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蘭花香正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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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唐媽

我將水龍頭開到最大,白花花的自來水沖在黃瓜上,濺起的水花很快就把我胡亂掛在身上的圍裙濕了一大半。

藍讓敲了敲廚房的門。

我回頭怒視著這比黃世仁還不如的老板,只見他已經換了居家服,腳底下穿了雙棉質的拖鞋,見我回頭看他,指了指貼在冰箱上的電話:“如果你餓極了,我不介意叫外賣。”

我瞪他一眼:“你這鬼地方連手機信號都沒有。”

他聳聳肩,一臉“你自便我可是仁至義盡”的表情,轉身上樓去了。

我泄氣地將水關小,想起來剛剛發生在屋外的事情。

藍讓聽了我坐在門口大哭的理由很無語,直接松了手把我丟回花池里:“丟人現眼。”

我把黃瓜在案板上拍得啪啪響,腦補的卻是藍讓那張欠抽的臉,放醋的時候垮了肩膀:也是啊,人家是老板,憑什么你喊一句“我好餓”啊,人家就得放下身段給你做飯吃?

董小姐還說了呢,那些上了班還指望著老板哄著你才去干活兒的家伙們,趁早滾蛋回家。何況,我還是個無家可歸寄人籬下的可憐家伙。

一頓飯做好日頭已經西斜,我的氣來得快,去的也快,一邊吃著這遲來的午飯一邊問對面的藍讓:“這地方信號都沒有,你是怎么叫外賣的?”

他抬頭看我一眼,指了指屋角的電話:“打電話。”

“我要申請員工福利。”

“啊?”

“我要申請一條網線。”

藍讓愣了一下,想了想:“明天再說吧。”

午飯吃得晚,晚飯于是又沒吃,到九點多的時候我又餓了,而且特別想吃披薩。藍讓好像睡了,樓上靜悄悄的。

我從房里出來,從冰箱上找到了外賣的電話:“你好,致遠路13棟要一份披薩。”

“啊,13棟啊,蘭先生家嗎?”

我唔了一聲。

“很快就會送到的。”

可能過了有十分鐘?門鈴響的時候我正在煮花果茶,匆匆關了火,開了大門就看到了站在門外探頭探腦的小男生。

這男孩子十七八歲,一張娃娃臉,見我出來,十分驚喜地喊道:“您是蘭先生的新管家嗎?啊,竟然是女管家哎,啊哈哈哈……”

我嘴角抽了抽:“請問,你是?”

小男生把手里拎得披薩盒子塞到我手里:“我是披薩店的涂涂,對了,你來多久了?已經摸清楚蘭先生的喜好了嗎?竟然知道他半夜要吃披薩……你要告訴他啊,我幫他加了雙份的火腿……”

我拎著披薩進了屋,覺得剛剛那男孩子如果話再少一點就不是完美了。瞅著手里的披薩,我看了看樓上。

藍讓有半夜吃宵夜的習慣嗎?我住了……也是,才一日而已,又怎會知道?不過既然知道了,那就便宜他了。

我從廚房拿了副刀叉,又倒了杯自己新煮的茶放在托盤里,一步一步踏上了通往二樓的樓梯。

嚴格來講,藍讓這人還算是個比較人性化的老板,除了少言寡語不近人情外……呃,長得還是挺順眼的。

鼻尖縈繞著披薩濃郁的香味兒,還有花果茶的甜味兒,不過二十四級的臺階,我走了像是有千萬年。

踩在最后一級臺階上,我才發現自己掌心已經都是冷汗,說來汗顏,與其說我想要和新老板分享這美味的宵夜,倒不如說我想一窺這二樓的秘密。

多年后,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當初不叫那個披薩,不煮那壺茶,我是否就不會踏上二樓,是否一切都會不一樣?

