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第三章 助益性關系的特點
? ? ? ? ? 長時間以來,我就有一個強烈的信念——有人可能會說這是一種偏見一一即治療關系只是一般人際關系的一個特例,而且所有的這樣的關系都是受同樣的規律支配。當我被邀請參加1958年在圣·路易斯召開的美國人事暨輔導聯合會年會時,我選擇這個作為發言的主題。
? ? ? ? 這篇論文明顯地運用了客觀和主觀的二分法,而最近這些年來這種二分法已成為我的個人經驗中十分重要的一部分。現在我發現很難寫出一篇完全主觀或者完全客觀的論文。在此我希望能將它們緊密連接起來,盡管我不能做到完全消除二者的對立。
? ? ? ? 我在心理治療方面的興趣引起了我對各種助益性關系的興趣。我想用助益性關系這個術語表明,在這樣一種關系中至少有一方有明確的意向,促進另一方成長、發展、成熟、機能改善和提高生活適應能力。在這個意義上,另一方可能是一個個體或一個團體。換言之,助益性關系可以定義為:某個參與者意欲使另一方或者雙方發生某種變化,使個體的潛力更多地得到欣賞,更多地得到表達,更好地發揮作用。
? ? ? ? 顯然,這個定義覆蓋了一個寬廣的范圍,包括所有通常用來促進成長的關系,比如母子關系、父子關系、醫生和病人的關系,而且還可以涵蓋教師與學生的關系,雖然有些教師并不認為自己的工作是為了促進學生的成長。它幾乎包括所有的咨詢關系,不管我們談及的是教育咨詢、職業咨詢還是個人咨詢。在個人咨詢這個領域內,它涵蓋的范圍也很寬泛,包括心理治療師與前來就醫的精神病患者之間的關系,咨詢師與感到困惑的或神經質的個體之間的關系,還有咨詢師與越來越多的所謂“正常人”之間的關系,這些人來做咨詢是為了改進自己的機能或者促進個人的成長。
? ? ? ? 這些大多是一對一的關系。但是我們也應該考慮到大量的個人與團體的互動之中的助益性關系。盡管其他的管理者沒有這個想法,但有些管理者想讓自己與職員之間形成一種促進成長的關系。團體治療的領導者和他的團體之間的互動就屬于此類。社區顧問對一個社區小組的關系亦是如此。業界咨詢顧問與他的管理者小組之間的互動也越來越多地成為助益性的關系。也許我所開列的這個清單可以指明這樣一個事實:我們與他人加入其中的大量的人際關系,都是為了促進發展、成熟以及充分發揮機能的一類人際互動。
? ? ? ? 問題的提出
? ? ? ? 但是這種確實對人有所幫助、確實能促進個人成長的關系有什么特點呢?相反的,即使有一方十分真誠地想要促進對方的成長和發展,卻可能實際上毫無幫助,那我們又如何去識別這類無效關系的特征呢?帶著這些問題,尤其是第一個問題,請跟我一起審視我曾經走過的探索道路,以及我現在的觀點。
? ? ? ? 研究提供的答案
? ? ? ? 我們自然會提問,對這些問題是否有什么實證的研究,可給我們一個客觀的答案。迄今為止,在這個領域的研究為數不多,但是有關的一些研究卻富于激勵性和啟發性。我不可能介紹所有這些研究,但是我希望對已有的研究能夠作一個較為廣泛的取樣,并簡短地陳述一些重要發現。我這樣做,肯定會過于簡化,而且我非常清楚,對我提及的研究我做不到完全公正;但是我想給讀者傳遞研究的實質性進展的信息,以激發各位的好奇心,自己開始去考察這些研究。
? ? ? ? 關于態度
? ? ? ? 大多數研究發現,助人者的態度在助益性關系中作用重大,它可以使一種關系促進成長,也可以使一種關系阻抑成長。讓我們看看其中的一些證據。
? ? ? ? 幾年前由鮑德文( Baldwin)等人在菲爾斯研究所(Fels Institute)對親子關系所作的細致的研究中提供了一些有趣的證據。在各種各樣父母對孩子的態度中,“接納民主型”似乎最有助于促進成長。如果父母的態度是溫和而又平等的,孩子在智力上就顯出加速發展,智商提高、更有獨創性、更有安全感和自控力,比起其他類型家庭的孩子,他們較少沖動性。盡管開始的時候發展似乎慢一些,但是等到上學的年齡,他們就會成為受歡迎的、友好的和非攻擊型的小小領袖人物。 如果父母的態度是拒絕型的,兒童智力的發展顯示出一種輕微的減速,運用已有能力相對較差,缺少獨創性。他們情緒不穩定,逆反,攻擊性強,愛吵架。有著其他態度的父母,他們的孩子在各個方面的發展趨向處于這兩個極端之間。
