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本文參與【馨主題】寫作第七期。

我們同住過同一所最貴的房子，那里面有動聽的聲音，聽：姐姐，姐姐。

01

聽爸爸說，媽媽生了妹妹當晚，我就自覺地讓位爬到床另一頭睡覺，那時我不過才一歲多。從此以后，我是個懂事聽話的好孩子成了我的標簽。

剛上小學那會兒，媽媽突然從外地打工回來了，懷里還抱著一個嬰兒，包裹著嚴嚴實實很神秘。

爸爸見媽媽抱著孩子回來了，三步當兩步急忙地上前攙扶媽媽，接過襁褓中嬰兒，笑得合不攏嘴。

“你們兩個在外面去玩會兒吧，我有話跟你媽講。”

我領著妹妹走出了房間，在院子里曬太陽。

“那娃兒是他們從外地抱來的吧？”

“我看八成是的。”

“沒有一點吹草動，悄悄咪咪地就抱個娃兒回來，這里面大有文章啊！”

“想要個男娃想瘋了。”

“莫不是發大價錢買來的？”

“哈哈哈，沒有生兒子的命，就想出這招。”

打從我記事以來，街坊鄰居的閑言碎語就沒有停過，只因媽媽沒有生下男娃，仿佛就是犯下了滔天大罪，成了她們茶余飯后的消遣。

她們講得那些難聽的話，冷嘲熱諷的臉色，高人一等的姿態，丑陋不堪的形象深深地刻在了我腦海里，揮之不去。

“姐姐，你說，那小孩兒是我們弟弟嗎？真的是像她們講得抱來的嗎？不是媽媽生的小孩嗎？”

二妹拉扯著我的衣腳，一臉疑惑的望著我，想要從我的嘴里聽到確切的答案。

“別聽她們瞎說，既然是媽媽抱回來的，那就肯定是我們的小弟。”

我捂上二妹耳朵，不想讓這些難聽的話污染了。

2

“為了生下弟弟，媽媽差點把命都搭進去了，費勁了千辛萬苦，東躲西藏躲沒錢交罰款偷偷生下來的，你們要好好愛護弟弟。”

媽媽傷心的流著淚對我們說。我聽著心里也很難過，心疼媽媽，鼻子一酸，眼淚不爭氣的掉下來。一家人抱頭痛哭，這其中的心酸只有自己能夠體會。

在90年代，重男輕女的舊思想根深蒂固，尤其是老一輩的思想亙古不變，一定要生男娃傳宗接代，婦女的地位取決于你產下的是男是女。

生男娃可以繼承家業，在農村男娃可以分地、干農活，上房揭瓦摸爬滾打啥都能干，生女娃兒就是個賠錢貨。

舊社會的人到了該嫁人的年紀就找個人家嫁了。媽媽家條件比爸爸家要好，外公是做生意的，一輩子沒有干過農活，靠做鞭炮養活一大家子人。

媽媽生來就漂亮又賢惠，十八歲就出落得亭亭玉立了，上門來提親的人把門檻都快踏破了，媽媽愣是一個都沒有相中。跟爸爸相識是緣分天注定，爸爸趕巧了上外公家來幫襯一陣子打零工，媽媽一眼就相中了憨厚實誠的爸爸，一來二去的就建立了感情，沒過多久順理成章的成婚了。

這樁婚事在外人看來爸爸是高攀了，媽媽家里做生意的條件并不差，爸爸家就是本本分分的農村人，也沒啥大本事，守著一畝三分地過日子，要不是看在爸爸為人敦厚勤懇踏實能吃苦有孝心，對媽媽的好更是沒話說，外公才放心的把媽媽交給爸爸。

不久后就有了我，我是這個大家庭的長女。我作為第一個出生的孩子，并沒有得到奶奶的喜歡，只因我是女娃兒，是孫女不是孫子。

“生我的時候天空就沒有一點變化？像打雷聲不停啊，風云突變又或者是天空出現彩虹了？”

“你這孩子電視看多了吧。 沒有，都沒有，平平安安落地就是福星高照了。”

我為什么總是追問媽媽生我的時候有沒有異常見聞，因為我想不明白為什么奶奶不喜歡我，要是生我的時候，但凡天有異象，即便我是女兒身，奶奶會不會對我另眼相看呢？

從我出生的那天起，媽媽就強烈的感受到了生女娃不受婆婆待見的現實。奶奶的態度讓人痛心，這是媽媽第一次生產啊，只因生的女娃坐月子都不搭把手轉身就走。

媽媽算是看明白了，奶奶的自私自利鐵石心腸是與生俱來的。聽爸爸講過他小時候四五歲就下地干活，奶奶就坐在小板凳指揮，山上的農活全是幾個兄弟姐妹干，到了吃飯的點還得趕回去做飯。

要是奶奶生性涼薄之人，我也就認了，可那家人生了男娃，她的那張撲克臉竟也露出了老佛爺般的慈祥，第一次看見奶奶的臉上有表情，原來她是會笑的，只是從來不對我們笑。

3

這下我弟弟妹妹都有了，別提多高興了。

我跟二妹年齡相仿只相差一歲多，我比他倆都年長，尤其是大了弟弟這么多。

“讓開，偏不要你看，這是我的弟弟。”

“瞳瞳，你比弟弟大八歲呢，你媽媽咋這么晚才生你弟弟呀，莫不是抱來的吧，哈哈哈哈！”

劉嬸那壞女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陰損的話都說得出來，就見不得我們家有男娃了。

“這下怕是只有你生不出男娃了吧，就積點口德吧，興許你還有機會的，哈哈哈哈！”

我站直了腰桿，理直氣壯的大放厥詞，總算是扳回來一局，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解恨。

平日里劉嬸沒少往媽媽身上潑臟水，媽媽都是一味地忍讓，想著都是女人不容易同病相憐，沒有生出男娃不受公婆待見，媽媽不跟劉嬸一般計較還總是幫她說話，我氣不打一處來。

弟弟給了我力量，絕地反擊。

“你給我閉嘴，趕緊給劉嬸道歉。”