可惜喲,這世間最不可靠的就是如果。

因為從來沒有什么如果。

我現在站在二樓樓梯的盡頭,看向并不太明亮的走廊。

左手邊有兩扇門緊緊閉著,走廊盡頭是一扇窗,屋外漆黑一片,沒有星光。

我記得藍讓每次上樓都是朝右邊去的,深吸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時,我端著托盤的手一抖,“啊”一聲尖叫脫口而出。

藍讓手里端了個杯子,可能是出來倒水,正看到我鬼鬼祟祟地站在樓梯口,心懷叵測。他幾步走過來接過我手里的托盤,退后一步。

而我則飛快地朝后退幾步靠在墻上,縮成一團,手交叉在胸前,連連搖頭:“不要殺我。”

藍讓很少笑,這是我這幾日第一次見他笑。

右側嘴角微微上挑,連眼底都盛滿了笑意,他手里的杯子不知何時已經放在了托盤里,空下的那只手抓了一塊兒披薩咬了一口,瞇了瞇眼,半晌才問我:“殺你干嘛?你當我是什么人了?”

我有點局促地坐在他書房的沙發上,看他慢條斯理地將披薩吃完,茶卻只喝了一口就搖了搖頭:“太酸了,山楂下次可少放些。”

他的書房與普通的書房并無太多區別,只是大。四面墻壁全是到屋頂高的書架,滿滿當當全是書。見我四處逡巡,他終于開了口:“你下午到底哭什么?”

我撇過臉:“說了我是餓了。”

“你又不是未滿月的孩子,餓了會哭。噢,我知道了,你并不是肚子餓了,是心里邊餓了對嗎?”

我驚愕地看著他:“什么叫心里餓了?說得我像個變態一樣。”

“變態不至于,你只是覺得沒人看重你罷了,覺得自己仿佛陽光下的微塵,毫無用處,活著沒有意思。”

我瞪大眼:“我覺得人生還是挺有意思的。”

“陸藝,人的心理饑餓別人是填不滿的,還需你自己去把自己填滿。”

“自己怎么填滿?自戀嗎?”

他書房開了窗子,夏夜里的風里裹挾著淡淡的薔薇花的味道,窗戶上的窗簾飄起又落下,我竟然開始有點昏昏欲睡。

夢里我又夢到了韓碩。

他皺著眉聽我談論家長里短,末了擺擺手:“以后這些事情就不要跟我講了。”

我睜開眼,發現身上搭了條薄毯,屋里留了一盞臺燈,藍讓卻不在。墻上的掛鐘顯示,已經是夜里一點。

我將毯子疊好放在沙發上,摸下樓回自己屋里接著睡。

第二日我是被喧嘩聲吵醒的。

這幾日過得顛三倒四,睜開眼剎那我發現自己竟然破天荒的醒晚了。看一眼手機,竟然已經是上午八點多,怪說陽光如此明亮。

喧嘩聲是從院子外頭傳來的。

我換好衣服出去,藍讓的鞋子不在,應該是已經出去了。

我拉開大門,目瞪口呆看著門前小路上忽然多出的熙熙攘攘。

見我開門,原本在門前探頭探腦的人們猛地停了步子,一律向我行起了注目禮,我們大眼瞪小眼,我不知道這是什么情況。

這些人有老有小,有西裝革履,也有短褲拖鞋,都是男子,我豐富的想象力又開始天馬行空:難不成這條街上住著都是窮兇極惡的鄰居,從哪里越獄出來,避世于此?

好在,終于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涂涂帶著他標志性的笑容從人群里擠了出來,跑來我身邊站定了,像是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功勛,挺起小胸脯朝眾人道:“我就說沒騙你們吧?是不是有位女管家?”他轉頭看我:“姐姐,你快告訴大家,你是蘭先生的管家。”

我不知道一個管家有何可炫耀的,引得這么多人來圍觀,看來藍讓這家伙在附近要么人緣很好,要么人緣奇差,總之是個萬眾矚目的人就對了。

我把涂涂一把拎進院子里,啪一聲關上門,瞇著眼睛看著他:“涂涂,外面都是什么人?”

“止園的居民呀。”

“止園?”

“對啊,姐姐不知道嗎?這致遠路是止園的主街,蘭先生是止園的……”

涂涂說道這兒忽然住了嘴,問我一句:“姐姐,你是人吧?”

我被這個奇怪的問題問得啞口無言,半晌才喘口氣:“不然,你以為我是什么?”