? ? ? ? 我相信,當提及兒童發展時,這些研究結果不會讓我們感到驚訝。他們或許應該應用于其他的人際關系。有些心理咨詢師、醫生、管理者,他們有著情感豐富、善于表達、尊重自己和他人的個性,能很好地共情理解,能夠像這些父母一樣,有能力促進他人的自我實現。
? ? ? ? 現在我們來看一個截然不同的領域內另一項細致的研究。懷特洪和柏茲(Wbitehorn&Betz)調查了在精神病房內與精神分裂癥病人打交道的年輕醫生取得成功的程度。為了這個特殊的研究,他們挑選了七位對病人有明顯幫助的醫生,還有七位其病人未顯示出很大改善的醫生。每一組已治療了大約50個病人。為了找出A組(成功組)在哪些方面與B組有所差別,研究者仔細查看了所有得到的證據。他們發現了一些顯著的不同。A組的醫生傾向于根據各種行為對病人所含有的意義來看待精神分裂癥,而不是把他看作是一段病例的記錄或一種描述性的診斷。他們也趨向于把自己的治療目標定位在病人的人格改變上,而不是諸如減少癥狀或治愈疾病這樣的目標上。研究發現,具有幫助能力的醫生在他們每日的交往中,主要利用了積極的個人參與——一種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他們較少使用各種被認為是“放任自流的”方式。他們也較少給予解釋、指導或者建議,較少強調對病人的實際照顧。最根本的是,A組比B組更有可能跟病人建立一種充滿信賴的關系。
? ? ? ? 盡管作者慎重地強調這些發現只與精神分裂癥的治療有關,但我有點異議。我猜想,在對幾乎任何種類的助益性關系的研究中都會發現與此相似的事實。
? ? ? ? 另一個有趣的研究把焦點放在被幫助的人對這種助益性關系的看法上。海涅( Heine,1950)研究了分別到精神分析療法、當事人中心療法和阿德勒療法三個學派的治療師這里尋求心理幫助的個體。在這三種類型的治療中,當事人都報告在他們身上發生了類似的變化。但是在此我們特別感興趣的,是他們對治療關系的理解。當被問到如何說明已發生變化時,他們提出了不同的說法,明顯反映出治療師取向的影響。但是他們認為對他們有幫助的主要因素是一致的,這一點對我們的討論特別有意義。他們指出,可以解釋他們身上發生變化的態度因素有:對治療師的信任;得到治療師的理解;能夠獨立做出個人的選擇和決定。他們認為治療師最具助益性的做法是澄清并誠懇坦率地說出當事人朦朧而模糊的感受。
? ? ? ? 在治療關系中,哪些因素是沒有幫助作用的呢?無論對于哪種取向的治療師,當事人的看法高度一致。治療師的態度,例如缺乏對人的興趣、表現出疏遠或距離感以及表現出過度的同情,都被看作是無益的。關于治療的方式方法,這些當事人認為,治療師對他們的個人決策給予具體的建議,或者過分強調過去經歷而不是眼前的問題,都是毫無益處的。他們還認為,治療師溫和適度的原則性指導意見,可以說處于某種中間狀態,既沒有明顯的助益,也沒有什么很大的害處。
? ? ? ? 費德勒在一項被人反復引用的研究( Fiedler,1953)中發現,有著不同取向然而經驗豐富的治療專家都與他們的當事人形成了相類似的關系。形成這種助益性關系的因素卻并非廣為人知,而恰恰是這些因素將專家與非專家區別開來。這些因素主要是:能夠理解當事人的意思和感受;敏于感受當事人的心態;不導致過多感情卷入的熱情和興趣。
? ? ? ? 奎因的研究( Quinn,1950)揭示了在理解當事人的意義和感受時究竟是什么因素在起作用。令人驚訝的是,他的研究顯示,對當事人意思的“理解”本質上是一種渴望去理解他們的態度。奎因只是呈現了治療師在晤談中的話語錄音,研究的評價者在做出判斷時并不知道治療師是在對什么做回應,也不知道當事人又是如何回應。但是這項研究卻發現,僅僅根據這些片斷的材料,就可以很好地判斷治療師的理解程度,就像聆聽完整的對話記錄一樣準確。這似乎是一項明確的證據,表明渴望理解對方的態度是一個真正有效的治療因素。
