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和他打過的最長時間的電話，1小時13分42秒。
原來我們可以講這么長時間的電話，原來一個小時可以講那么多的過去。
1
畢業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城市，卻仍然使用大學時代的號碼，為的就是等他一通電話。我用那些價值不菲的“漫游費”來表明自己對他的執念。
兩年后，我終于等到了。
那天不是什么特別的日子，不是他的生日也不是我的生日，不是5月20號更不是情人節，是4月13號晚上9:23，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什么特殊含義的日期和時間。
電話響起來的時候我正和閨蜜蘇靜在奶茶店，畢業兩年，我們依然沒有一間如當初約定一般屬于自己的奶茶店，而眼前的套餐仍然是團購的。
“小白又生了四只小狗，都很可愛，你要一只走吧。”我拿著手機翻相冊里小狗的照片給蘇靜看。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歡狗。”蘇靜有些漫不經心。
“你看，你快看，多可愛。”我有些急，手指不停地在屏幕上劃，好讓她注意到新出生的狗其實很萌。
于是，當他的電話打進來的時候，我根本沒來得及看清屏幕上的名字是誰，就已經出于之前的慣性按了“接通鍵”。無數次想象中當我看到他的來電時的緊張不安手足無措五味雜陳這些通通都沒有發生，我曾經為這個場景做出的假設，正如蘇靜常說的一樣，你設想了一百個結局，上帝一定會給你安排第一百零一個。
時隔兩年之后，他在電話那頭，會聽到我的第一句話是：“你怎么能連狗都不喜歡？”
當我意識到電話已經接通了的時候，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把手機放到耳朵旁邊，我沒能給自己那些即將噴涌而出的情緒一點萌芽的余地，所以我不知道，我當時的心情到底是什么。
“額……其實我還蠻喜歡狗的。”他的聲音里好像帶著一點醉意。
“我是在跟蘇靜講話啦！”有時候你會覺得很奇怪，兩個兩年沒有聯系的人，再見面或者再通話時，除了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的陌生感，仿佛你們昨天才剛剛見過面。
僅僅是聽到他那個拖了長音的“額”字，我便好像回到了從前在宿舍的陽臺和他打電話的場景，其實那也是偶爾。
“你怎么想到給我打電話呀？”大學四年，我已經習慣了忽略掉自己加速的心跳，用這樣不動聲色的語氣跟他交談，我一直覺得或許這樣才不會讓我們的關系成為他的負擔，一點曖昧都不要有，即使自己其實喜歡到不行。
“噓……”對面的蘇靜示意我小點聲。我以為自己可以假裝鎮定，想來還是太過天真了。
“你，最近怎么樣？”從前的他總是這樣開始我們之間的談話，也總讓我以為或許這只是他一種表示友好的方式，而不是真正想要知道我到底過得怎么樣。
我不自覺地笑了笑，心想：“又來！”。可能剛才被蘇靜那個“噓”聲給嚇到了，我覺得手心有點潮。
“挺好的，班級沒什么事，社團也不忙，最近經常去圖書館。”我用勺子一圈圈攪著面前的奶茶，也按照從前常回答他的方式說道，這似乎是我們之間的套路或者可以說是默契。我會故意告訴他我常去圖書館，可我沒有告訴過他我其實一直坐在同一個位置，并且把包放在旁邊的椅子上好不讓別人坐過來，只因為我們曾經在那個位置一起看過書。我的守株待兔也不是沒有價值的，一個學期也可以遇上兩三次，他一個人的時候會坐在我旁邊。
“胡說，現在哪還有什么班級社團。”這回我聽他的聲音，好像還醉得不輕。
“哦，我忘了。”
我不知道為什么鬼使神差地我會這么回答，總之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我把氣氛搞得有點尷尬。
2.
