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好多人讓Sir評一部大熱電影。
有罵,有夸,有抓不準的……
這就來——
《使徒行者》
上映7天,票房已破3億。
上座率、排片占比,都穩(wěn)坐第一。
這七天最火的電影,無疑。
陣容大到嚇死你。
Sir數(shù)了數(shù),主演、配角,加上配音演員——
一共有2個金像影帝、4個TVB視帝、2個視后,還有N個金牌配角。
再加上TVB近年最大的IP——
兩年前的劇版《使徒行者》,在內(nèi)地點擊率突破13億。
打破TVB劇集在內(nèi)地的播放紀錄。
豆瓣8.1分。
然鵝……
電影還是輸了。
豆瓣6.9。
今天Sir就來說說,電影到底輸在哪。
先說劇情,與劇版一樣,影版《使徒行者》三個字說完——
找臥底。
邵志朗(古天樂 飾)和藍博文(張家輝 飾)都是犯罪集團的重臣。
但他們其中一個,是警方臥底。
于是,釘姐(佘詩曼 飾)和她的聯(lián)絡(luò)人Q sir(吳鎮(zhèn)宇 飾)要找出誰才是真·臥底。
電影導(dǎo)演文偉鴻,是劇版的靈魂人物。
自己的作品,優(yōu)點在哪里,他最懂。
這些優(yōu)點,他肯定不會丟,要在電影版中保留。
但這些保留,看起來更像是……生搬硬套。
在Sir看來,當年《使徒行者》劇版的成功,并不在“猜臥底”的懸念。
整部劇的精華,在于兩個字。
第一個字,反。
首先,在角色設(shè)定上,反其道而行。
在《使徒行者》前,香港臥底給人的印象——
冷漠、苦情。
像《潛行狙擊》里的Laughing哥,六親不認。
或者像《無間道2》里,張耀揚在倪家潛伏7年。
暴露身份后就是一槍的事。
但誰規(guī)定了臥底就該這樣啊?
《使徒行者》里的釘姐,雖為警方臥底。
但完全沒有既往臥底的影子。
活潑機智,又嗜錢如命。
碰到危險任務(wù),總是第一個做縮頭烏龜。
但朋友、親人遇險,又義無反顧挺身。
這種熟悉的市井味,不完美,才真實討喜。
而電影中的釘姐呢?只剩下無腦、爛賭。
還干出色誘失敗這樣的事——
用頻頻出糗,博觀眾一笑。
失去了市井氣,釘姐在一場包裝得很高級的間諜戰(zhàn)中——
淪為一個低級的臥底。
電影唯一保留的“反”,只有反轉(zhuǎn)。
整部片,確實出現(xiàn)了幾處劇情大反轉(zhuǎn)。
但幾乎都是為反轉(zhuǎn)而反轉(zhuǎn)……
片中釘姐的一幕假死,就是主要反轉(zhuǎn)之一。
電影中,釘姐執(zhí)行任務(wù)后,被犯罪集團綁架,揭露了臥底身份。
怎么辦?
這時,劇中另一個臥底,歡喜哥出場——
假裝一槍崩了釘姐。
眼看同僚身陷絕境,無論古天樂還是張家輝,都沒有伸出援手。
原來,折騰一番,只為歡喜哥出場。
當這個在劇中最受歡迎的角色——
伴隨著標志的笑聲、披著大衣出現(xiàn)的瞬間。
什么邏輯,什么劇情,好像都不重要了。
而假死之后,釘姐就被送到了安全屋養(yǎng)傷——
導(dǎo)演終于找到合適的地方,把這個雞肋角色收起來了。
相比之下,劇版的反轉(zhuǎn),顯然更精巧,吊胃口。
每一個臥底的出現(xiàn),都會把格局直接拔高。
譬如,第四個潛伏在廉政公署ICAC的臥底的出現(xiàn),就引出了反派的另一個陣營——
黑警。
歡喜哥臥底身份的曝光,又扯出社團背后的真正大BOSS。
所有沖突,都為劇情服務(wù)。
《使徒行者》成功的第二個字是,情。
兄弟情,也是這次電影版的題眼。
全片幾乎圍繞著古天樂和張家輝這對兄弟。
可惜——
這個情字,只停留在表面。
重復(fù)無數(shù)次的臺詞,直白而空洞。
做兄弟,在心中
連擋子彈,也像偶像劇般——
放慢鏡頭,情侶裝,擺出唯美的pose。
導(dǎo)演好像在每一處都急著跟觀眾說——
哎呀你們別看這兩個一黑一白長得不像,但他們真是好兄弟啊。
而且,片中古天樂冒充警方臥底的理由——
竟是不滿意張家輝的地位超越了自己。
看不得別人好,還口口聲聲稱兄道弟?
這樣“作”出來的兄弟情,Sir不買單。
談兄弟情,有一句歌詞說得好:
好兄弟,閑話休提。
蒙著眼一于跟你撐到天腳底。
——軟硬天師《好兄弟》
沒有閑話,不顧一切,才是兄弟間的浪漫。
相比這一點,劇版做得實在、打動人。
劇中梁烈唯飾演的木虱哥,參加婆婆的壽宴時——
因為黑社會背景,被在場的親戚數(shù)落、諷刺。
親戚1:你好像也上過報紙對吧?