? ? ? ? 至于治療關系的情感特質,希曼發現心理治療的成功與當事人和治療師之間強烈而不斷增強的彼此喜愛和尊重密切相關( Seeman,1954)。
? ? ? ? ? 迪茨所作的一項有趣的研究(Dittes,1957)表明了這種關系是多么微妙。用一個生理學的指標——皮膚電反射——來測量當事人在焦慮、受到威脅或高度警覺時的反應,并讓評判者對治療師接納和贊許當事人的程度做出等級判斷,然后對生理指標和評分作相關分析。迪茨發現,治療師的接納態度哪怕只有輕微的降低,皮膚電反射增高的偏差就會顯著增多。證據表明,當治療關系被體驗為較低的接納時,有機體就會產生對抗威脅的反應,即使在生理的水平上,也明顯可見。
? ? ? ? 雖然沒有完全地嘗試從各種各樣的研究中統整這些發現結果,但是至少可以注意到幾件令人注目的事情。其中一個事實是,真正重要的是治療師的態度和情感,而不是他的理論取向。他的方法和技巧并不比他的態度更重要。還有一點值得注意的是,對治療師的態度和情感的看法對當事人影響重大,當事人的感受才是關鍵所在。
? ? ? “人造的”關系
? ? ? ? 來看一個截然不同的研究。你會覺得其中一些很是令人討厭,但它們卻與助益性關系的本質有聯系。這些研究與我們可能想到的“人工”或“人造”的關系有一些關聯。
? ? ? ? 范布蘭克( Verplanck,1950)和格林斯潘(Greenspoon,l955)等人的研究顯示,可以在治療關系中對言語行為進行操作性條件反射。簡單地說,如果實驗者在某類話語之后說“嗯”、“好”或者頻頻點頭,那么,這類話語因為得到了強化會趨向于增多。這說明,使用強化程序可以使當事人更多地使用名詞復數、充滿敵意的言語、意見的陳述等等。而此人完全意識不到他正在以某種方式受到這些強化方法的影響。通過這樣的選擇性強化,我們可以使對方按照我們的設計使用某類語句或者做出某類陳述。
? ? ? ? 遵循斯金納及其團隊所開發的操作性條件制約的原理,林斯利的研究( Lindsley,1956)發現,我們可以在一個慢性精神分裂癥患者和一個機器之間建立一種“助益性關系”。這個機器有點像自動售貨機,能夠對各種各樣的行為做出獎賞。起初對病人按壓杠桿的行為只提供一些簡單的獎賞,像糖果、煙,或者在屏幕上展示一幅圖畫。但也可以設計成對多次按壓杠桿的行為提供復雜的獎賞,比如為一只單獨關在一個看得見的圍欄里的饑餓的貓提供一杯牛奶。在這個例子中,病人得到的滿足感是利他型的。還可以設計一種情境,讓病人對隔壁房間里的另一個病人做出同樣的社會性的或利他的行為,并對此進行獎賞。只要實驗者的裝置足夠靈活,可以獎賞的行為就可能有很多種。
? ? ? ? 林斯里的研究報告說,有一些病人有顯著的臨床癥狀的改善。有一個病人已經擺脫了日益惡化的慢性病狀態,而得到了到處走動的自由。有關這個病人的描述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顯然,這個變化與病人和機器的互動有關。然后,實驗者決定進行消退實驗。用不那么專業的話來講,就是不論病人按壓杠桿多少次,都不會再出現任何獎賞。這時,病人又逐漸退化,變得不講衛生,不愿與他人交流,因而他自由走動的特權不得不再次被取消。這件令人難過的事情似乎顯示,即使是在與一臺機器的關系中,信賴感也是很重要的,否則這個關系就不會具有助益性。
? ? ? ? 關于人工關系,還有另一項有趣的研究是由哈洛( Harlow,1958)和他的同事用猴子進行的。在實驗的一個階段,將出生后不久就被從母猴那里抱走的幼猴與兩個物體放在一起。其中一個可稱之為“硬的母親”,它是一個用金屬網圍成的傾斜的圓柱體,有一個橡皮奶嘴可供小猴子吸吮奶汁。另一個是“軟的母親”,同樣是一個圓柱體.不過是由泡沫橡膠制成的,外面穿著毛茸茸的衣服。幼猴所有的食物都是從“硬的母親”那兒得來的,但顯然他還是越來越喜歡“軟的母親”。電影紀錄片顯示,他無疑與這個布的母親“關系處得很好”,與它玩耍,喜歡依賴它,當附近有陌生的東西出現時,他就緊緊地依偎著它,在它那里尋找安全感;當他要到令人恐懼的世界冒險時,會把它作為安全的避風港。這項研究有許多有趣的和富有挑戰性的含義。其中有一個看來是相當清楚的,那就是直接的食物獎勵再多,也不能代替幼猴明顯需要和渴望得到的某些知覺品質。
