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李氏攜了女兒又小丫鬟四人一大早收拾停當，去給婆婆林安人請安。
四人將將走到了門口，便聽得里面婆母小林氏跟媽媽張氏的聲音。再等仔細聽一聽，門口的小丫頭已經(jīng)往里面通傳了。
一時里面主仆打住了話頭，叫進。小丫頭打了簾子，李氏忙忙再抿一抿發(fā)，整一整衣角，牽著女兒進得內(nèi)室。
先低頭屈身，拱手道聲“萬福”。林安人回過身，懶懶道：“你倒來的早。”又沖卿卿招招手：“卿姐兒，快到祖母身邊來。”
卿卿先行個禮，道聲：“阿嬤萬福。”走到小林氏身邊。
小林氏握了卿卿的手道：“我的兒，這才病了幾日，人看著就生生瘦了許多。臉頰肉都癟了！可見得受了大罪了。”一手又拍拍卿卿后背：“本來阿嬤說要去探你，偏這兩日發(fā)了頭風(fēng)。你父親只是不允，說不要相互串了病氣，對你也是不好。”
旁邊張媽媽也說：“這幾日安人日夜不安，憂心姐兒病情。一日都要問個三五遍。姐兒要再不好轉(zhuǎn)，安人怕也要倒下了。”
其實卿卿小時也與她阿嬤挺親近的。只夢里她母親因她阿嬤喪了性命，后又父親離家，自己隨著她生活多年，日久見人心，才知阿嬤往日對自己親近，不過做了給兒子看，怕兒子心中生嫌隙的。那點子真情，不過風(fēng)吹就散。卿卿父親一走，更是怨恨卿卿母親，即便卿母已逝，也是想起來就要罵兩句泄憤。連帶著也恨上了卿卿。只一味漠視，等閑再不輕易見她。只當沒這個人。
卿卿想到這些，對她阿嬤也就淡淡，連想裝了親愛，也是勉強。好在她如今多了幾十年經(jīng)歷，總能克制著自己。雖說阿嬤也算是中年失子，晚年無靠，加之那也是還未發(fā)生的事情，但心結(jié)一種下，哪是那么容易打開的。
此時，不過輕答些多謝祖母關(guān)懷，祖母自當保重身體之類的話。
一時兩人一問一答，只把李氏晾在一邊。
卿卿見母親李氏已有些不自在了。正待起個話頭，免了李氏尷尬，恰外面小丫頭來稟，王姨娘并大奶奶二奶奶到了。
未等里面叫，進來三個婦人。當前一個中等身量的尤是貌美。乍看著不過三十許，眼睛水汪汪，蔥鼻、櫻桃口，端著倩笑，看著我見猶憐。頭梳一個朝云近香髻，叉兩只黃金鑲紅寶的釵。一身杏黃的褙子。盛秋了，連個襖也不穿。凍的臉都紅了，更顯得楚楚動人。這人便是吳老爺?shù)膼坻跏稀?/p>
這王姨娘其實比之小林氏還要長個十來歲。只她天生一副小骨架，雖近的看了面上也有皺紋了，只氣質(zhì)不錯，一直是人前一張笑面孔，觀之很是可親。
再說到小林氏初進門時，也是溫柔可意的一個善良面孔。等到生下兒子，她本是個要強的性子，自然不愿一直做小伏低。只把吳老爺丟置一旁，隨他跟王姨娘如何迤邐，只做不見。每日教子育兒，持家管業(yè)，漸漸面孔日漸嚴厲。
這是兩人聚到一處，倒顯得面目嚴肅的小林氏更顯老些。
王姨娘一進來，先行個禮，團團道：“給夫人道個萬福！妾可是來得晚了些？只老爺早起要畫幅秋意圖，妾伺候了筆墨，弄污了衣衫。想著如此來見太太是為不敬，又換了衣裙。還望太太恕罪則個。”
小林氏也不理她，問大奶奶蔣氏道：“旺哥泉哥翔哥可去先生那里了？怎么媛姐兒也不見？”
蔣氏行禮，道：“稟母親，旺哥泉哥翔哥跟公爹一起去見先生。媛媛吵了去送他們，想是一會兒便到。”
王姨娘被晾在一邊，也不尷尬。這會兒又道：“咱們媛姐兒最是跟她阿公親近。小小年紀已經(jīng)能詩能畫。早起跟她祖父兩人在書房，畫了好幾幅。還跟她阿公說要裱起來收著呢。可笑死奴了。”邊說邊用帕子捂了嘴，吃吃笑個不住。
二奶奶宋氏是媛姐兒生母，這時候也跟著捂嘴笑。
吳家大奶奶蔣氏為人成穩(wěn)，不喜嬉鬧。她是秀才家的長女，父親一直讀書，科舉卻再沒有進益。好在家里有些田地，生活道也富足。蔣氏在家頗有賢命，恰跟吳大爺年紀相當，吳老爺便給庶長子求了來做妻。
吳大爺為人雖風(fēng)流，但也敬重妻子。外面的風(fēng)流帳從沒有鬧到家里來的。
蔣氏生了三子一女，夭折了一子。余下二子旺哥翔哥。一女敏姐兒去了她外家做耍，還要過個幾日方家來。這大房夫妻倒也和睦。
吳家二奶奶宋氏娘家是個開文墨鋪子的。因吳老爺常去她家買筆墨，是以跟她家相熟。宋氏性格開朗活潑，往常來鋪子選花簽的姑娘奶奶都是宋氏接到后宅招呼的。小小年紀便很是能干。
這宋氏卻是王姨娘自己相中的媳婦。她在吳老爺面前很得臉，便求了吳老爺做主，給兒子娉了宋氏。
宋氏生生得一子一女。尤小女兒媛姐很得公爹喜愛，于書畫上很有些天賦。吳二爺便靠著女兒在吳老爺面前的體面，讓他能在他老子面前輕松要得些銀錢財物。自不敢對宋氏逞丈夫氣概，只做了個老婆女兒奴。
這兩房都是兒女雙全的，小林氏往日了便不多愿見她們。只怕看得眼疼心酸。
這時候看王姨娘婆媳這做派，不由有些羞怒，啐道：“卿姐兒病在家五六日，你們倒好，整日只是作耍，何曾去探過她？”她也不提自己也不曾去看過卿卿，只借著由頭罵庶房姨娘。
這邊正罵著，外面又一人進來。卻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姐兒。生的粉面花容，很是乖巧伶俐。小小年紀已經(jīng)開始修眉花臉，只把那眉毛修得彎彎，臉兒涂的粉粉白白，很是好看。穿了個桃紅小夾襖，梳個單螺，弄個小流蘇的蝴蝶簪，裹得一雙小腳。這時候一步一挪，由個小丫頭扶了顫巍巍走進來。
“阿嬤莫要惱。聽說您頭風(fēng)又發(fā)了，今日可好些了？本來昨個就要去看妹妹的。只我早起也有些咳嗽，阿公怕我過了病氣給妹妹，不叫去。這才怠慢妹妹，卿卿妹妹可不要惱姐姐呀！”媛姐兒先回了小林氏，又轉(zhuǎn)頭朝卿卿道，還做書生狀，拱手作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