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鳥
“南極,你還沒吃完飯嗎?”宋南極正在狼吞虎咽的時候,宋春海和宋云峰已經過來找他了。
“還沒呢,快了。你們先等我一下,我吃完了咱們馬上就出動。”宋南極可舍不得這難得的美味。
“那你先吃吧,我和春海在外頭先耍著等著你,你吃完了出來找俺們。”宋云峰說著就往外走。
“云峰,你們吃飯了沒有?沒吃就在俺家吃點。”尹淑萍熱情的叫著兩人。
“奶奶,不用了,俺們都是吃了中午飯才過來的,你們吃吧,甭管俺們。”宋云峰說著已經和宋春海竊竊私語著出了大門。
在大人們面前,這些在外邊玩耍的很瘋狂的小孩還是有點害羞。
“南極,你拿個燒餅掰開給他們倆一人一半去吧。人家云峰他娘有什么好東西也知道給你們點,咱們也不能玍古了。”尹淑萍說。
玍古(gā gū):吝嗇、小氣的意思。
宋南極跑出去把燒餅分給倆人之后,又顛顛的跑回來坐到小板凳上繼續美餐。
“南極,這馬上都要上六年級了,還成天往外頭跑著耍,像話嗎?有時間得多幫你爹和你娘他們干點活兒,得學著懂事了,知道嗎?”宋有才語重心長地說。
“爺爺,知道了。我這個夏天又是拔草,又是耕地,干的活兒可是一點也不少。前兩天才和我娘一起把水溝北岸那一畝多玉蜀黍地里的草給拔完了,這還不算勤快嗎?”宋南極夾起一塊面魚咯喳咯喳一邊咬著一邊說。
“水溝北岸上是拔完了,那別的地方就不用拔草了嗎?你們家渠道那邊不是還有一畝多地嗎?我前天還看見你娘自己背著個糞簍上那去鋤地呢。”尹淑萍呼嚕一口喝完最后一點面湯,用手背擦了擦嘴問。
“去是去了,光看了看就回來了。渠道那塊地俺們噴了滅草劑了,那草都噴死了。前天我娘就是去看看。還有俺們家東嶺上和園子東頭那幾塊地,都噴了滅草劑噴死了,不用再去拔啦,嘿嘿。今年俺家買的滅草劑都還真頂事,要不然我這個暑假都得在玉蜀黍地里頭過了。”
“那我昨天拾柴火的時候還看到你娘在西邊嶺上翻山藥蔓呢,你怎么沒跟著一起去啊?”宋有才說。
“昨天?昨天,我……我在家做作業呢,我那暑假生活還差點沒做完呢,就沒和我娘一起去。昨天俺家那飯還是我做的呢!”宋南極半真半假地說。
在農村,孩子們不論男女,幾乎百分之五十以上的都會做飯。宋南極更是在這方面表現突出:炒土豆,炒豆角,炒白菜,炒絲瓜;蒸饅頭,和面,軋面條,煮面條;疙瘩湯,大小米稀飯,簡直是無所不能,無所不會,無所不做!
“這還差不多,記著好好學習,往后上初中,上高中,考個大學生,給你爺爺奶奶也爭口氣。到時候一出去,人家別人看見俺們就說:嗨,你看,這老頭老婆可是大學生的爺爺奶奶,呵呵。等畢業了在大城市里買個小洋樓,把你爹和你娘他們接過去享享福,要是俺們那個時候還沒死,把俺們也接過去看看,哈哈。”宋有才半開玩笑地說。
“唉,你就想好事吧,到時候肯定把咱們都忘了。你沒聽一句老話怎么說嗎:黑老鴰,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老娘背到了山后頭,媳婦背到了炕頭上。”尹淑萍笑嘻嘻的看著孫子。
“奶奶,我可和那黑老鴰可不一樣。俺們老師還教過俺們一個對聯:羊知跪乳,鴉知反哺,不孝父母,禽獸何如。奶奶,你和我爺爺就放心吧,我都記著呢,等將來我長本事了,到時候把咱們這一大家子都接過去享福。”宋南極認真的說。
“好孫子,那我和你奶奶可就等著嘍。你可得好好學習,上大學可沒你想離那么容易,不使上吃奶的勁兒可不行啊。”宋有才笑著說。
“嗯,我一定好好學習,你和我奶奶就等著享福吧,我說話可算數呢。”宋南極信誓旦旦。
那個時候,宋南極眼里的大學是神圣、神秘且充滿魔力的,它令無數仁向往,寄托了無數人的理想和希望。在當時,一個大學生頭上的光環甚至要超過一個萬元戶。而現在,宋南極只能報以無奈的一笑。