? ? ? ? ? 新近的兩個研究
? ? ? ? ? 為了把內容寬泛的——或許是令人迷惑的——研究成果的回顧做一個總結,讓我把最近的兩項研究報告做一個簡要討論。第一個是由恩茲和佩吉(Ends&Page,1957)進行的一個實驗。為了治療一些在州立醫院至少住過兩個月的頑固不化的長期住院治療的酗酒者,他們嘗試使用了三種不同的團體治療方法。按照他們的假設來推測,最有效的方法是基于兩因素(即刺激與反應—~譯者注)的學習理論的治療;其次是當事人中心療法;而精神分析取向的方法可能有效性最小。可是研究的結果顯示,基于學習理論的治療不但沒有幫助,而且還有一些害處。比起那些沒有治療的控制組,結果更加糟糕。精神分析的方法有一些積極的收獲。當事人中心的團體治療則帶來了最大的積極變化。一年到一年半以上的追蹤數據進一步證實了住院治療時的發現,當事人中心療法的持續改善最顯著,其次是精神分析,再其次是控制組,收益最少的是那些接受學習理論的方法治療的人。
? ? ? ? 起初,我對這項研究感到有些困惑,研究者所熱衷的治療方式,竟會被結果證明最沒有效果。在以學習理論( Page,C.w.&E J.Ends)為基礎的治療方法的描述中,我發現了一些線索。本質上它由下列幾個要點組成:(1)指出并標明確實不能令人滿意的行為;(2)與當事人客觀地探討這些行為背后的原因;(3)通過再教育確立更為有效的解決問題的習慣。但是,正像他們所闡明的那樣,在所有這些互動中,目標都是非個人性的。治療師“盡量排除了自己的人格對于治療過程的影響”。這個“治療師強調在他的活動中隱去自己,例如,他必須有意避免使自己獨特的人格特征給當事人留下任何深刻印象”。當我試圖根據其他的研究結果來解釋這些事實時,我看到這一點最有可能是這種治療方法失敗的原因。盡一切可能抑制作為個人的自我的作用,而且把另一個人也作為一個客體來對待,這樣怎么可能形成一種助益性的人際關系呢?
? ? ? ? 我要討論的最后一項研究,是由郝爾凱茲( Halkides,1958)剛剛完成的。她把我關于治療的必要而充分的條件( Rogers,1957)作為理論闡述的前提。她假設,當事人的建設性人格變化的程度與四個咨詢者變量之間存在一種具有重要意義的關系:
(1)咨詢師顯示出的對當事人共情理解的程度;
(2)咨詢師對當事人所顯示的積極昀情感態度(無條件積極關注)的程度;
(3)咨詢師的真誠度,他說的話和他的內在感受相一致的程度;
(4)在情感表達上,咨詢師的回應與當事人的表達相一致的程度。
? ? ? ? 為了證實這些假設,郝爾凱茲首先按照多重客觀標準選擇了最成功的案例和十個最不成功的案例。然后,她從每個案例中分別拿出了一個初期和后期的晤談記錄。從每次晤談中隨機抽取9個當事人與咨詢師的互動單元,互動單元是指當事人的一句陳述和咨詢師的回應,這樣她在每一個案側中獲得了9個初期記錄和9個后期記錄。這些上百個的記錄單元都是隨機排列的,每一個不成功的案例的初期記錄后面可能有一個成功案例的后期記錄。
? ? ? ? 讓三位評定者在四個不同的時間段里聽這些材料,他們不了解案例或它們的成功程度,也不知道每個單元的出處。他們把每個單元分成七個評價等級,首先是關于共情的程度,其次是咨詢師對當事人的積極態度,第三是咨詢師的真誠一致,第四是咨詢師的回應與當事人情感表達的一致性程度。
? ? ? ? 我想我們所有了解這項研究的人都把此舉看作是大膽的冒險。僅僅聽取這些互動單元的評分者們,對我所提及的這些微妙的特性,有可能做出可靠的等級評定嗎?即使能夠得到恰當的可靠性,每個案例中咨詢師與當事人的轉換——每個案例中出現的成百上千次這種轉換的細小取樣——可能與治療結果存在任何關系嗎?這個可能性太渺茫了。