涂涂走了以后,我越發覺得奇怪。

我再次摸上了二樓,總覺得二樓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這次進的是藍讓的臥房……應該是臥房吧,因為眼前這間屋子里連張床都沒有,只是地上鋪了厚厚的地毯,踩上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屋子里有藍讓身上那種淡淡的草木香氣。

我是人嗎?自然是的,可是為何這般明顯的事實卻要特意確定一番?還有,為何外面那幫人對藍讓的管家如此關心?那,以前的管家呢?

我猛地掀起地毯的一角,以為會看到埋尸的大洞或蜿蜒的血跡,可什么都沒有,下面是棕色的木質地板,光滑如新。

我被自己的臆想嚇出了一身冷汗,連滾帶爬地下了樓去收拾東西:這地方雖然吃飽穿暖,但若是得冒著生命危險,那還不如流落街頭的好。想到自己這二十多年從未跟運氣這東西搭上過關系,這次竟然能好運到當頭撞到這樣一份工作,我又是一陣后怕。

好在東西并不多,我手忙腳亂地將東西收拾到箱子里,正要扣上,卻聽見樓上發出嘭一聲悶響。

我手一抖,手指被箱子夾住,雖不是很痛,還是嚇了我一跳。

什么聲音?是什么聲音?

我舔了舔嘴唇,從廚房找到一根木質的搟面杖拿在手里壯膽,一步一步,第三次踏上了二樓的樓梯。

還是上午的時光,陽光暖暖地灑在走廊里,一切都那么安靜綿軟,一點都察覺不到危險臨近的氣息。

我輕輕推開藍讓臥房半掩的房門,門悄無聲息地打開,我長吁了一口氣,腿一軟,坐在了地上,才發現自己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我強撐著站起來,連滾帶爬地挨近了躺在地上的藍讓。

他俯身趴在地毯上,臉色煞白,雙目緊閉,我撐在他身旁的手摸到一片黏膩,空氣中的腥味越來越重,是血。藍讓受傷了。

我跌坐在原地半天緩不過神:不管他是什么人,總不是省油的燈,神出鬼沒還帶了一身的傷回來。陸藝,你現在必須得離開,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這不是你能掌控和把握的……

我用手背蹭了蹭額角的冷汗,輕輕將藍讓翻了個身。

他大夏天還要穿件風衣,黑色的,里面是白色的襯衣,我抖著手把風衣解開,就看見白襯衣的整個左胸前已經被血染紅了。

我探了探他的鼻息,腦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探到了什么。我記得一樓有醫藥箱,待我跌跌撞撞把醫藥箱拿上來,藍讓還是那個姿勢躺在地上,血似乎還在流。

我又探了探他鼻息,還是沒探出個所以然,反而把自己嚇得夠嗆。我橫了橫心,拿剪刀將襯衣剪開,終于看清了藍讓胸前那道猙獰的傷口。

我捂住了嘴巴,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雖然我也愛看打打殺殺的片子,覺得好男兒熱血灑四方很酷很man,可正兒八經看見鮮血淋漓的傷口時,我才領悟了什么叫“葉公好龍”。我手抖到剪刀都握不住,頭暈目眩。

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暈血?可是,每次來大姨媽也沒暈過啊。

我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肉一把,深吸了幾口氣,將心中的不知所措壓下去。找了紗布來堵住還在往外滲血的傷口。

傷口有一尺長,劃開了整個左胸的皮肉,端得是猙獰無比。

他暈著,也不知道感覺的到痛不,我用紗布將血跡抹干凈了,又撒了大半瓶云南白藥的止血藥粉上去,橫七豎八地在他胸前纏了個木乃伊出來。

等一切收拾妥當,我已經累得脫了相,靠在墻邊直喘粗氣。

他的胸口開始能看到明顯的起伏,我忽然喜悅多過了害怕。

一成不變的生活如同死水,總是期盼出現點不一樣的動靜來打破這死一般的寂靜。當變化初始,我們總是會忍不住害怕退縮想要回到之前的平靜,可這一變化被接納被認可之時起,一切就有了新的變化。成就感,是的,就是成就感,會勝過所有的惶恐不安驚懼不前,讓眼前的一切努力有了鮮活的意義。

我盯著他,生怕自己的努力成果失去功效,開始思考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黑幫成員?止園是他的勢力范圍?遇到了火拼?