“我又沒說錯，就許劉嬸罵人，我早就受夠了，一忍再忍無需再忍。”

劉嬸見狀，連忙打圓場，對自己長久以來的行為，也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我一大人怎么會跟孩子一般計較呢，你也別說瞳瞳了，趕緊給這大胖小子喂點奶吧，都要哭了。”

劉嬸對著弟弟一臉的歡喜，看得出來她很想上手抱抱。

“給你抱一下吧，我抱累了。”

劉嬸小心翼翼的從我手中接過弟弟，露出慈祥的面容，仔細端詳著弟弟，嘴里還哼唱著搖籃曲，這才是母親該有的音容笑貌，從來沒見過劉嬸如此溫柔的一面。

“你給我跪下。”

我還是沒逃過一頓毒打。媽媽的鞭子抽在我身上一道一道的口子血淋淋的，皮開肉綻衣服都裂開了隱隱作痛，我咬緊牙關不帶一聲吭響，我就不認錯。

“跟你說過多少次，大人說話小孩不要頂嘴，嘴巴長在別人身上，愛說什么隨他們去，你能少一塊肉還是咋的，讓你跟劉嬸抬杠，我讓你逞強好勝。”

媽媽越說越生氣，鞭子的力道也越來越有勁，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我就是看不慣她們老欺負你，整個村子里的人沒有人看得起我們，我現在有了弟弟，看他們還敢嚼舌根子，我撕爛她們的嘴。”

我的性子很犟不服軟，任憑媽媽鞭打到血肉模糊也不肯認錯，有錯的是她們。

“媽媽，媽媽，你就別打了，姐姐背上都出血了，不能再打了，皮膚都爛掉了！”二妹一把抱住媽媽，央求著媽媽不要再打我了。媽媽這時才意識到自己下手太重了，看了一眼揮鞭下的我，打的不成樣子了，她淚流滿面，垂頭捶胸的悔恨不已。

這一次，媽媽比平常下手都要重，把我往死里打的節奏動真格了，不再是往日里小打小鬧的假把式嚇唬我。

4

自那以后，媽媽再三叮囑我跟二妹，不準在外面拿弟弟說事，家事不可張揚，過好自己的生活，少說話多做事，少說少錯多說多錯，管好自己的嘴。

媽媽的話我牢記在心，那頓鞭打也時刻警醒著我要謹言慎行，不可以再惹是非。

弟弟的皮膚很黑，五官很端正濃眉大眼的，胡溜溜眼珠子轉動起來特別可愛，像葡萄一樣又亮又圓。

“姐姐，你看弟弟的眼睛好大呀還是雙眼皮，又大又圓水汪汪的像是會說話，可我們都是單眼皮小眼睛呢，他的皮膚也太黑了吧，我們可白著呢，仔細看感覺弟弟跟我們長得一點都不像。”

“胡說什么呢，弟弟還小嘛，他是男孩子肯定跟我們長得不一樣了。”

二妹的話不無道理，我也在琢磨著，弟弟跟我們怎么就長得一點都不像呢！

弟弟的到來，并沒有讓奶奶對我們多一分的喜愛。奶奶寧愿相信外面人的閑言碎語，也不相信弟弟是媽媽生下來的，她也跟那些人一樣，壓根就認定媽媽生不出男娃，她的眼里心里只有那家人的孩子，她只認那一個是孫子。

“媽，你就幫忙搭一把手來照顧一下你的孫子吧，芳華費了老大勁才生下胖小子，她身體虛弱，需要臥床靜養。”

一向都悶不吭聲的爸爸第一次張口請求奶奶幫忙照顧媽媽，他那張臉充滿了期待，爸爸眼神里的炙熱任誰看了都不忍心拒絕，可聽到奶奶的話如鋒利的刀子直戳心窩，刮肉剔骨般的痛。

“我已經有孫子了，你們這奶娃是不是我的孫子還不清楚呢，我沒有時間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我要去陪我的乖孫子了。”

奶奶都沒有伸手抱抱弟弟，隨意瞟了一眼，冷冷的眼神如寒冬里的冰，冰凍了我們僅存的一絲幻想。

媽媽生我和二妹的時候，奶奶都沒有來照顧，月子期間都不曾做過一次飯菜沒有洗過一件衣服，未曾來看過媽媽一眼，因此媽媽落下了病根。盡管奶奶如此的狠心，媽媽從未在我們面前說過一句奶奶的不是，只當是怪自己沒有生出男娃，吞下了所有的委屈，在無數個夜晚，我都看到媽媽悄悄的抹眼淚。

媽媽的苦衷，心里的不痛快，只有對著爸爸嘮叨。爸爸是個老實人，從來都是讓著媽媽，也不會坑一聲。時間長了，媽媽也就看淡了，對著爸爸怒吼，宣泄情緒發牢騷也無濟于事，爸爸就像個木頭人一樣，無聲的回應更折磨人。

爸爸又何嘗不是一樣難過呢，腦子里有十萬個為什么。

5

媽媽去地里干活了，弟弟交給我跟二妹照看，弟弟安靜的睡在搖籃里，搖籃早已破舊不堪了，修修補補的將就著用，這搖籃有些年頭了，我小時候睡過了，二妹又接著在里面睡覺，我們都長大了，搖籃也是該破爛了。

外觀看上去不咋地，但經過爸爸重新翻修用竹子編制，里面還是很牢固結實，里面的空間也變得很大很寬敞了，完全能夠睡兩個人。

我跟二妹在搖籃的兩邊，搖著搖籃哼著搖籃曲，就像媽媽小時候邊搖著搖籃，嘴里哼著搖籃曲給我們聽，哄我們入睡，聽著媽媽的搖籃曲睡覺都很安心。

弟弟睡覺老是會驚醒身體彈跳，睡得不踏實，半夜里還會大哭大鬧，媽媽見弟弟睡不落覺也不是辦法，長此以往會影響身心健康發育遲緩，鄉下人都迷信，就托人打了卦，求了一道符佩戴在弟弟身上，竟然一點兒作用都沒有，也不知道咋回事。