? ? ? ? 結果是令人吃驚的。研究顯示,評分者之間有可能達到很高的一致性,最后一個變量除外,大多數評定者之間的相關都在0. 80~0.90之間。這個研究發現,高度的共情理解與更成功的案例的相關在0.O01的水平上是顯著的。同樣,高度的無條件積極關注在0.001的水平上與更成功的案例有相關。甚至連治療師的真誠透明的等級——他的話和他的感受相一致的程度——也和成功的案例結果有相關,并且達到了0. O01的顯著性水平。只是在情感表達的強度上,對一致性的研究結果不是很明確。
? ? ? ? 這些變量與后期的晤談單元的相關,并不比與初期晤談單元的相關更顯著,這一點也很有意思。這意味著在整個晤談過程中,治療師的態度是相當穩定的。如果他是高度的共情,那么從頭到尾他都會這樣。如果他缺乏真誠,那么在初期和后來的晤談中他也都是這樣。
? ? ? ? 和任何研究一樣,這項研究也有它的局限。它牽涉到某一類助益性關系和心理治療。它的研究中只有四個變量被認為效果是顯著的。也許還有其他更多的變量。然而,在對助益性關系的研究方面,它體現了一個重大的進展。讓我以最簡單的方式試著說明這個發現的結果。它似乎指明,治療師和當事人互動的質量,能夠以他行為的一個非常小的樣本為基礎而做出令人滿意的評定。這也意味著,如果治療師是內外和諧或者真誠透明的,那么,他說的話與他的感受是一致的,而不是互相矛盾的;假若治療師無條件地欣賞當事人,并且在當事人看來,治療師理解了當事人的基本感受——那么這就極有可能形成一個有效的助益性關系。
? ? ? ? 若干評論
? ? ? ? 以上對于這些研究的討論使我們在一定程度上了解了助益性關系的本質。他們從不同的理論背景研究了這個問題的不同側面。他們運用了不同的方法,但彼此之間沒有直接的可比性。然而助益性關系的特征不同于非助益性關系,這一點卻是很清楚的。這些區分性的特征一方面主要涉及幫助者的態度,另一方面涉及“被幫助者”對關系的感受。迄今為止所做的研究,對于什么是助益性關系,以及它是如何形成的,仍然沒有給我們提供最終的答案。
? ? ? ? 如何創造一種助益性的關系?
? ? ? ? 我想我們這些在人際關系領域工作的人,都關心如何使用這些研究的結果。我們不能用一種機械的方式毫無創造性地追隨這樣的研究結果,否則我們毀壞了的恰恰是這些研究所具有的人性的價值。在我看來,我們必須使用這些研究,參照我們自己的經驗去檢驗它們,并且形成新的、更深層的個人假設,并在我們自己今后的人際關系中去使用和檢驗它們。
? ? ? ? 所以,與其告訴你們應該如何使用我呈現的這些研究結果,我更樂意與大家分享我從這些研究以及我自己的臨床經驗中所想到的問題,以及在我與學生、職員、家庭或來訪者的助益性關系中指導我行動的一些不確定的、嘗試性的假設。下面讓我列舉我的這些問題以及若干想法。
? ? ? (1)在某種深思意義上說,我能否以某種方式成為在他人看來是誠實可靠、可以信任、始終如一的一個人?研究結果和我個人的經驗都表明這個問題非常重要,而我深信多年來我已經發現回答這個問題的更深刻和更優異的方式。過去我曾經考慮自己是否具備做一個值得信賴的人的外在條件,比如守約、尊重晤談的保密性等等,且在晤談中只要我的行為始終如一,那么這個條件將會得到滿足。但是實際的治療經驗最終揭示了這樣一個事實:舉例來說,如果事實上我對當事人心生厭倦,或者滿腹懷疑,或者正體會到其他一些非接納性的感受,而我又表現得似乎是始終如一地接納他,那么最終必然會被當事人看作是個心口不一、難以信賴的人。我已經認識到,要做到值得信賴,這并非要求我應該是嚴格地前后一致,而是必須做到可靠地真實。我一直用“透明”這個術語來描述我所希望的做人方式。我的意思是,不管我正在體驗的情感或態度是什么,我的意識態度都應和它相匹配。如果真正做到了這一條,那么在那一時刻我就是一個統一、完整的人,而且我可以深刻地實現真正的自我。我發現,這樣一種現實會被別人體驗為值得信任的。
