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圣祥(微信公眾號:書生香評)
吃瓜群眾又有好戲看了:郭德綱和曹云金撕的很耐撕。
一個編德云社家譜清理門戶,一個發7000字長文“你德沒了,我云還在”;一個以“欺天滅祖悖逆人倫”之名“奪回藝名逐出師門”,一個反唇相譏“抱歉,云不是你的,是創始人張文順先生給的”,更歷數其騙徒弟學費、逼自己退賽、罵姜昆馮鞏……
不懂相聲,更不懂相聲圈,總覺得,陳年舊事沉滓泛起,說穿了,無非一個錢字。
從郭德綱“欺天滅祖悖逆人倫,逢難變節賣師求榮,惡言構陷意狠心毒,似此寡廉鮮恥令人發指”的用詞,不難看出這個師傅的氣急敗壞;出走的二云,對這些名詞給出的解釋是,“就因為不再給你賺錢了”就要趕盡殺絕置于死地。
在傳統的師徒制里,師徒關系恰似父子關系,而且是,當一天的師傅,就是一輩子的父親。這個父親往往更趨霸權,這個兒子往往只有義務沒有權利。所謂“藝不輕授,道不輕傳”,徒弟為了入行為了混飯吃,必須在若干年里給師傅當牛做馬。這原本只是一樁交易,問題在于,它非要綁上道德的名義。
我小的時候,村里的裁縫和木匠家里搞“雙搶”最輕松,苦活累活全是徒弟們干;不過,除了過年過節要拜節以外,倒是沒聽說過需要額外繳學費,拜師儀式也就是一頓飯。當然,這是最低端的師傅。相比之下,在相聲、京劇和武學的部分派系中,因為大有日后成角兒發財的可能,師傅的待遇要更高,徒弟的權利要更少,拜師禮金和過節茶水錢必不可缺。
電影《霸王別姬》里清晰呈現了傳統的師徒關系,師傅絕對說一不二,錯了也是對的,徒弟絕對不敢反駁,否則必然私刑伺候。到今天,諸如本山傳媒和德云社,雖然早都是企業公司化運作,但奉行的依舊是師徒制,師傅的形象依舊光鮮,徒弟必須恪守本分。
一些人說,師徒制是傳統文化的糟粕,其實未見得,只不過其中確有不合時宜的部分。另一些人說,相聲的沒落是因為師徒制的沒落,我倒覺得,相聲的沒落可能恰恰是因為師徒制的堅挺。
為什么會有師徒制?一是因為過去沒有成系統的教育體系,師徒制相當于私塾,而且門檻相對較低,能給窮人學本事的機會;二是因為這些行當在外人看來往往比較神秘,輕易不會外傳,更談不上教育的標準化、公開化、普及化。
在資訊不發達的年代,靠藏著掖著靠留一手,既能顯得師傅牛掰,更能顯得行業牛掰;而在今天,再牛掰的高科技也是可以在系統化的教育機構里學習的。一個行當要想繁榮發展,師徒制走向末路是必然的,要不然這個行業只會龜縮在小圈子里,成為小眾的自娛自樂。
因為權責不夠清晰,師傅和徒弟總會互相防著。徒弟雖然在師傅面前像個孫子,大談情分,其實真正看上的,仍是師傅身上的那點東西,師傅當然知道徒弟的小九九,于是總要留一手。就這樣,一代一代的,很多藏著掖著的所謂精華,反而得不到光大。
相比之下,導師制的權責更為明晰,導師常常被學生喊為“老板”,這一點和徒弟給師傅掙錢一樣,但導師與學生不是那種“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關系,師生的情分當然有,但絕不是只要學生不繼續給導師掙錢,就是“欺師滅祖忤逆人倫”——所謂人倫,在此處的定義是,學生的私利也需要被尊重。
師徒制是交易,導師制也是交易,只不過,權責明晰的交易,交易的成本要更小。更重要的是,在認知上,師徒制的認知模式是這樣的:師傅知道一切,師傅掌握一切,師傅就是真理。徒弟出走單干,因此是寡廉鮮恥,若還敢跟師傅對著干,那就簡直不是個東西。
相反,沒有一個導師會覺得自己已經窮盡了人間的真理,學生不同意自己的觀點,甚至提出完全相反的意見,都是可以接受的。所以,師徒制只能在一些以傳統作為保護殼,不準備與時俱進,甚至只要革新就會完蛋的行當里繼續存在,它不可能用于探索任何未知的領域,不適合那些“師傅也不知道”的行當。
師徒制并不承認金錢關系,只強調父子情分,相比之下,導師制更為誠實,師生情分卻也不見得更少。學生給老師打工是短暫的,學習年限是明確的,徒弟能否出師,卻全靠師傅說了算,“擅自”不給師傅掙錢,就要小心被“逐出師門”。
關于師徒制的話題,本身就是一個好的相聲題材,德師傅還是云徒弟,誰來說一個?
文/舒圣祥(微信公眾號:書生香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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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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