想破了腦袋,我覺得這一切離自己都好遙遠。

我下樓去燒熱水,擔心他會傷口感染,可又不知道這樣的傷能不能送醫院?會不會一開門,就看見荷槍實彈的警察圍追堵截,槍林彈雨……

我苦惱地拍了拍腦袋,還是忍不住將院門打開一條縫兒向外看去,什么都沒有。之前圍觀的群眾們都已不見了蹤影,致遠路又恢復了一片寧靜,沒有警察,沒有黑幫。

“你在看什么?”

“啊!”我砰一聲關上大門,目瞪口呆看著站在身后的藍讓。

他竟然換了衣服,除了臉色有點發灰,一切看著與正常人并無兩樣。我撲過去去查驗他胸前的傷口,掀起T恤,我瞪大了眼睛。

原本血肉模糊被我包成粽子的地方現在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痕跡,像是不小心被樹枝劃了一般,我用指尖輕輕觸摸那道白色的痕跡,他抖了一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抬頭看著他:“藍讓,你告訴我,我是在做夢。”

他神色復雜地看著我,側臉咳嗽了幾聲:“不是做夢,你看到的,都是真實的。剛剛渾身是血的是我,現在傷口愈合如初的也是我。”

我猛地把手從他的鉗制中抽出來,往后退幾步,渾身緊繃:“你到底是什么人?不,不,什么……妖怪?”

他苦笑了一聲:“你害怕了嗎?”

“廢話!你他媽廢話!怎么可能不害怕!我現在連他媽你是個什么東西都不知道,我怎么會不害怕!”

他搖了搖頭:“那剛才又何必救我?”

“我又不知道你是妖怪!”

“如果知道,就不救了嗎?”

他定定看著我,目光如水,我竟然遁無可遁。

會救嗎?

媽的,這假設根本不成立啊。

我煩躁地揪了揪頭發:“那你到底是什么妖怪?是好妖怪還是壞妖怪?”

這個其蠢無比的問題逗笑了藍讓,他退回院內坐在藤椅上:“哪里有那么多好壞之分。如果硬要個標準,那我只能說,我不主動害人。”

我噗通一聲坐在地上:好了,這都當堂承認自己是只妖怪了,即便不隨便害人,那也是妖怪。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還有數不清的妖嬈精怪。我陸藝何其有幸,有生之年竟然得遇一只。

我哭笑不得,不曉得自己這是撞大運了還是倒大霉了。

“我不是妖,若硬要給你個說法,那就當我是精怪吧。”

藍讓輕聲細語,我卻頭皮發麻:“你以前的那些管家呢?”

該不會是被他吸了精氣補了身子了吧?

我又往后縮了縮:“我這么瘦,你就是采陰補陽,也不管用的。”

他俊臉一紅,哈哈大笑:“止園外人從未能踏入一步,以前的管家都是本族之人,可……”說道這里他神色一暗:“都是些吃里扒外的東西罷了。”

他似乎在想一些久遠的事情,末了擺擺手:“你走吧,你本來也不屬于這里。”

我收拾好東西離開這個名喚止園的地方時,心里有種很奇怪的感覺。藍讓送我到路口,抬手輕輕碰了下我的眉間:“再也不見吧。”

我腦中閃過一片明亮的光,忍不住閉了眼睛,再睜開眼時,我愣怔了片刻。

我站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對面是本市的標志性建筑,一切都那么熟悉,可我卻總覺得像是少了點什么東西。

是什么東西呢?

我揉了揉額角,好像又沒有。

罷了,剛跟韓碩分手,還是先找個落腳的地方吧。

蘭讓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心想,本來還準備今兒裝網線的,看來是用不著了。

下一章 | 人海茫茫,我忘記了你


老規矩,周一上午十點更撒,寶貝兒們。

蘭讓胸口沒劍,找得也不是拔劍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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