? ? ? (2)這里有一個密切相關的問題;作為當事人,我是否能夠將我的真實存在的信息清晰無誤地傳達給他人?我認為,我在形成助益性關系上的大多數的失敗,部可以歸咎于我對上述兩個問題的不能令人滿意的回答。當我感到厭煩而我自己又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我傳達給對方的內容就會包含相互矛盾的信息。我的話傳達了一種信息,但同時我又用一些微妙的方式傳達了我的厭煩,這就會使對方感到疑惑,并使他對我無法信任,盡管他也沒有意識到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這個困境。作為一名家長、一個治療師、一名教師或者一個管理者,如果因為防御自己的真實情感而不能真正傾聽自己內在的聲音,我就會經常陷入這種失敗的困境。在我看來,對于任何一個希望建立助益性關系的人,最基本的知識是:真誠透明是安全的。在一個特定的關系中,如果我大致做到了真誠透明,在關系中重要的真實情感對雙方都沒有任何隱藏,那我幾乎可以斷言,雙方就會建成一種助益性的關系。
? ? ? ? 換一種大家可能覺得奇怪的說法,那就是:如果我能夠與我自己形成助益性關系,使我能夠敏銳地覺察并接納我自己的情感,那么我就十分可能與他人形成助益性的關系。
? ? ? ? 在這個意義上說,接納真實的自我,并能夠透明地向別人表現這樣的自我,是我所知道的世上最難的任務,而且是我永遠不能全部完成的任務。但是,意識到這的確是我的任務,我就已經得到了巨大的回報,因為它使我能在糾纏不清的人際關系中發現問題出在哪里,使我能重新把關系拉回建設性的軌道。它的啟示意義在于:如果我想要促進與我相關的他人的成長,我自己必須不斷成長;成長的確常常會令人感到痛苦,但也令人變得更豐富更充實。
? ? ? ? (3)第三個問題:我是否能夠體驗一種對他人的積極態度,如熱情、關懷、喜歡、欣賞、尊重?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發現,在我自己內心,而且常常感到他人的內心,都有對于這類積極態度的恐懼心理。我們常常擔心,如果讓自己自由地去體驗對另一個人的積極情感,我們也許會陷入他人的圈套。這類情感可能會對我們提出很高的要求,我們可能會因為信任他人而大失所望,這些后果會使我們心存恐懼。所以,我們傾向于跟他人保持距離——逃避于一種事不關己的疏離感,一種“職業化”的態度,一種非個人性的關系。
? ? ? ? 我強烈地感到,每個領域都得到了職業化的發展,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職業化有助于人們保持這樣一種距離。在臨床領域中,我們建立復雜而詳盡的診斷程序,把當事人當作客體來對待。在教育和管理等領域,我們形成了各種各樣的評估程序,這樣一來,同樣把當事人當作客體。我認為,運用這些方式,能夠使我們避免人與人的關系所要求的真切關心的體驗。所以,在人際關系中,假如我們能夠學會不帶防御面具地關心他人,積極投入情感而感到安全地與他人真正建立當事人他的聯系,那的確是一種真正了不起的成就。
? ? ? ? (4)我從自身經歷認識的另一個重要問題:作為個人,我是否能做到足夠堅強而可以獨立于他人?我能否持之以恒地尊重自己和他人的情感和需要?如果有必要,我是否能夠主動認同并且表達自己的情感,而且清楚地區分我的情感與他人的情感?我是否能夠做到足夠獨立自主,因而不會因為他人的抑郁而氣餒,不會因為他人的恐懼而害怕,也不會因為他人對我的依賴而感覺會有滅頂之災?我的內在自我是否足夠堅強,從而不會被他人的憤怒所摧毀,不會被他人的依賴所控制,亦不會被他人的愛戀所束縛,而能自覺體驗個人獨立于他人存在,具有屬于自己的情感和權利?只有我能夠自由自覺地感受個人獨立自主的力量之時,我才會發現自己有能力更深刻地理解和接納他人,因為這時我已經不再擔心會失去自我。
? ? ? ? (5)與此密切相關的下一個問題:在我自己的內心深處,我是否足夠安全,從而允許他人獨立于我而存在?我是否能允許他人成為他的真正自我?無論他誠實或奸詐,幼稚或成熟,悲觀絕望或傲慢自大,我都能夠給他生存的自由嗎?也許,我覺得他應該聽從我的建議,保持對我的依賴狀態,或照我的樣子塑造他自己?在這里我不由得想到了法爾森(Farson)的一個有趣的小型研究。他發現,自我調節較差、不太勝任的咨詢師往往會誘導當事人與他保持一致,而他的當事人也傾向于模仿他的樣子來行事。作為明顯的對照,自我調節較好而能力優異的咨詢師能夠耐心地與當事人通過多次晤談進行互動,而不去干涉當事人發展獨立自主的人格的自由。作為一名家長、管理者或咨詢師,我個人樂意加入后者的行列。