我跟二妹都盯著弟弟看，弟弟睡著了的樣子好可愛，睫毛好長好翹，小臉圓嘟嘟紅彤彤的跟蘋果似的，忍不住的想上手捏一捏軟軟的可舒服了，那張小臉蛋越看越喜歡，就是這膚色，長相太出眾，真的跟我們長得不是很像。

“姐姐，你說弟弟咋這么黑啊，像個小黑人。”

“小時候黑，長大了就白了唄，大人們不是都說小孩長大了會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等弟弟長大點了應該就能看出來跟我們長得像了。”

“哦，我也想躺搖籃里挨著弟弟睡，打瞌睡了好想睡。”

“那不行，你壓著弟弟了咋整，他還那么弱小，我可不想挨打。“

二妹古靈精怪的使了個鬼臉，小身板靈活自如迅速就鉆進搖籃里了。

“姐姐，你就搖一搖吧，我也還是個小可愛呢。”

二妹說完蒙頭抱著弟弟就睡了。

我總是拿二妹沒有辦法，她嘴巴甜就跟抹了蜂蜜說話討人喜歡，性格開朗大方，天真無邪人見人愛，從小就跟在我屁股后面，有什么事情都是我頂著，誰叫我是姐姐呢！

老一輩的人講，第二胎的孩子都很聰明伶俐，腦瓜子靈活，二妹那頭腦里不知道裝的些啥，想一出是一出稱得上整蠱專家的名號。

我就是她拿來做實驗的小白鼠，花樣百出招式創新高，我時常被她弄得苦不堪言，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想要打她的心都有，又下不去手，氣的直跺腳。

我輕輕的搖著搖籃一晃一晃的格外小心，生怕把他倆甩出來了，搖籃曲也沒心思唱了，全神貫注的照看著。

看著二妹跟弟弟熟睡的樣子別提多幸福了，弟弟沒有再驚醒了，腳也不彈手也不舞了，從未睡得那么安穩踏實，太神奇了，二妹的陪伴比靈符還管用了。

6

轉眼間弟弟都能跑能跳長大了很多，男孩子天性就愛翻墻上樹，舞刀弄槍，一刻不得閑。

“來呀，來打我啊，看你能追上我。”

弟弟上躥下跳的左躲右閃，愣是沒有吃到一個棒子，還不停的朝二妹做鬼臉得意洋洋的。二妹氣得拿棍子揮舞著滿院子的追著弟弟打，眼看棍子要落在弟弟身上了，說時遲那時快棍子啪的一聲響亮的打在了我的身上，弟弟巧妙的躲閃在了我身后，死死的拽著我的衣腳邊，把我當冤大頭。

兩個人經常打架斗毆，一個嘴巴不饒人愛多管閑事，一個愛動手動腳一言不合就開打了，不關我的事卻老是拿我當擋箭牌，一有事情就讓我來評理。

“我說你就不能讓著點弟弟嘛，你是姐姐，跟他較勁干嘛，打來打去有意思嗎？”

“姐姐你偏心，你總是護著弟弟，你不喜歡我了。”

這下不得了了，二妹在地上打滾耍賴皮，一身臟兮兮亂糟糟的連鼻子眼睛都看不到了。

“哈哈哈笑死我了，姐姐，你看，二姐成了大熊貓了。”

“你還笑，閉嘴。”我真是個氣包子，兩頭不討好。

我不該像爸媽說我是姐姐該讓著點這樣的話語對妹妹說，那她不就也跟我一樣了，我才是家里的老大，二妹也該寵著慣著任性一點也無妨，有事都找我。

家里條件艱苦沒有玩具，我們的玩具都是泥土，花草樹木蔬菜水果石頭之類的東西拿來當玩具。別家的孩子條件好點的能有一兩樣像樣的玩具，像手槍玩具，彈珠，滑滑車之類的。

弟弟看見別的小孩有滑滑車很羨慕，滑滑車確實是挺不錯的，我跟二妹也動過念頭，弟弟看見別人有手槍，眼珠子直勾勾的看著，恨不得上手奪過來把玩一番。

我是姐姐，家里的條件不允許弟弟妹妹有奢望太多的想法，吃飽穿暖不餓肚子就已經很不容易，在弟弟妹妹面前我還是有一定的威嚴，我以身作則從未有過開口找父母要東西，哪怕再想要也不能表露出來，不可以給爸爸媽媽增加負擔。

爸爸看著五大三粗身材魁梧的人，心思卻細膩的很，我們三兄妹的個人喜好，性情秉性他都摸得一清二楚，這些小心思爸爸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孩子們，閉上眼睛，爸爸有一樣東西要送給你們，不許睜眼喲，要乖乖的哈！”

爸爸邊說邊朝里屋走去，我們期待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會是什么呢？三人都乖乖的閉著眼睛交頭接耳的嘀咕著。

“當當當，睜開你們的大眼睛，你們最愛的滑滑車有了。”

“哇塞，這車也太酷了吧，爸爸你在哪里買的啊？”弟弟一把抱過滑滑車愛不釋手，躍躍欲試。

“這可不是花錢就能買到的，是爸爸親手為你們量身定制的，爸爸會為我的兒女們做最大的努力。”爸爸抱著我們笑得很開心，老父親的心情再苦再累也要寵著孩子們。

我看著爸爸手上的繭子越來越厚，手掌心的顏色越發的發黃，手指縫隙間大大小小的口子數不清了，厚重的老繭又多了一層，仿佛是一夜之間長出來的。

眼前這臺炫酷的滑滑車承載著爸爸對我們滿滿的愛，白天爸爸都在外面干活，只有在夜里悄悄地進行著，一點一點的打磨，全手工打造，車身很寬很長，我們三兄妹能一起坐在上面，費了不少功夫。

這滑輪車是我們第一件像樣的玩具，弟弟歡呼雀躍。

“我們也有滑滑車了，爸爸萬歲。”爸爸淚眼婆娑紅著眼。“來，你們三兄妹坐上去，爸爸來推你們了。”

