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向來便是江湖中的風云地,英雄地。
常言道,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天底下又有何處能比京城,更容易一舉成名天下知,榮華富貴若等閑。
京城之中,共有武館一十八家。南拳北腿,刀槍劍戟,江湖里叫得上名號的武功,京城里幾乎都可以見識得到。
在江湖上,武館、鏢局、幫派等三教九流中,那是臥虎藏龍,高手輩出。
江湖之外,還有朝廷與軍方的各路好手,更是不容小覷。
京城居大不易,若是單憑武功便想揚名立萬,可謂是難上加難。
京城,大將軍府。
無論江湖上抑或朝廷中,提及大將軍,都是指同一個人——夏侯滄海。
夏侯氏乃是將門世家,家中子弟少有未從軍者。當代家主夏侯滄海,更是位居大將軍之職二十余年。
夏侯滄海生有二子,長子夏侯瑟在邊關駐守數年,已是邊軍中的一員大將。次子夏侯笙,也是在京城戍衛軍中任職。
其實,夏侯滄海還有一個流落江湖、鮮為人知的私生子——曹南飛。
曹南飛從關中一路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地趕到京城,此時正站在夏侯滄海跟前。
“不知父親召孩兒進京,所為何事?”
夏侯滄海仔細打量著這個三年才相認的兒子,面上透露出一絲滿意之色。
“雖然你不肯改回姓氏,但畢竟是我夏侯家的血脈。”
“養育之恩,南飛從不敢忘。”
“這個也不強求,”夏侯滄海嘆了口氣,繼續道:“不過你是將門之后,又怎能終日在江湖上廝混。”
“父親可是要我從軍?”
夏侯滄海搖頭道:“你這江湖性子,不適合在軍中歷練。”
“不過,”夏侯滄海接著道:“這次讓你進京,正是有一個上好的機會。”
大概三個月前,京城里來了一位高手。
此人在兩月之內,連續挑戰了九家武館,并且九戰全勝,京城武林為之震驚。
京城一十八家武館,有一半敗在他的手下,這可是多少年來從未有過之事。
此外,六扇門四大名捕之一的袁鶴鳴,與他切磋過百招,最終仍是落敗。
還有回京述職的軍中好手,出身江南桃花武館的劉飛揚,與他交手數十招,便甘拜下風。
自打此人在京城出現,當真是未嘗一敗。
隨后此事上達天聽,朝廷有意舉行一場武試,以征召此等高手為官府效命。
“如此高手,為何江湖上卻從未聽聞?”曹南飛問道。
“只知道此人名為呂大牛,年近三十,練武應當有二十來年。其余身世背景,師承門派,一概無人知曉。”
饒是曹南飛混跡江湖多年,聽聞后也不禁咋舌。他問道:“父親是否要我去參加武試?”
夏侯滄海反問道:“聽說你在關中與袁鹿鳴交過手,勝負如何?”