而另一方面,宋南極兒時信誓旦旦的承諾早已如同一個響屁一般,除了當時的一點響聲之外,甚至連點臭味都沒有了。
吃完飯之后,宋南極忙不迭的跑出去,叫上大門外邊正在下子兒的宋春海和宋云峰再次出動了。
“咱們先過去河里玩一會兒,等會兒再燉吧,我剛吃飽了,還不是很餓。”宋南極還打著飽嗝。
“行,那咱們玩啥啊?”宋云峰問。
“要不咱們先去打幾個家雀兒吧?我這帶了彈弓了。”宋春海說完從褲兜里掏出一個木叉彈弓,四根氣密芯的。
一般小孩們打鳥三根氣密芯就夠了,不過宋春海這種人很喜歡玩更帶勁兒的。
“好家伙,春海,你這彈弓叉還是新的。剛做的嗎?”宋云峰問,“前兩天我看見你還是用那個鐵彈弓的。”
“嗯,我前兩天才從柳樹塘里邊看到一個好彈弓叉,劈下來弄了個新的,準的很,我已經打了好幾個家雀兒了。”宋春海得意地說。
“你的彈弓裘呢?哎,我看還是皮的,從哪兒弄的?還有沒有,有的話給我點,我原來那個用自行車胎做的那個裘壞了。”宋云峰問。
彈弓裘就是連接兩股氣密芯,用來放發射的石子的那塊皮子。宋南極他們最喜歡的不是自行車內胎的那種紅色皮子,而是從破舊皮鞋上剪下來的那種皮,結實不會變形而且軟和,更重要的是看起來整個彈弓的檔次就能上去。
當時的彈弓叉主要有兩種,一種是粗鐵絲用鉗子擰成的,做法比較費勁,所以很快就被淘汰了。九十年代小孩子們最喜歡就地取材,用柳樹或者其它樹上現成的,形狀很規整的樹枝做原材料。然后再花兩三毛錢買幾根氣門芯,找好彈弓裘,倆人分工合作綁結實就可以撿幾顆石子玩了。除了打鳥,他們也經常在比試準星,比如在很遠的地方立幾塊磚頭,然后看誰能打中。
“還有,回去你去我家我拿給你。我從我爹的舊皮鞋上割下來的,還有一大塊呢,哈哈。”
“春海,拿過來我試試你這個彈弓準星怎么樣。”宋南極從宋春海手里拿過彈弓,從地上撿了個大小合適的石頭子,瞄準了五十米開外一棵直徑差不多十五厘米的槐樹。
嗖——
正中樹干!
“我刺兒,就是準啊!”宋南極和宋云峰驚呼。
“那是,也不看是誰的彈弓,哈哈。”宋春海得意極了。
“噓!看,那個樹上有好幾個家雀兒。”宋南極突然壓低了聲音,撿了幾個石頭子之后,捏著彈弓,抬頭盯著樹上,開始躡手躡腳的往樹下走。
一棵院墻里邊的大槐樹上,嘰嘰喳喳的一群麻雀在一枝伸出墻外的樹枝上歡呼雀躍。
“看見了,那,我刺兒,有個家雀兒好打的很,就在最低的那個枝上邊,快,要不然就飛了。”宋春海說。
“飛不了,看我的吧。”宋南極走的距離差不多了,左眼瞄準,左手持彈弓,右手拉彈弓裘,發射——
啪——
咣當——
一只可憐的家雀兒應聲而下。
“你們聽到什么聲音沒有?”宋南極沒有先去撿那只被打死的麻雀,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好像是誰家玻璃碎了。”宋春海跑過去把麻雀撿起來,“哈哈,南極,我說我的彈弓很準的吧,怎么樣?下次我來——”
“我操,噓——你確定是聽到玻璃碎了?”宋南極惱怒的打斷宋春海。
“操,這是膠皮家!”宋云峰拔腿就跑。
“我操,把人家的玻璃還打碎了。”宋南極也毫不猶豫拔腿就溜。
宋春海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院墻里邊有人罵了:“草泥馬的,誰家的小孩大中午的不睡覺,還把俺們家的玻璃給打碎了?站在那兒別跑,看我今兒個不打死你們個小兔崽子。”
“我操!”宋春海一縮脖子,這才反應過來,跟著宋南極和宋云峰一起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