我們輪流推動著，爸爸也坐了上去，幾輪下來，汗水裹著塵土，我們臉上都是黑色一條條的汗水印，臉上的開心、快樂現在想來是多么的自由和幸福！

7

弟弟看著我跟二妹上學很想跟我們一起去讀書，平時我跟二妹去學校了，他一個人在家就很孤單，每天老早就在路口守著我跟二妹放學。

但他年齡還達不到讀書的要求，那時候上幼兒園不像現在一兩歲都可以去早教中心，按規定必須要年滿五歲才可以讀書。我跟二妹馬上讀六年級了，六年級要寄宿學校，離家太遠上早自習趕不上時間，六年級上了讀初中，就是另外一個學校了，到時候弟弟上學的話，我跟二妹就沒有在小學了。

“媽媽，你去跟學校說一下情況，讓我們帶弟弟一學期吧，二妹當初不也是學校通融才能跟我做同班同學。”

媽媽想著也是這么個道理，到時候弟弟一個人去讀書，適應能力會很困難了，趁我們還在校領著弟弟熟知環境，快速融入學習氛圍很重要。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在媽媽三顧茅廬堅持不懈的執著下，最終老師同意了，就這樣四歲的弟弟就跟著我們開啟了求學之路，我們幻想著手牽手一起走的美妙之旅。

終究現實與美夢是隔著一條天河，想要跨過山河大海難上加難，這條路不好走。

當時讀書的條件很艱苦，鄉村山高路遠離小學的路程步行要兩個多小時，尤其是大冬天零下幾度的時候，路面冰塊結冰多厚，一推開門風吹的呼啦呼啦，冷得直跺腳搓手摩擦起電暖和點，抱著摻滿開水的玻璃瓶子取暖。

天不亮就要起床，弟弟年齡還是太小了，起床氣太重賴著不起令人抓狂，為了讓他多睡會兒，我跟二妹不得不更加提前起床做早飯，媽媽身體不是很好，爸爸比我們出門還要早，早餐一直都是我們自己煮。

我跟二妹上幼兒園那會兒，個子都很矮，連灶臺都上不去，還是拿著凳子站上去炒飯。二妹生火我做飯，幾年下來熟能生巧習慣了廚房的一切，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做好了早飯去叫弟弟起來吃，他還不肯起來，我是真的生氣了，掀開被子把他拉出暖和的被窩，給他把衣服褲子穿上，強硬的按著頭吃飯，可以流眼淚不準哭出聲，打擾媽媽休息。

三下五除二搞定，弟弟就是欺軟怕硬，二妹就是弟弟的軟柿子，任由他拿捏得死死的，姐魔高一丈不慣著他。弟弟收嘴也是很快，一走出門就像是吃了興奮劑，高興的找不著北了，對讀書這件事還是很積極向上。

白頭霜就像一個老人滿頭銀絲一樣，小草頂部布滿了霜花，銀白色一片。這是一種自然現象，當室外溫度達到零度以下時，空氣中的水分子就會凝結成霜花，我們俗稱下霜。在清晨時光，草叢、樹木、地面等等物體表面，會形成一層寒霜，此番景象，是老天賜給早起的人兒最美好的禮物。

上學之路舉步維艱，弟弟會在半路突然停下來說要做游戲，抓起泥巴抹在臉上那叫做游戲，讓我給他折紙飛機，拿著紙飛機一路奔跑，我光著腳丫追著說要教訓他，弟弟跑不過我，干脆一屁股坐地上，地面上濕漉漉的，書包扯下來扔一邊。“我走不動了腳都走痛了，這個路太陡了我怕摔跤。”

“趕緊起來，地上是濕的，褲子打濕了要感冒受涼了。”二妹糯米心腸的關心著弟弟，拉他起來。

有一段路懸崖峭壁名叫高坎子，很多孩子都在那里摔過跤栽過跟頭，嚴重的頭破血流破相了都有。我背過妹妹走這段路，現在又輪到背弟弟，長年累月的走這條路腳勁力道都鍛煉出來了，功夫扎實。

我背著弟弟一步一個腳印走著，二妹背著我們的書包緊跟其后拉著我的衣角，她還是害怕這段路。弟弟比妹妹更加愛撒嬌賣萌，背過高坎子了還不肯松手下來，就黏在在我身上了。

“姐姐，你長著一對可愛的虎牙笑起來真好看，為啥我跟二姐沒有虎牙就你有呢。”

“虎牙才不好看呢，我換牙換得晚，沒有長好就成了虎牙了，你們牙齒都比我的好看，就是這可惡的虎牙害得我都不敢大笑，太丑了。”

弟弟在我背上悠哉悠哉撩著兩只腿不安分的擺動，跟我沒話找話說，我一直都不喜歡我的虎牙難看的要命，弟弟妹妹總說很好看，也不知道他們是安慰我，還是真心覺得好看。

弟弟突然嗖的一下從我背上跳下來了，也不說一聲，我一個踉蹌沒站住腳往后栽下去了。

“你又要干啥子，上躥下跳的是猴子啊你。”弟弟鬼機靈見我生氣了，伸出小手拉我起來。

“姐姐，你的手真溫暖，大手牽著我的小手陪著我長大。”

“跟你二姐一樣古靈精怪的。”

二妹剛上學那會可調皮搗蛋了，走到半路想躺就躺想坐就一屁股坐下去，也不管地上有多臟有多冰涼，書包也是扔的遠遠的不管不顧的朝前走，任憑我扯著嗓子喊破喉嚨也不會轉頭。

二妹知道我會在后面給她拾起書包背回家，她心血來潮時會脫掉鞋子光著腳丫子，手舞足蹈的伸開雙手踩在田坎上嘴里哼唱著：“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暮歸的老牛是我同伴，藍天配朵夕陽在胸膛，繽紛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笑意寫在臉上，哼一曲鄉居小唱，任思緒在晚風中飛揚，多少落寞惆悵，都隨晚風飄散，遺忘在鄉間的小路上。”

“姐姐，我唱歌有媽媽唱得好聽嗎？”