? ? ? ? (6)我還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我是否能夠讓自己完全進入他人的情感和個人意義的世界,而且做到設身處地、見其所見?我是否能夠完全進入他人的私人世界,而絲毫都不想進行評價和判斷?我是否能夠做到十分敏感,在他的世界里行動自如,而不會踐踏在他看來非常珍貴的意義?我是否能夠準確地意識并捕捉他的經驗的意義,不僅是當事人已經明白意識到的,還有那些隱含不顯、朦朧隱晦甚至以為是混亂無序的經驗的意義?我是否能夠無限制地擴展我的理解的范圍?現在我想起一個個人的話:“只要我發現有人只是理解了我的一部分,我就確切地知道,理解已經達到了一個限度,他們再也不會進一步理解我了……為了求得別人的理解,我已經找得太苦了。”
? ? ? ? 我自己的發現是,在當事人治療中獲得這樣一種理解,并把它傳達給當事人,比起一個班的學生或工作中的同事,要容易一些。我們總是情不自禁地要“糾正”學生的“毛病”,或者指出工作人員想法的錯誤。但是當我在這類情景中努力理解他人時,我發現雙方都會獲益。在治療中,我常常有這樣的深刻印象:哪怕是一星半點的共情理解一一捕捉其含混的個人意義的努力,一點也不高明甚至笨拙的嘗試——也會對當事人有所幫助。當然,毫無疑問,如果我能夠清晰地闡發當事人經驗中模糊不清的意義,那我對當事人的幫助會更加明顯。
? ? ? ? (7)還有一個問題,我是否能接納他人呈現給我的方方面面?我是否能夠真切感受他的自我?我是否能夠傳達這種真切感受的態度?也許,我只能有條件地感受他,接納他的情感的一部分,而暗中或者公開地拒絕他情感的另一部分?經驗已經告訴我,如果我的態度是有條件的,凡是我不能充分接受的經驗領域,他就不能有所變化和成長。此時一一往往是事后反思,有時已經事過境遷—一我努力想要弄明白,我為什么不能在各個方面接納他。我通常會發現,原因在于我自己被他的某些情感嚇倒了,因為某些威脅而感到恐懼。如果我要更好地幫助別人,那我自己就必須不斷成長,必須學會在這些經驗領域中接納自己。
? ? ? ? (8)下一個問題會引出一個非常實際的論題:在關系中我是否足夠敏感,從而使對方不會把我的行為當成一種威脅?在研究心理治療所伴隨的生理表現時,我們正在開始進行的工作顯示,在生理層面上個體是多么容易受到威脅,這也證實了迪茨的研究。當治療師用一些僅比當事人的情感稍微強硬一些的語詞做回應時,當事人的皮膚導電性就呈現一種明顯的下降;而對一些短語諸如“啊,你看上去確實不高興”,指針幾乎會滑到測量紙的邊緣。我想要盡量避免哪怕是一丁點的威脅,并非是因為當事人過于敏感,而是基于我的經驗中形成的這樣一個信念:如果我能完全使他免予外部的威脅,那么他就能夠開始體驗并處理他自己具有威脅牲的內心情感和沖突。
? ? ? ? (9)上述問題的一個含義又具有特殊的重要性:我是否能夠使他完全避免外在評價的威脅?幾乎在我們生活的每一種狀態中——無論是家庭、學校還是工作中——我們都發現自己處于外在評判的獎勵或懲罰的壓力之中。“那樣很好”,“那是不妥當的”,“那個可以得到滿分”,“那是一個全盤的失敗”,“那是一次成功的咨詢”,“那是一次差勁的咨詢”,等等。這種外部評判一直伴隨我們從幼年走向老年,成為我們生活的組成部分。我認為,對于學校、專門行業之類的機構和組織來說,這種評判具有某些社會作用。像每個當事人一樣,我發現自己就經常做出這種評價。但是,根據我的經驗,外部評判無法促進個人的成長,因此我認為它們不是助益性關系的要素。令人驚奇的是,從長遠觀點來看,一個積極的評價與一個消極的評價一樣,都具有威脅性。你告訴一個人他是好樣的,同時也就暗示著你也有權利評判他是糟糕的。所以,我現在已經聰明認識到,如果我能使人際關系盡量遠離判斷和評價,我就越能使對方達到一種境界,即了解到評價的焦點和責任的核心都在于他自己。歸根結底,他的經驗的意義和價值最終要由他自己來負起責任,無論多少外在的評價都不能改變這一點。所以我愿意致力于發展一種非評價的關系;我不評價對方,即使在我自己的情感中,我也不作評價。我相信,這樣可以使他獲得自由,去成為一個自我負責的人。