親戚2:是啊,被警察拘捕那一次嘛。
這時,釘姐和爆seed(林峰 飾)趕來。
眼看兄弟被欺負,作為木虱的大哥、大姐。
兩人二話不說闖進大廳,放下身段——
一個裝成私人助理,假裝讓“老板”處理上百萬的生意。
一個裝成酒店老板,感謝木虱今晚承包了整個宴席(其實是他自己掏錢)。
不動聲色,讓小弟瞬間成為全場最低調(diào)奢華的主角。
真正兄弟情看行動,才不靠幾句肉麻的臺詞。
如果拋開原著,《使徒行者》又是一部怎樣的電影?
電視劇升級成電影,最大的不同——
更有錢。
可以拍更多槍戰(zhàn)、飆車、動作戲。
《使徒行者》在這方面倒并沒有偷工減料。
有香港特色的停車場槍戰(zhàn)。
飆車戲也用上跑車、的士、貨車和摩托車。
劇組甚至拉去里約拍攝——
進入了號稱“連警察都不敢進”的貧民窟。
可是,影片里的貧民窟卻是這樣的——
殺人不眨眼的巴西毒梟,是這樣的——
顏色鮮艷到,差點以為是哪個說唱歌手的MV。
貧民窟的兇險,根本感受不到啊。
看看人家巴西人自己拍的貧民窟,混亂而陰郁。
《上帝之城》
《速激5》里,也利用不同的角度、貧民窟的獨特地形——
拍出緊張的巷戰(zhàn)。
有錢不會花,才是硬傷啊。
反而,最后一幕的動作戲——
用桌布綁好手,操起玻璃瓶就干。
抓著天花板的吊燈就砸。
才回歸到最原始的古惑仔斗毆,更來勁。
與少量激情打斗相映成趣的是,片中也運用了少量不錯的電影語言。
例如,大反派在歡喜哥面前,述說著自己是怎樣殺死他的老婆。
對歡喜哥的特寫,鏡頭在緩慢地轉(zhuǎn)動。
表現(xiàn)出他內(nèi)心的掙扎,為了完成任務(wù)只能忍受。
還有當釘姐下樓梯時,營造的眩暈感。
在這些賞心悅目的瞬間,我們看到了,久違的港產(chǎn)片活力。
再依靠一班演技在線的老演員。
尤其張家輝。
他與古天樂在片中演技對碰,有一場戲,兩兄弟坐在飯桌前談心。
聊到最后,張家輝突然表演了一個劇本里沒有的小魔術(shù)。
古天樂也沒有表現(xiàn)出詫異,饒有興致地看著。
最后,他真實地被張家輝逗笑了。
整個過程溫馨有愛,兩人像回到了小時候。
單張家輝一個,就將此片拉升兩星。
由此,縱使《使徒行者》比電視版諸多不足。
但仍比TVB過去同類劇集改編作,如MV版《沖上云霄》好幾條街。
但,問題是,甩《沖上云霄》幾條街,和真正的好港片……也差好幾條街。
張家輝曾在接受采訪時說——
我們這個戲,最主要就是讓觀眾猜誰對誰錯誰生誰死。
放在電視劇里,這樣的懸念能吸引觀眾、制造話題。
但要拍電影,遠不夠吧?
在看《使徒行者》的過程時,Sir無數(shù)次想到,那個老調(diào)重彈的問題。
香港電影死了么?
單從《使徒行者》如今三億+的票房看,說“死”,無疑聳人聽聞。
但另一方面,港片那種典型的,無法無天(或稱為無政府主義)的勁,似乎又在一點點枯竭。
有人將其歸罪于香港回歸,內(nèi)地審查。
偏見了。
東南亞(尤其是臺灣市場)萎縮,好萊塢大片入侵,甚至是盜版猖獗。
這些,才是謀殺香港電影的致命原因。
審查,不過是壓在這艘沉沒的東方輪船上,最后的稻草。
甚至可以說,沒有內(nèi)地市場的支撐,香港電影工業(yè),可能更快完蛋。
香港本地總票房,一年大概16億左右。
其中,進口片要分割掉70%,即是,一部5000萬+的香港電影,在本土就算超大片。
剛剛打破香港影史華語片紀錄的《寒戰(zhàn)2》,截至上上周末,累計票房不過6552萬。
這樣的體量,內(nèi)地輕松一部小破片就能秒殺。
電影是需要人才與資本共榮的產(chǎn)業(yè)。
尤其是商業(yè)片,比起背靠全球市場,動輒敢過億美金起步的好萊塢,窮苦人家出身的港片,一開始就輸了。
而當那些熟練的類型片導(dǎo)演被迫北上,又有幾個敢(能)在陌生的規(guī)則里,玩出新意。
以警匪片為例,近幾年最成功的港片系列,《寒戰(zhàn)》《竊聽風云》勉強算吧。
但這些電影,氣質(zhì)跟我們記憶的港片,相去甚遠。
什么我們的港片?
《省港旗兵》《英雄本色》《監(jiān)獄風云》《跛豪》。
那種不管不顧,那種酣暢淋漓,那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豪邁與瀟灑。
通通,別了。
就好像你掀開《使徒行者》的皮毛——
看見了反復(fù)的反轉(zhuǎn),但沒看到一個深度挖掘的人物。
看見了各種花式套路,但丟掉了原來真實的市井氣。
及格,但,這種及格,是不是見得太多。
Sir也許是時候說一句大實話——
可能香港電影還能以《打擂臺》《狂舞派》《樹大招風》這樣原汁原味的,小而美的形式流傳下去。
但要論精氣神、影響力,香港電影要想重回巔峰 。
絕對是我們一班愛過、念舊的人的迷思罷了。
(注:文中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