“遠不及媽媽的萬分之一。”二妹給我扮一個鬼臉，就又往前面跑，完全不管我的感受，我經常被她氣哭。

遇上下雨天更是心急如焚，二妹雨傘也不打雨鞋也不穿，書包扔地上在雨里瘋狂的跑，我在后面就一路給她撿東西，身體從上到下全都淋濕，回家又是免不了一頓皮鞭子。

“你這個姐姐是怎么當的？妹妹全身都淋濕了，你不給她遮擋好風雨，感冒咳嗽了又該吃藥了，你說我說你什么好呢。”媽媽氣急敗壞的抽打著我，家里竹條子門縫里插著的隨處可見，就是方便教訓我。

一通脾氣出了就好了，趕緊的給妹妹擦身子擦頭發，我就跪在一旁瑟瑟發抖不敢說話了，每次挨打過后媽媽也會對我噓寒問暖，母親的愛是深沉的。

現如今二妹也長大懂事了，她也是姐姐了不再是幺女王了，她知道當姐姐不是那么好當的，也知道抓狂了。

8

“爸爸跟你倆姐妹商量件事情好不好？”在這不到三米高的土墻屋壓迫下，爸爸的聲音顯得更低沉了。他眉頭緊鎖，雙手背著來回踱步，地板都要踩出坑來了，想說什么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很為難的表情。

“怎么了爸爸，你說就是了，二妹聽我的。”我看了一眼二妹，示意她快點附和我，好讓爸爸放心大膽的說。

“爸爸，我都聽姐姐的。”二妹心領神會調皮的抱著我，擠眉弄眼的逗我們樂，緊張的氣氛變得輕松起來，爸爸低著頭慢慢的張口還結舌，費老大勁才從嘴里擠出來要說的話。

“媽媽的身體一直都不怎么好，你們都看在眼里我就不多說了，這土墻屋一到下雨天就注滿水潮濕重，長此以往真不能再住下去了，房子必須要翻修，到時我跟媽媽和弟弟就搬到大棚里湊合住，要不，先把你們送去大姨家住一段時間，房子弄好了再接你們回來住新房，爸爸很快就來接你們了。”

………

我沉默不語，二妹聽后哇哇大哭。

“弟弟怎么就可以在家里我們就要去別人家？你們也跟奶奶一樣重男輕女，街坊鄰居都在說你們有了弟弟就不要我們了，要把我們送人了。”

二妹說出這話讓爸爸媽媽太寒心了，她太任性了說話不過腦子，我連忙捂著二妹的嘴，不讓她再胡言亂語說下去，都怪這些人亂嚼舌根子。

“你怎么說出這種話，你這個姐姐是怎么當的，妹妹都被外人帶偏了，鄰居們打胡亂說的話都信，你們是要氣死我啊。”媽媽在里屋聽到二妹講的話，氣得拍桌子摔凳子，我感到皮鞭子又落在我身上了，隱隱作痛。

我又何嘗沒有疑問，為什么要送走我跟妹妹？我們一家人有苦同享有難同當，都住在大棚里，又有什么不可以的？難道鄰居們風言風語說的是真的嗎？弟弟才是爸媽的寶貝兒子，女孩子啥也不是？

那天夜晚，我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第一次體驗到什么是失眠，淚水不爭氣的往下流浸濕了枕頭。

“你是姐姐要照顧好妹妹弟弟，特殊情況不得已才送你們去大姨家，你從小乖巧懂事善解人意，從來不讓爸爸操心，妹妹交給你照看我放心。”爸爸的話縈繞在耳邊。

我不想當姐姐，我也想有姐姐哥哥疼，不管什么事情都是落在我頭上，好吃的好玩的都讓著弟弟妹妹。我是姐姐，照顧好弟弟妹妹成了我的責任，小小年紀的我難免會鉆牛角尖，我把心中的怒火瞄準奶奶，都怪奶奶偏心對我們家的困難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好好的一家人被迫分離。

第二天，爸爸早早的就收拾好了東西，挑著兩大口袋衣服用品，看這架勢是真要寄住在大姨家里了。我的眼睛腫泡泡的，爸爸一看就知道我哭過，他轉過身去用手擦拭了眼睛，眼球布滿了紅血絲眼睛紅紅的，傷心的人不止我，他在努力的掩飾還是被我發現了。

弟弟還不懂我們到底是怎么了，看上去都不太開心的樣子，他好奇的看著我們：“姐姐二姐，你們要去哪里啊，爸爸挑兩大袋啥東西啊？”

“我們要去大姨家借住一段日子，你在家要乖乖的聽媽媽的話，不要惹媽媽生氣，媽媽身體不好你要懂事點。”

“我也要去，我不想跟你們分開。”弟弟緊緊的抱住我雙腳不讓我走。

“松手，你給我進來。”媽媽拉走了弟弟，徑直走向里屋，啪的一聲重重的關上了房門。

媽媽竟然沒有一句話對我跟二妹講，留給我們一個絕情的背影。媽媽對我們的教育很嚴厲，總是一張冷冰冰的臉對我們，記憶中媽媽是很愛笑的，經歷多了打擊性情大變，直到弟弟的到來，我不經意間再次見到媽媽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像初升的太陽溫暖我心房。

我理解媽媽所有的苦衷，就如同我一歲多時就知道給妹妹讓位置，她臉上的笑容少是心里的苦太多笑不出來，我是心疼媽媽的，我懂她。

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見到弟弟了，貧窮限制太多東西，舍不得離開也要離開。

大姨家有條必經之路是一條長長木板索橋，我跟二妹從來沒有走過橋，看到這條橋，我們心里都害怕極了，橋下面波濤洶涌的河流川流不息，在咆哮著怒吼著。

石頭掉下去沉入了河底，會有什么結果？

像我這種從小就在河流里奔走的人，自然知道掉落在河底里石頭的命運。幸運的話，會被奔涌向前的水草絆住，奮力拼搏上岸，撿回一條命。

另外一種結果呢，哪怕是拼盡全力也無法改變命運，沒有人知道石頭去了哪里，除了它自己。

“爸爸，我害怕。”我縮回了腳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不要害怕，爸爸拉著你們的手慢慢的走，走的時候眼睛直視前方不要看橋下面。”

