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州府衙的府尹叫佟歡，也是個修真者，自幼立志要牧民一方，所以從朝天派出師之后，跑來升州補了一任知府，上一任知府送了一百兩紋銀給佟歡當賀禮，樂滋滋卸任去了。佟歡還很奇怪，從來沒聽說過前任給后任送錢的道理。當了官才知道，這位置就是個火坑，古人說，三生作惡，府縣同郭；惡貫滿盈，附郭兩京。
縣附府、府附京，上下兩級官員相互抵牾，各省如此。尤其南直隸升州府更是難做，下附兩縣上元縣、江寧縣，上有朝廷三公九卿，更上面還有個龐大的東玄派。迎送往來，對答應酬，溜須拍馬，協(xié)理民政，把佟歡熬得一個頭三個大，簡直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惡人，該當遭受此劫。這幾日里煩心事更大，天子腳下、首善之都，居然死了兩個人！甚至有一個曾經(jīng)在東玄上過課！天厭之！天厭之！
死了兩個人，無非是罰一年俸，只要抓個頂包的糊弄一下，大家喜樂升平。就怕東玄派摻和進來。這下好，東玄不僅摻和了，還空降一位星斗將軍。從行政上，東玄派屬于道錄司管轄，還是自己屬吏，可在修士眼中，官職品級都是放屁，人家是東玄派的人，就憑東玄兩個字，自己都應該禮敬三分。躊躇了一日沒去，沒想到第二天白楠上門遞拜帖了。
佟歡正手足無措之間，白楠已經(jīng)走入大堂，佟歡趕緊迎入后堂，吩咐人備茶。
白楠也不在乎虛禮，主要就是為了查這幾個受害者的根底，再看看府尹有沒有什么線索。佟歡自然知無不言，一方面吩咐書吏翻閱檔案，把受害者的信息盡可能整理出來，又說了自己的判斷。
“歷來太平盛世，京師是鮮有兇案發(fā)生，一旦圣上震怒，多少人腦袋都要落地。所以這次刑兇，必然是……這個……仙長勿怪，必然是修真者……啊不不不……邪修所為，對，邪修。”
“其他的呢？”
“沒、沒有了。”白楠看看這草包沒什么幫助，拿了卷宗直接走人。
第二站去江寧縣，同樣是沒有問出什么子丑寅卯，白楠連卷宗也沒問，坐了一下就走人了。她突然想到，這是京師，刑部也在這，要不去刑部問問？還是算了，現(xiàn)在的朝廷根本就是紙糊泥塑，能有什么作為。還不如多問一問地方衙役和鄉(xiāng)紳，說到鄉(xiāng)紳，馬齊他爹不就是地主么，這么闊的鄉(xiāng)紳，多少應該有些資源吧？可以給李高伯帶個口信，給馬齊個協(xié)理的名頭，下山幫忙。
估摸著今天晚上送信，最遲明天上午馬齊就能下山。白楠閑著無聊，想四處逛一逛，心里給自己找借口，這是微服私訪，這是為了辦案。遠眺了大明原版報恩寺，白楠往北去文宣王廟，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窮人不算特別多，至少眼見之中，路面沒有餓殍乞丐、衣衫襤褸。這和想象中的封建時代完全不一樣嘛，和修真者有關嗎？走著走著，突然看到前面有一片花園模樣的建筑，向路人打聽，才知道這是瞻園。
噯……穿越之前，兩人就是在這附近電影院看的電影，還說看完了去瞻園逛逛，沒想到居然是用這種方式逛瞻園。白楠信步閑游，往瞻園門口走去，結果大門緊閉，她這才想起，這時空的瞻園還是私家園林，不是公園。
略過瞻園，有一家店鋪，幌子上寫著“松風茶坊”，二層樓上下，里面人聲喧鬧，白楠心想茶樓絕對是小道消息的集散地，于是抬腳進了門。店小二立刻迎上來，“仙長您道安，樓上有雅間噯，這邊請！”
“不必了，樓下收拾一張桌子就行了。”
“這邊這邊，請請請。”
小二很快就收拾出一張桌來，白楠點了一杯碧螺春，坐下來就開始偷聽，不好意思，開始打探情報。一樓大堂，來往人特別多，還有說書先生在講評書，也沒什么人聽，大部分人都在低聲聊天。白楠低頭轉著茶杯，一桌一桌的掃聽過去。
“抄襲啊，三……七……”這桌不是。
“樂視派要完了……”這桌也不是。
“薛道長和李道長……”這是茶坊啊還是熱門微博啊喂！
“城西的殺人案聽說了嗎？”對對對，就是這桌。白楠斜瞄了一眼，是幾個小商販模樣的人。
“聽說了聽說了，東玄派了仙長下凡。”
“啥仙長，東玄掌門來了都沒用。”
“怎么？你殺的啊？這么自信吶？”
“不不不，我聽說了啊，這次是東廠下的手。”
“怎么可能！東廠的柱子都爛了多少年了！閹黨怎么可能還有本事。他們也不怕被被連根拔了？”
“哪還有根讓人拔……”
“哈哈哈哈，我小舅子是給東廠送煤的二狗他家鄰居，可靠消息，最近東廠有動作。”
“扯淡吧，他們腦子壞了，在升州城殺人？”
“你腦子壞了吧，江東門的路倒可還躺著呢，不是番子難道是你殺的。”
“我覺得不是東廠，這么大陰謀能讓送煤的知道？”
“喝酒喝酒……”
白楠砸砸嘴，這茶葉真香啊。東廠是成祖設立的，也確實出了不少高手，不過脈絡不全修為有限，加上皇權衰落，漸漸也就沒了聲息。什么利益能讓這群死太監(jiān)在京城殺人呢？
坐了一會白楠就回到道錄司，寫信給李高伯要求馬齊下山幫忙。打發(fā)道童上山不提，康斯真也回來了。
蔣山，馬齊正往自己住處的路上走著，有個道童遞來一封信。打個稽首接過信件，居然是李掌門的信件。他可沒那么講究，手在道袍上蹭蹭，就算是凈手，展信一讀，原來是小白申請讓他下山幫忙，于是李掌門封了個飛捷使者的職位，命他下山。
他心想，這程序還挺規(guī)范的嘛，升州東玄飛捷使者馬，這名頭挺不錯，可惜啊，除了名頭什么都沒有。把信往袖筒一塞，直接下山去了。
找到道錄司，正好白楠在和康斯真聊天。馬齊看著白楠也坐在旁邊，別扭地給兩人行了個禮。
“馬齊，我和你白師姐討論了一下案情和近期的進展，希望明天你陪著白師姐去馬家莊打聽一二，畢竟這案件又離馬家莊不遠，應該有些風傳。”
“遵命。”
“那就這樣吧。也不早了，都休息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