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給11萬零花錢,就是不回家……”
這段時間,大家議論一位女明星嫁入豪門后的婚姻生活,成了熱門話題。人們除了討論她幸福還是不幸福之外,也有一些人在繼續羨慕她,因為:“有了那么多的零花錢,男人回不回家陪她,又有多重要呢?為了錢,起碼還是可以忍受的。”
還有目前大火的影視劇《我的前半生》,也是這類家庭主婦的題材。女主人公子君的生活中,有80%的時間,要用來擔心丈夫的背叛。
相信這個話題熱鬧一陣子,就會變得風輕云淡的。但是柳拉可以證明,很多女人,確實在以全職主婦的身份,隨著年深日久的歲月流逝,就像犯了錯誤的、理虧的被恩賜者似的,在單獨養家的丈夫面前,謹小慎微、低三下四、如履薄冰。
想當初,男人熱情、執著又豪邁地請求柳拉做自己的妻子,后來又鑒于家庭狀況,請求她放棄工作,全心全意來照顧家庭。他說:
“錢就讓我來賺,我養你,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這樣的誓言,在家庭建立之初,是非常感人的、可信的,甚至讓女人震撼,也令她們臣服。年輕,總是缺乏一種對未來可能變得不幸福的理性預期。等到有一天,誓言被親口說出來的那個人所推翻,女人的世界便接近崩塌。
在一部分人心目中,由男女共同組合與創建的所謂“幸福家庭”,合作成功的幾率越來越低,期限也變得越來越短,越來越渺茫了。
中途背叛,所帶來的痛苦與屈辱,也許有一天會超過一個人孤獨終老的悲哀。
柳拉在微信群里看到大家聊天,聊到全職太太的苦樂悲哀。樂,也許更多體現在對于孩子成長的陪伴,它是無價的,十分難以衡量。至于其他方面,也就未必了。
全職太太,在某些人眼里等于寄生者,得不到認可與尊重。似乎在一個家庭里,女人對于孩子、老人和家務的付出都是毫無價值的,只有錢才是一切。
微信名叫“等待青絲化白雪”的朋友,在群里說了這樣一個實例:
“公司有位同事的太太是家庭主婦,公司同事現在出軌了……
“跟他一起出去玩的時候,他對他老婆的態度極其厭惡,不耐煩,總覺得他養了她,她花了她的錢。她說話也沒有底氣,想買什么也不敢買……
“可是她放棄了自己的生活,在家負責她老公的早晚餐,照顧她老公的父母和他們的兩個孩子。而她自己呢,不僅被老公嫌棄,她老公還在外面跟別的女人一起打得火熱……
“有一次跟他一起出去吃飯,他點評桌上的菜哪里沒有做好,另外一個同事說,哥,你晚上回家做飯嗎?他說不做,下班的時候你嫂子一般都準備好了。同事又問,那如果沒有準備好呢?他說:她敢!
“所以我覺得,女人不管怎么樣,都得要有自己的事業,圈子,如果追求再高一點,得經濟獨立……”
大家的結論是,家庭主婦并不是一個長久的職業,沒人認可你是在家工作。雖然照顧老人養育孩子、做飯做家務是非常辛苦的,但是很多人還是覺得,一個女人不掙錢就是“白吃飽”!
柳拉只有苦笑的份兒了。她的男人在經濟上并沒有那么苛刻,在對她的態度上,雖然有些冷淡,但還算客氣,好歹說得過去吧。
但是,有兩個字眼,卻離開她很久了。那就是“愛”和“關注”,都變得很陌生了。至于“幸福”,早就隨著日子風干了,徹底在她心頭死去了。死了也好,起碼就用不著那么痛苦了。
寬敞的復式樓房,總讓她覺得空蕩蕩的。最近她常常失眠。今天,她又失眠了。實在睡不著,她從自己的房間里走出來,來到樓下的客廳。她和丈夫,各有自己的臥室,互不打擾。她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忽然想去書房找本書來讀,借以打發難熬的夜晚時光。
靜謐幽暗之中,她來到書房門口,輕輕推開一條縫,看見里面亮著臺燈。書房有人!剎那間,她有些驚懼,但當看到背對她的那個身影身著灰色的男士絲綢長款睡衣之后,她就又定了心,這不是他的丈夫趙錢嗎?
趙錢站在寫字臺前,右手握著毛筆,在不停地寫字。這讓柳拉覺得好笑,哪有深更半夜還練字的?趙錢給人的一貫印象之一,就是他十分熱愛傳統文化,但也不至于勤奮至此吧?
他寫得多認真啊!有那么一刻,柳拉想悄悄退回去,不去打擾他,但轉念一想,趙錢年紀不小了,得保證睡眠、注意身體健康啊!于是,柳拉推門走了進去。
不等柳拉說話,趙錢背對著她的身體抖動了一下,但卻頭也不回地對她說道:
“你怎么來了?怎么還不睡覺?”