爸爸一步一步的引領著我們慢慢的往前走，橋的弧形很大，走到中間的位置橋往下沉的厲害，左右搖晃擺動把人都要甩出去的感覺。

我雙腳發軟跪在原地腳挪不動。爸爸只好把東西挑過橋頭再返回來背著我走，二妹膽量大不害怕，在橋上蹦蹦跳跳的跑起來，說好玩刺激，真是服了她。

后來上學這條索橋就成了我的噩夢。大姨家離小學就要近的多了，我們也就沒有住校了，每天在學校里還是能見著弟弟，教弟弟的老師也是教我幼兒園的老師，每次我去找弟弟，老師就會夸獎弟弟聰明伶俐學東西很快，比我腦瓜子靈活多了。

就是有一點不安分。上課時間沖出教室，去福利社賒最愛的福滿多，結果爛帳全都是我給的，我們都是帶米蒸飯吃，咸菜也是從家里帶去的，打湯喝要兩毛錢，我都舍不得打湯喝，攢下的錢全被弟弟嚯嚯了，他正在長身體的時候。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就要上初中了，初中都是寄宿制就不用在大姨家住了。爸爸把我們接回去了，家里房子也修好了，我跟二妹在新房子沒住上幾晚就去了學校。

過了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爸媽送我們去大姨家借住的原因，我們是女孩子，那時正是處于青春期發育階段諸多不方便，住在大棚里對我們身體不好，媽媽就是因為住的土墻屋潮濕才會落下一身病。

大姨自己也有兩個孩子又要忙地里活都忙不過來，爸爸給大姨說了很多好話，媽媽也求著大姨磨破嘴皮子大姨才勉強同意。只怪我們當時太年少，不懂爸媽的心還在心里埋怨她們很久。

9

初中的三年跟弟弟在一起的時間就少了很多，我們一周才回去兩天，有時周末要上補習課還回不去。也就沒多少時間幫媽媽干活，一到豐收的季節媽媽忙得暈頭轉向，周末兩天時間我跟妹妹就會抓緊時間跟媽媽一起到地里干活，能干一點是一點。

周末只有半天時間可以去干活，要上晚自習，我們家離中學比上小學的路程還要遠，我們是走路去沒有坐車，坐車要5塊錢太貴了是一周的零用錢。

干完活到中午回家了就趕緊燒火做飯，洗澡洗頭炒咸菜帶米準備一周的口糧。家里條件特別的苦，一個星期或者是半個月才能吃上肉，平時他們在家也不買肉吃，爸爸總說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才香。

爸爸的手藝是烤酒師傅，釀的一手好白酒，起酒出倉時飄香萬里酒糟子超好吃超甜的，小時候跟在爸爸身邊見過他烤酒的樣子帥氣迷人，做自己熱愛的事情整個狀態都是不一樣的，臉上都是充滿自信神采奕奕，渾身上下散發著光芒。

好景不長，后來烤酒不吃香了，爸爸就去了煤廠挖煤，這工作非常危險，那幾年農民工只有挖煤掙錢多，明知挖煤是用性命去賭也要放手一博，我們家人口這么多要養活，爸爸別無選擇。

爸爸挖煤下班回家了還要干地里的活，最苦最累最臟最危險的活全都是爸爸包干，挖煤的活讓人每天都提心吊膽的，聽到說看到這人進煤廠就沒看到他出來了，這樣的意外發生的太多太多，爸爸在我們面前總是表現的很堅強，說沒有那么倒霉的你們放心吧，我會注意安全。

讀初中最幸福的時光莫過于爸爸騎摩托車接送我們上學，我們很少走路去學校，除非爸爸特別的忙，不然他總會抽出時間來送我跟妹妹，那時大多數的人都是自己走路上學的，別的同學見到爸爸騎摩托車接送我們可羨慕了，你爸爸對你們真好。

爸爸送我們到校門口了，總是會從大衣內包里面掏出一把褶皺的散錢，有一毛的五毛的一塊的兩塊的，沒有硬幣，爸爸從來不收硬幣，說硬幣自己會跑出來就跟長了腳一樣，一滾就掉坑里響聲都沒一個錢就了。這些皺皺巴巴揉成一團全是幾毛幾塊錢，十塊錢都很少見，都是爸爸騎摩托車載客人掙的。

在煤廠干完活是下午兩三點左右，爸爸一出煤廠換上干凈衣服緊接著跑摩的，不管是貨車還是跑摩的爸爸的開車技術一流，聽媽媽說過，爸爸在沒成家之前就考了大車的駕駛證，到了年審的時候奶奶不給他錢錯過了時間，貨車就開不上了。

“來，拿著，偶爾吃點好的。”爸爸把錢放在大腿上抻開抹平塞給我。

“我不要，媽媽拿了錢的。”

“姐姐不要，我要，謝謝爸爸。”二妹神速的拿過爸爸手里錢，我讓她交出來她就不肯。

“你總是這么老實懂事乖巧，爸爸給你就拿著，像妹妹一樣機靈點，不要太誠實了。”爸爸是很心疼我的，他經常說我太懂事太聽話，不知是好是壞，怕我以后受欺負。

三年的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畢業季。我跟二妹是同一個班的成績也差不多，學習不是優等生只能算是中等吧，成績出來后不理想高不成低不就，一門心思就想著干脆出去打工，還能減輕家里的負擔，爸爸四處張羅著找學校讓我們去學計算機，可我們對計算機根本就不感興趣。

“這么小的年紀出去能干什么？不讀書將來怎么辦？”爸爸語重心長的跟我們講，媽媽也苦口婆心的勸導我們要多讀書長大了才好找工作，我心意已決說什么也沒用，原來我也是有脾氣的還犟愛鉆牛角尖，從這件事我才知道自己是有性格的。

二妹從小就聽我的，我去哪里她就去哪里。打包好行李，我們就踏上了去外地打工之路。這一別，又是好幾年，跟弟弟的感情生疏好多。外面的大千世界燈紅酒綠，熙熙攘攘的人潮擁擠繁花似錦，大城市真好啊！