“大學四年，你一直都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哐當”。就在他說完這句話的同一時間，我用勺子把奶茶杯子給攪翻了。蘇靜瞪了我一眼，轉過身向那些側目的店內其他顧客微笑示意道歉，然后拿出紙巾開始擦桌子上的奶茶漬。我手里還緊緊地捏著那只勺子，不知道為什么我就這樣盯著蘇靜完成這一系列的動作，我又一次忘記了捕捉自己瞬間的心情。
我可以保證，在我關于結局的一百個設想里，其中有一個便是他問我是否從前一直喜歡他，但是現在我卻完全忘記了我應該怎么回答。我當初計劃的一定是最好的答案，但是我事實回答的無疑是最差勁的一個——我說：“你小子少自戀。”
蘇靜拿走了我手里的勺子，確切地說是用力拽走了，我看到她皺起眉頭，然后嘴巴張了張，好像說了兩個字，但是我什么聲音都沒有聽見，我只覺得手心潮得手機快要掉下來了：“我剛才把奶茶……”。
“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喜歡你，好幾次想向你表白，但是時機總是不對，原來你是故意假裝不知道我喜歡你的是嗎？”他以前從來不會打斷我說話的，但這回卻一直說了好久好久。我該有一些情緒起伏的，但他不停講不停講，我必須很認真地聽。
“記得我送給你的那張碟嗎？我告訴過你那是我最喜歡的樂隊，我一共買了兩張，一張自己留著，送給你的那一張里面放了一張紙條，上面寫了‘做我女朋友好嗎？’為了讓自己的字看起來好看一點，你不知道我寫了一遍又一遍。送給你之后我一直很忐忑，好幾天睡不著覺等你的回應。但是你一直沒有提紙條的事，我安慰自己也許你沒有看到，也許你不喜歡這個樂隊，也許你根本沒有打開那張碟。但是后來你告訴我你很喜歡那些歌，你把它們都拷進了手機里，你每天都在聽。你說那些話的時候看起來是那么開心，于是我也只好說‘真好我們喜歡一樣的東西’。我難過了好一陣子……”
“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原來話總愛講一半的他可以連續說這么久。
“我知道！”他又一次打斷了我的話。“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很久我才說服自己你不提那張紙條的事情肯定是因為不想失去我們之間的友誼，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生過，我們可以不用尷尬，可以繼續做朋友。但是我不甘心，我們明明那么默契，那么合得來，為什么我們不能在一起？”
“因為，咳……”直到我發出這個詞語的音的時候，我才發現剛才自己根本一直保持著“我”的嘴型，始終不自覺地用喉嚨呼吸，口腔的干澀逼我停下來清一下嗓子。
“因為你總是在躲我。還記得嗎？有一次我問你在哪，你正在回學校的車上。我說我有東西給你，你說快到學校了，一到學校就會打電話給我。但是我等了好久你都沒有打給我，其實那天我寫了一封信想給你，告訴你我喜歡你。你再打給我的時候說剛才回到學校忘記了，現在才想起來。你忘記了，我聽到你說這句話的時候突然就沒有勇氣了，我想你大概是故意說你忘記了。所以我去見你的時候路過小賣部買了一個面包，對你說覺得你會喜歡吃這個。我知道你當時一定覺得我很奇怪，為什么無端端給你一個面包，但是你什么也沒說，你只是說謝謝。于是我只想很快地走掉……”
3.
蘇靜替我重新點了一杯奶茶，并且塞了一把新的勺子給我。
我低頭看到一滴什么東西“啪”地一聲掉進裝著奶茶的杯子。
我無暇顧及自己的情緒，因為腦海里有太多太多的往事。
“別說了。”這一次換我打斷了他，“說這些還有什么意義呢？我……我訂婚了。”
“啪”，又是一聲，這次是手機從手中掉了下來，直接摔關了機。
蘇靜只好又一次轉過身去向那些企圖用目光殺死我的其他顧客微笑示意抱歉。她幫我把手機撿起來，給我遞紙巾。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記起這些事的，我以為我沉浸在我自己的世界里。
我想如果他在電話里問我“為什么那么突然，我甚至連你有男朋友都不知道？”，我會回答“因為我不想讓你知道，我在愛著你的時候還在企圖愛上別人。”
我記得他說的每一個場景，我記得比他清楚地多。那張碟是他送我的第一份禮物，我想完整地保留下來，我從來沒有打開過它，我一直一直聽的是自己重新買的另一張。我從來不知道里面還有一張紙條。
那天班級出游，回來的時候很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疲憊的樣子。于是先回了宿舍洗澡吹干頭發換了身衣服才去見他。突然送我一個面包我確實覺得很奇怪，但是那確實是我喜歡的口味，而且我認為這是他表達他的感情的獨特方式，因為他有點呆。我想他應該還有什么話沒說，于是跟他說我們去散步吧，但是他急著要走。
“你們倆，說一句喜歡就這么難？”蘇靜終于看不下去我這副樣子。
年少的愛情似乎總是在等待那個最好的時機，我們以為什么時候表白，在哪里表白很重要，其實最重要的是你想說的那一刻。
“你終于等來機會，你又不告訴他你喜歡他這么久？”蘇靜大概有些生氣。
但是，我的心里有個聲音，只要我不說，那么，他的遺憾就不會比我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