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德隆走出山門。陽光從稀疏的槐樹技葉縫隙中,灑落下來。秋風中飄過早開的桂花香味,讓人心曠神怡。
祁德隆想著師太的一番言詞,回憶著那群燕子不肯離開的情景。又想到被一盞茶水震開的門當戶對。祁德隆由衷地敬佩師太。“了不起的出家人啊!”
想著,走著。不一會兒,他站在弟弟祁棟強的府邸外。
見是師長的哥哥,衛兵敬禮。連忙向門里喊了一聲:“祁專員到。”
“大哥到了?棟強迎接大哥。”說話聲,緊接著祁棟強跑了出來。“大哥里邊請!”
看得出來,祁棟強很敬畏哥哥。他畢恭畢敬地站在一邊,讓哥哥走在前頭。祁德隆也沒謙讓,對弟弟點點頭,徑直向書房走去。
祁棟強的書房很寬敞。迎門一張書案,也是他的辦公桌。左手墻上是滿滿的書櫥。右手靠墻是一張八仙桌。桌子上方一張王冕的《新荷圖》,大寫意。左上方留白處的題詩,讓祁德隆停住目光。字跡枯瘦,勁道。細讀詩句,也頗多意趣。
荷葉五寸荷花嬌,
帖波不礙畫船搖。
相到熏風四五月,
也能遮卻美人腰。
畫的兩邊,一幅對聯。寫的是:
為名忙,為利忙,忙里偷閑,且喝一盞茶去。
勞心苦,勞力苦,苦中作樂,再斟一杯酒來。
一看就知道出自弟弟之手。祁德隆點點頭。對站在一邊的祁棟強說:“還行。功力見長啊!哈哈。”
祁棟強有點窘,站在一旁。等哥哥在八仙桌的上首坐定了,才在另一側坐下。
副官送上剛泡的好茶。祁棟強揮揮手,讓衛兵一起離開。他知道哥哥此時來到,一定有要事吩咐。
“怎么,不管飯啊?”祁德隆捧著茶杯看著祁棟強。“上飯菜啊。我這個月還沒吃飯呢。”
祁棟強重重的拍了一下腦袋,恍然大悟。哥哥是來蹭飯吃的。他趕緊站起來,招呼廚房做一桌上好的蔬菜上來。
哥哥長年吃素。最近幾年,吃飯吃出了花樣。經常十天半個月就吃一頓飯。有的時候,干脆一個多月不吃飯,也不餓。他除了工作,閑暇的時間,坐禪。或者尋仙訪道。快五十歲的人,依然單身。
祁德隆風度儒雅,體態清癯,道貌岸然。官場上的政客權貴,和江湖中各式人等,都樂意結交他。都以和他的交情,做為炫耀的資本。他本人舉重若輕,大而化之,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他對待朋友,也是眾生平等。想吃飯了,提前一天和人家打個招呼,“明天到你家吃飯啊。”朋友立刻受寵若驚,千方百計準備一桌素齋。
第二天早上,他梳洗打扮一下,八點多鐘,九點鐘前后,就到你家了。也不客氣,他坐下來就吃。你給他上茶上酒,他就邊喝邊吃。大吃一番后,停下來。和你說些話,告訴你一些事情,教你一些你想學的東西。然后,接著再吃。……
一桌飯菜,無論你準備多少,他統統把它們吃完。連湯也不剩。正常吃到下午五、六點鐘,全部吃完后,抹抹嘴,拍拍肚子,笑著對你揮揮手,他走了!
吃完你家,下次一定是下一個朋友。你想盡辦法讓他連續來吃二次,絕無可能。能榮幸請他吃飯的一年也不一定輪上一回。最有趣的是,你準備得好,他吃完。準備得差,他也吃完。數量多或少,他統統吃完。
據說上半年,他通知一個朋友去吃飯。這個朋友想和他開一個玩笑。特意請了兩個做素菜的大師傅,忙活了一整夜,備齊了滿滿一大桌飯菜,還上了兩瓶上好的洋和大曲酒,一壺濃茶。
第二天早上八點多鐘,祁德隆來了。開吃。大吃一番,閑聊一會兒。接著再吃,……晚上七點前,全部吃完。要知道,這桌菜,平時是十二人一席的大餐啊!這個朋友看得目瞪口呆。
這時,后院傳出男子的哭喊聲。有傭人跑過來。“老爺啊!老三的煙癮又上來了。”
“唉。”長長的嘆息聲。這個朋友一臉的痛苦。“也不知道那輩子造的孽,攤上了這么個逆子。真是家門不幸啊!唉!”他又長嘆了一口氣。
本來祁德隆已經起身,準備走了。看到朋友家的慘狀。他又坐了下來。
“這樣吧!”祁德隆沖朋友笑笑。“我吃了你一桌菜,還你個人情。你把老三叫出來。我給他剪剪頭發。”
朋友一聽,喜出望外。祁德隆可是活神仙啊!他出手。老三有救了。他顧不上招呼傭人,自己一溜煙地跑進后院。不一會,和二個家丁架著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男子過來了。
這個男子蓬頭垢面。鼻涕眼淚流得到處都是。身上的衣服,抓扯的一條條的,幾乎就要赤裸。他拼命地掙扎著。
兩個家丁和戶主,三個人也按不住他。身上到處都是被踢的鞋印。見狀,祁德隆走上前去,甩手給他一耳光。
“啪。”手掌扇在臉上,響聲清脆。二個家丁、戶主、老三,四個人一齊傻了。
祁德隆并不耽擱,一側身,站到老三的背后。伸右腳,在他兩腿脛骨上的靈陽穴,各點一下。
老三站不住了。兩腿分開,身體往前倒。正好趴坐在面前的木椅子上。
祁德隆左手一抬,按向他頭頂的百匯穴。低聲喝一句:“不要動。”
再看老三,完全安靜了下來。任由祁德隆給他剪頭發。剪頭發,祁德隆是熟手。很小的時候,就和弟弟互相剪頭發。
一邊剪,祁德隆嘴里還不斷地念叨著。“唵啊吽,哈啦,娑娜哈,……”傭人和家丁,瞪眼看著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朋友知道,祁德隆在運功夫,念心咒。他心里充滿了感激。
時間不長,頭剃完了。祁德隆抬起右手,對著老三的腦后,作了一個抓東西的動作。然后,手一揚,似乎是把一個東西扔出門外去。嘴里大喝一聲:“戒了!”
這一系列動作做完,祁德隆撣撣身上的碎頭發,不再說話,也不打招呼,揚長而去。
朋友打拱作揖,千恩萬謝送到門口,他早已去遠了。奇怪的是這個朋友的孩子,那個叫老三的“煙鬼”,從此斷了毒癮,一輩子都沒有再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