由于我們年齡還太小個子也不高，大工廠進不去，就去一個小的廠里面。我們沒有去過外面不會講普通話，一口川普話跟別人交流溝通都存在障礙，空余時間跟二妹互相練習講普通話后面就好多了，制衣廠全都是手上的活眼疾手快手腳并用。

學會用機器并不難，我們的年齡本來學東西也很快。先熟悉機器，學會自己穿針引線換底線，能準確控制走和停手腳協調，直線能縫直轉彎能漂亮轉彎，兩頭開始和結尾會回縫加固，找些廢布條多練習， 手腳能協同好就可以了，機器用的熟練后慢慢就上手做衣服算工錢了。

有一次，我踩的太快沒控制好速度，針不小心扎進了大拇指穿過指腹，十指連心，痛的我青筋暴起滿頭大汗。我不敢大聲喊生怕驚動旁邊的人，怕別人說你笨不讓你干電車的活了，只有電車工位最能掙錢，我趕緊找塊布捂著手立即掐住指根部兩側防止出血過多。跑出去清洗干凈血漬回來繼續干活，二妹看著我忍著痛不動聲色的照常踩車，她那不爭氣的眼淚又要掉下來了。

“快把眼淚給我憋回去，這點痛算什么，我們出來又不是奔著享福來的。”

小工廠制度體系很不人性化，加班加點是常有的事情，人微言輕無力反抗，學會了服從忍耐，等待時機成熟。

拿到人生第一筆工資，還沒有捂熱乎就跟著幺姨興高采烈的去銀行寄回家，我們還沒有到法定年齡必須要大人才可以去銀行辦理。我們是跟著幺姨出來打工的，她給我們找了個小廠安置好。錢不多跟二妹的工錢加在一起才一千塊，我們也不想要麻煩她，但只要想到掙的錢能到爸爸媽媽手里就顧不上那么多了。

那時候我們還沒有手機，排隊等公用電話，電話亭有門可以關上跟家里人說說心里話。二妹思家心切一打電話她就在旁邊哭個不停，爸媽在電話那邊是聽得到的。

“你給我爭氣點行不行，今兒發工資高興的事，不要又哭哭啼啼的哈，爸媽聽你哭心里該多難受，你要表現出來很開心，讓爸媽放心。“

“知道了，我親愛的姐姐。”

我熟練的在心里念著電話號碼撥通了。

“你們難得放假一天，去我那里幺姨給你們做點好吃的。”二妹很想去我也就應了，主要是有件事我想問幺姨，關于弟弟的事情。

幺姨忙前忙后的弄了很大一桌全是我們喜歡吃的，這是我們出來這么久吃的最好的一餐，幺姨一個勁的給我們夾菜，很是心疼我們，我們吃的飽飽的肚子鼓鼓囊囊。

飯后幺姨帶我們在湖邊散散步，我借機聊到弟弟的出生，媽媽生弟弟的時候是跟幺姨在一起的。

“好久不見弟弟了，肯定又長個子了，多虧了幺姨當年幫忙照顧媽媽，媽媽才順利生下弟弟平安無事。”我下意識的瞄了一眼幺姨的神情，幺姨并沒有慌張，而是深呼吸吐出長長的一聲嘆息。

“你們媽媽生弟弟受盡折磨，從懷孕就吐的厲害直到要生了都還在吐，又在上班，照她的身體素質醫生都不建議她留下孩子，你們媽媽舍不得打掉，說不管怎么樣都是一條命，這期間吃了太多苦日子，在生產的時候有突發情況生死關頭，她跟醫生說首要保孩子。”

………

幺姨說著就淚眼婆娑哽咽到說不出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平復心情。

“自從生了你們兩個，媽媽的身體如何你們也很清楚，在生你們弟弟的時候真的是在鬼門關闖過來的撿回一條命，但那時候也不知道生的就是弟弟，生女孩男孩都一樣都是從媽媽身上掉下來的肉，你倆可不能為有了弟弟就說些不好聽的話讓媽媽傷心，重男輕女這樣的想法那是外人挑撥是非亂講的。”

“幺姨，弟弟怎么跟我們長得不像啊？”

這疑慮我也憋在心里好久了，還是二妹先問出來了。

“那是他跟外家長得像，像你們舅舅，等長大成人就變樣子了，女大還十八變呢，你倆不也一樣嘛，馬上成年了是大姑娘了，模樣也是越來越俊俏了，可比你們爸媽好看太多了，呵呵！”

懸在我心里多年的石頭終于落下了，弟弟就是我們的親弟弟，我不該懷疑的愚蠢至極真該死，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在外面奔波多年，跟弟弟相聚在一起的時候也越來越少了，互相聊的話題也有了代溝，弟弟本來就跟我們年齡相差那么大，這些年我對弟弟說的最多的就是你要努力讀書，以后才能找好工作掙大錢，千萬不要像我們。

10

“你一天到晚就追著你姐姐屁股后面，姐姐，姐姐的喊，你是要吃奶啊還沒斷奶啊你，老是跟著你姐像個跟屁蟲，我看你姐嫁人了你咋辦。”

“成長的路上有愛相伴，做姐姐永遠的跟屁蟲。你們這是赤裸裸的羨慕嫉妒恨，我就喜歡天天叫姐姐，姐姐，姐姐就讓你們眼紅，哈哈哈。”

同事們時常跟二妹打趣，是真羨慕我們的感情，二妹一聲聲姐姐姐姐的喊著聽著我心里是真甜，這一聲姐姐一喊就是二十來年了，我聽過最動聽的聲音就是弟弟妹妹的這聲：姐姐。時間過得真快，我們一起鬧一起笑一起長大，不知不覺我們都老大不小了，在農村來說我們都到了該嫁人的年紀了。

依我從小到大乖乖女的形象，家里不缺說媒的人，按正常發展來說我應該通過相親成家的，出乎意料的是婚姻大事居然是我自己定奪的，爸媽不是不同意我自己選擇婚姻對象，相比之下相親的方式知根知底，家長們會感到很放心穩妥點，對自由戀愛更多的是擔憂。