? ? ? ? (10)最后一個問題:我能夠真正與一個他人平等對話嗎?——他正處在成為一個人的過程中,而我也可能會束縛于他的過去或我的過去;正在“對話”的究竟是哪兩個人?假如在我與他的對話中,我把他當作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一個無知的學生、一個具有神經質人格的人或一個精神變態者來對待,那么在兩人的關系中,我的這些概念中的每一個都會限制他成為可能的那個人。耶路撒冷大學的存在主義哲學家馬丁·布伯有一句格言:“肯定別人”這句話在我看來特別意味深長。他說:“肯定意味著……接納另一個人的全部人格……確認,理解他,尊重他……促其變化……我在內心確認他,那么在他內心,關于這種人格……現在就能得到完善,能夠發展。”如果我把另一個人當作固定不變的,已經被診斷和分類的、已經被他的過去塑造成型的客體來接受,我就是在盡自己的力量來支持這種狹隘的假設。如果我把他作為一個當事人形成的過程來接受,那么我正在做我能做得來確認他,或者說使他的潛能得以實現。
? ? ? ? 正是在這點上,我看到沃爾普蘭克( Verplanck)、林斯利以及斯金納等人關于操作性制約作用的研究工作,可以與馬丁·布伯這個哲學家或神秘主義者走到一起。至少在原理上他們可以相互照應。假如我只把人際關系當作是一種機會,利用它來強調對方對于某類話語或觀念的認同,那我就會傾向于把他確認為一個客體—一一個從根本上說是可操控的、機械的對象。而如果我認為這就是他的潛能,那他的行為表現就會傾向予支持這種假設。另一方面,如果我把人際關系看作一個機會,是為了“強化”他的全部存在,即他作為個人所具有的存在的一切可能性,那么他的行為就會傾向于支持這種假設。所以,這樣我就是——用布伯的術語來說一~在確認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確認他有能力創造自己內心的完善。從個人的角度,我更喜歡這第二個假設。
? ? ? ? 結論
? ? ? ? 在這篇論文前面的部分,我回顧了有關研究所提供的關于人際關系的知識。我把這些知識記在心里,然后提出了一些從內在、主觀的觀點所看到的問題,這是我作為一個處于人際關系中的個人自然產生的問題。如果我能夠,在我內心深處,對我提出的所有這些問題給予肯定的回答,那么我相信,我所涉人的任何關系都將是助益性的關系,都會促進成長。但是對大多數問題,我不能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我只能朝著肯定的方向努力探求答案。
? ? ? ? 我心中有一個強烈的疑問:最理想的助益性關系只能由心理成熟的人來創造嗎?換個方式說,我是否能夠創造一種促進他人獨立成長的關系,取決于我自己的個人成長的程度。這個想法或許令人感到不安,但也使人充滿希望,并且富有挑戰性。它表明,如果我對創造助益性的人際關系感興趣,我的面前就是一份充滿魅力的終生職業,它會不斷擴展我的成長空間,并永遠激發我的成長潛能。
? ? ? ? 我自己還有一點忐忑不安,就是擔心我在這篇論文中為自己設定和力圖解決的問題,與諸位的興趣和工作或許沒有太大的關系。如果真是這樣,我會感到十分遺憾。但是,我們所有致力于人際關系領域并努力理解那個領域的基本規律的人,都在從事著最為緊要的事業,至少這個事實讓我感到欣慰。作為管理者、教師、教育顧問、職業咨詢師、心理治療師,如果我們深思熟慮地努力理解我們的任務,那么我們正在解決的問題將會決定我們這個星球的未來。因為我們的未來不是依靠物理科學。它依靠我們這些努力理解并與人類互動打交道的人——努力創造助益性關系的人。所以,當諸位以自己的方式在你們所處的人際關系中為促進人的成長努力工作時,我希望,我提出的問題對各位增長理解力和洞察力,會有所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