至今見她開心笑的時刻有限,她沒有與她所身處的大家庭的妯娌姑姐和過往歷史和解過,那些小煩惱就像痣印在了她心頭。在外的閱歷和成長讓我意識到我應該清醒地去站在外圍,去接納我媽作為上千萬普通農村婦女的一員所處的環境的局限,去感恩這個撫育我送我到現在位置的人。但持著不同理念的我們已很難有新鮮話語,距離越來越遠。從小我就是怕媽媽的人,怕她兇。令我害怕的依然在,一靠近她,就容易被她的磁場折服,陷入到她的擔憂里。圍繞著這些擔憂,笑都是奢侈。我的失敗那么多,房子沒一個……
給大娃讀的書中有本書叫逃家小兔,從高中覺醒會叛逆的那次開始,我一直在跟兔子做著一樣的事:出逃,逃離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