爸爸小時候就對我說過，我們三兄妹我的性格是跟他最像的，他怕我跟他一樣容易吃虧受委屈。

“您不常跟我說吃虧是福嘛，傻人有傻福，你就不信女兒的眼光，誰吃虧誰委屈還不一定呢，我不會看錯人的。”父母擔心兒女的婚姻大事操心也是一種幸福。

二妹看我有了對象情緒波動很大，喜憂參半。“姐姐，你有了對象我本該為你高興，可是有了哥哥你就不要我了不喜歡我了，從小就是你帶著我，等你嫁人了，我就不可以黏著你跟在你屁股后面追著你喊了……”她帶著哭腔可憐兮兮的說道。

我忽略了二妹的心情，我們從小同吃同住連打工都在一起，穿連襠褲長大的，她對我終生大事的到來感到太快了，我們說過即便以后都成家了姐妹之情永不變，曾經都很天真無邪想著離嫁人那天還很遙遠，還說什么我們都不要嫁人了，這樣就可以永遠不分開了。

我們從小沒有讓父母操什么心，婚后生活過著平淡的日子，也沒有闖出什么名堂來給他們臉上增光添彩，但也沒給父母帶來過麻煩，算是很省心的孩子。爸爸媽媽常常跟我們講：“兄妹是你們一生最大的財富 ，當我們老去的時候有個彼此商量的人，人多力量大要團結友愛。”

我問過爸爸：“爸爸，別人家的孩子做生意都混得風生水起很有面子，就我們家不是生意人，半生都過得很平庸，你會不會覺得自己的后人沒出息阿？我們沒能讓你們過上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日子。”

爸爸笑了笑搖搖頭：“有錢人也有煩惱憂愁，只是我們看不到，人前風光人后遭罪的事情太多了，人這一輩子不一定非得多有錢，只要有個好身體就啥都有了。”

也許是我把爸爸的話聽進去了，又或許我本身就是個安于現狀的人，沒有野心勃勃的斗志昂揚，也不受外界影響，無論別人混得好與不好都與我無關，我的日子簡單過得很隨意，身體健康以外的事情，我都看得很淡，除了生死，其他的都是小事。

我對自己的人生定位敷衍，一家三口過著小日子就感到知足了，只是嫁人了就不能常回家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會站在天臺望著城市里的萬家燈火，我知道，在某個角落燈光閃爍最亮的就是我的家。

我常年在外陪伴父母越來越少了心里很愧疚。我把日子過好爸爸也就很放心，婚后多年的時間驗證我的選擇沒有錯，爸爸還夸我獨具慧眼看人很準不再為我擔心。

我對弟弟妹妹今后的日子抱著很大的期望，自己書讀的少就把所有關于讀書的夢想放在了弟弟身上，希望他用功刻苦做個勵志的寒門學子，以后少走彎路。

弟弟不負眾望考上了好的大學，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一家人高興壞了，就連當初不拿正眼瞧弟弟一眼的奶奶都說了這樣一句話：“我們這個大家族終于出了一個大學生啊。”

也不知道咋回事兒，我們這大家族這么多的兄弟姐妹讀書都不行，只有我們家弟弟考上個不錯的大學，奶奶笑的很開心，這次的笑臉是對著我們家的我看得很清楚。

神奇的是，隨著年紀的增長，奶奶臉上的“狠勁”消失了，反而多了幾分“平易近人”。仔細看奶奶的長相變化，可以發現她最大的變化就是發福了一些，臉上的肉感增加，看起來更平和一些。

奶奶年老體邁離不開人照顧，媽媽理所當然的照料奶奶的一切事情，發生在我們家的情況在農村太多了早就司空見慣了，年輕時不會拉扯你一把，年老時也不會放過你一馬。作為后人晚輩，照顧父母是你的責任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無關他人的態度你都要接受，媽媽總是這樣教導我們。

這人老了心也跟著柔軟了起來，奶奶不再像年輕時的態度對我們了，說實話我還挺不適應的，多年了習慣了她的冷眼相待，笑臉相迎反而讓人心里有點別扭。

“生命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這就是我們家的信念。

二妹如今的生活挺好的，在她交男朋友的時候我跟她一樣的心情，我一度認為這世上除了我不會再有人比我對二妹好，把二妹交給任何人我都不放心，二妹的好也沒有人配得上，因此在她交男友的時候我是嚴格把關嚴防死守，還是沒守的住，只不過這個人確實對二妹很好，就只能便宜他撿到我二妹這個寶了。

一兒一女組成好字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二妹就是這么幸運兒，擁有一兒一女美滿幸福的婚姻，家庭和睦是我們家的宗旨，我們的小家經營的都挺不錯的其樂融融真好，這都離不開從小爸爸媽媽的愛情熏陶，生活環境在正能量滿滿有愛的家庭氛圍很重要。

生活是晨起暮落，日子是茶米油鹽，時光匆匆我們終將釋懷，健康的活著，平靜的過著，開心的笑著，適當的忙著，就很好。

父母半世恩，兄妹一世情，我們一起走過春秋冬夏，一起幸福長大 ，一起相伴到老，愿我們無論何時都會說一句“有我呢！”

聽，我的耳邊又響起了熟悉的旋律，這是二妹跟弟弟最喜歡唱給我聽的歌《我的姐姐》：

小的時候上學

老師總是說你比不過我

我也躲在角落里偷偷笑過

沖出教室福利社

賒最愛的福滿多

結果爛帳全都是你給的

淀粉抹在臉上那是做游戲

阿媽拿著留聲機在唱花戲

長大以后 現在的你為人娘為人妻

記得小時候這樣做過家家泥

童年時候 飛走的你折的紙飛機

什么時候再飛回我手里

泥巴抹在臉上那是做游戲

光著腳丫， 追我說要教訓你

我的姐姐， 長著一對可愛的虎牙

大手牽著我的小手陪著我長大

我的姐姐， 長著一頭烏黑的長發

以后找個美麗姑娘一定要像她

如今姐姐已經嫁人不能常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