“我睡不著。”柳拉說完,看著趙錢的背影。她希望他回過頭來,望著她講話。雖然他那張臉不丑也不俊,還帶著年齡留下的種種痕跡,她再熟悉不過。可是,她還是希望做為丈夫,他的臉對著她,眼睛里能夠映出她的影子。但是,他就是不回頭,不看她。
“快去休息吧——”
趙錢勸她回房間去睡覺,這聲音聽起來有點異常,像一條曾經連貫的小溪被切斷了,斷成了幾節,連發出的咚咚聲也不完整了。她已經熟悉得如同左右手的那個人,似乎摻雜了一些陌生的成分,讓她感覺在距離上變得更遠了。于是,她更向前邁近一步,站在趙錢身后。
趙錢卻似乎是有意躲避她。依然不回頭,而是站到了書房的窗戶前,還是勸她快快去睡覺。柳拉忽然變得格外失落,像一個被母親摟在懷里的孩子突然間被推出懷抱,她既迷惑不解,又充滿驚疑恐懼,于是就更不想走了。
“為什么,我們不坐下來,說會兒話呢?”
“在這夜深人靜時刻,有什么可說的,有話,還是等明天講吧,你,打擾我了——”
柳拉聽到這話,想要大聲喊叫,但她克制住了自己。雖然他常有夜不歸宿,可也沒像羅儷的丈夫那樣月月不回家,也沒像孫依的丈夫那樣對錢管得那么緊,更沒像美香的丈夫那樣動不動就訓斥、挖苦和罵人……
夠了!既然如此,還是走吧。她轉身走的瞬間,往桌子上面掃了一眼。那上面寫了好多字,有“正氣,高貴,威嚴……”等等,似乎都是優秀的褒義詞,她不由得佩服起丈夫的才華,他生意做得那么好,字還寫得這么棒!
她禁不住懷著一絲崇敬的心情又看了一眼,她看到那些字不是寫在紙上,而是寫在了一件小麥色的長袍子上頭,她在好奇之下伸手去拿,這才看清,根本不是什么袍子,而是一張完整的人皮,是擁有深暗的小麥膚色的趙錢的人皮!
她驚叫一聲,抬頭去看站在窗前的趙錢。他終于回過頭來,可是呈現在柳拉面前的根本不是一張人臉,而是一個骷髏的面孔!她嚇得再也說不出話。
那身著長長灰色絲綢睡衣的骷髏,不再回避她,而是冷森森地面對著她。
“你——是——誰?”
“當然是你的——丈夫——趙——錢!”
“不,你不是!”
“披上這張人皮就是了。快給我——”
這時,柳拉才發現自己的手里還抓著那張人皮,她一哆嗦扔在地上。那著灰袍的骷髏卻一彎腰把它撿了起來,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撐開,給她展示著那上面的字跡,他讀道:
“正義,真理,道德,高尚,純潔,正直,善良,光明,希望,和平……”
這是寫在正面的,表皮上的。他又翻過來,讀那些寫在內皮上的:
“謊言,欺騙,虛偽,貪婪,無恥,邪惡,骯臟,下流,詭辯,愚蠢……”
在他讀的時候,柳拉聯想到了竇唯寫的那首歌《高級動物》。眼前的這個骷髏,同樣在哼唱著屬于他的“高級動物”之歌。
在柳拉面前,這個骷髏,用他那看不到盡頭的、幽深的、黑洞一樣的兩只窟窿,挑釁似的瞪著柳拉。在那張不是臉的臉上,充滿了諷刺和挖苦。柳拉能感覺到。
“原來,你,不是人!”柳拉聲嘶力竭,卻又毫無力量地說道。
“不,我是人,我是!”說著,他把那張完整的人皮往身體上一貼,剎那間,骷髏就不見了,它與人皮完美融合成一體,一個活靈活現的中年男人,站在柳拉的面前,他看上去神態從容,安詳自信,露出一絲親切坦然的微笑,對著柳拉說道:
“看到了嗎?這才是我的真面目。我,是你的模范丈夫,是我兒子的體面父親,是我父母的孝順兒子,是一家出色公司的董事長……”
“你偽裝得可真好呀……”
“那不叫偽裝,根本就是我們每一個人的真實成分,只不過我們把光鮮亮麗的一面貼在外表上,丑陋的那些藏起來,深藏不露。至于有血有肉的那部分,都是暫時的,都長滿了貪婪的寄生蟲,那個骷髏才是我們的根本。”
柳拉竟然有些悲壯感,她說:
“也許只有你這樣,別人沒有你這樣的雙重人格,只有你,拿你的靈魂和骷髏做交易。”
“哈哈,”趙錢冷笑了一下,“程度不同罷了!你們只是暫時沒有和自己那陰暗的骷髏幽會而已,其實也差不多,說不定還不如我呢,我是最英俊的骷髏!”
接著,他又說,“至少,我是你的供養者,對你來說,我是你最英俊的骷髏、最可愛的骷髏、最偉大的骷髏、最完美的骷髏,最……”
沒等聽完最后一個,柳拉就昏死過去了。那一刻的震驚與絕望,令她生不如死。既然這樣,她還愿意醒來嗎?醒來后,繼續生活在這個并不美妙的幻象里?
童話里的故事,都是騙人的。她今天終于知道了。徹底知道了。
因為,她看到了一個男人的畫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