袁鹿鳴即袁鶴鳴之弟,也是六扇門四大名捕之一。
曹南飛答道:“若是單打獨斗,勝負只在五五之數。”
“袁家兄弟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間,袁二對上呂大牛,也是毫無勝算。”
曹南飛苦笑道:“如此說來,我自然也不是他的對手。”
“沒錯。”
“父親的意思是?”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榜首雖無望,但還可以爭個二三名。”
曹南飛點頭稱是,明白了夏侯滄海的意思。
朝廷舉辦武試,征召高手的消息,無疑比呂大牛打遍京城無敵手更為轟動。
然則,對呂大牛而言,在京城短短的三個月,他對自己的武功已經有了絕對的信心。
他從九歲開始,每日練武不少于三個時辰,二十年來從未懈怠。
權傾一方如夏侯滄海,也查不出呂大牛的來歷,卻是因為他出身實在太過平凡。京城中何人能夠想到,他原本只是少林寺山下的一個普通村民。
天下武功出少林。
呂大牛所學的武功,并非“易經洗髓”這等少林絕學,而是最基礎的入門功夫——諸如羅漢拳與金剛掌此類。
他在少林寺也只待了不到一年,便與大部分鄉民子弟一樣下山回家。不過,練武的習慣卻一直堅持了下來。
京城第一個被呂大牛挑戰的高手,是云門武館的館主潘駝子。
落敗之后,潘駝子就曾感嘆:“此子的武功,已臻返璞歸真之境界。”
這句話倒也算是歪打正著。
“大牛,吃飯了。”
“來了。”呂大牛應聲而起,結束了打坐功課,從房內走了出來。
房外站著一個精瘦漢子,正是他的同鄉陳二狗。
陳二狗不僅打小與呂大牛一塊長大,而且還是他未來的小舅子——陳二狗之妹陳翠花,便是呂大牛未過門的妻子。
“高老大派人送來了些米肉和銀錢,”陳二狗道。
高老大是京城中一個小幫派的頭目,名叫高滿。呂大牛初到京城之時與他結識,為人雖粗魯不文,卻是十分仗義。
呂大牛在京城的大小事宜,包括現今所居之地,都是由他一手包辦。
所謂仗義每多屠狗輩,指的正是高滿這種市井豪杰。
呂大牛心想,他日出人頭地,必當報答高滿今日之助。
正當呂大牛躊躇滿志之時,京城武林中卻是另外一番暗潮洶涌。
京城一十八家武館,排名前三者,其一為潁川武館,館主方公節,最擅兵器對決。
其二為錦城武館,館主穆稚叔,號稱鐵掌無雙。
其三為吳中武館,館主武安文,公認的武館第一高手。
這三人此時正相聚一堂,商議朝廷武試之事。
方公節道:“聽說朝廷的意思,本次武試會加封前三名,并調入大內禁軍等處為教頭。”
“不算那呂大牛,即是只剩兩個名額。”穆稚叔道。
方公節嘆了口氣,道:“這次武試,原本就是因他而起。”
“武兄,你對上那呂大牛有幾成把握?”穆稚叔問道。
武安文沉聲道:“此子武功之高,世所罕見。即便是我,勝負恐怕只在毫厘之間。”
方、穆二人聽聞,皆沉默不語。
片刻之后,方公節才道:“看來此人不除,我等十八家武館必是灰頭土臉。”
“方兄的意思是?”穆稚叔訝異問道。
武安文搖了搖頭,道:“就算我等三人聯手,也不一定能留得下他。”
“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其實也并非毫無勝算。”方公節道。
穆稚叔也嘆氣道:“只是這江湖道義……”
三人又是一陣默然。
武試前三天,京城中傳出一個震驚江湖的消息。
——呂大牛挑戰吳中武館之主武安文,兩人拼斗五百多招,武安文占得上風,失手重傷對方,呂大牛當場不治身亡。
聽聞此事,曹南飛立馬趕到夏侯滄海面前,詢問究竟。
“可惜了這么一個武學奇才,竟落得如此下場。”夏侯滄海不勝唏噓。
曹南飛問道:“莫非其中別有隱情?”
“你以為那呂大牛一身武功,會被武安文錯手打死?”
“想來應該不會。”
夏侯滄海向窗外望去,悠悠道:“以武成名,其興也勃,其亡也忽。”
身居大將軍之位的夏侯滄海,自然了解呂大牛之死的始末。
原來,武安文以京城武館的名義,宴請呂大牛,卻在酒水之中摻入毒藥。
然后以切磋為名,聯手方公節與穆稚叔二人,將呂大牛當場擊斃。
事后,反過來推說是呂大牛上門挑戰,方才導致呂大牛重傷身亡。
“如此行為,置江湖道義于何處?”曹南飛憤然道。
“所謂人死如燈滅,那呂大牛原本便是毫無背景,又有誰會為他出頭呢?”
曹南飛本以為自己已經見慣江湖中的爾虞我詐,卻未曾想到為了一場武試,堂堂三大武館,竟能作下如此卑劣之事。
“聽說呂大牛原本是有機會逃走,可他卻偏生要奮力一搏。若能留得性命,再臥薪嘗膽幾年,未嘗就不能出頭。”夏侯滄海感嘆道。
“或許,他已經無法再等上幾年了。”曹南飛心有所感。
這正是: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