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將遠去

圖片發自簡書App




它太活潑,太明亮

像一只裝了五十五只小龍蝦的網兜

還活著已熱得通紅

你舉著它們在燈泡下看

看,中間有一只正在死去

死去的才會留下殼子

——愛




楔子:

蔣介石給宋美齡的情書這樣寫道:“曩日之百對戰疆,叱詫自喜,迄今思之,所謂功業宛如幻夢。獨對女士才華容德,戀戀終不能忘。”我雖普通小女子一枚,各方面不得堪比蔣公,但憶及從前過往,半生彈指一揮間,竟對蔣公此番告白感同身受。

我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班里來了一名轉校生,他叫木杉。

名字彬彬有禮,行為卻大相徑庭。他頑劣異常,是我們班的混世魔王;他也家境優越,如寶似玉,深得老師和同學們的喜愛。我們之間,發生過很多細小瑣碎的恩怨,可不知不覺,又成了彼此的初戀。只是,這是一場沒有戀過的癡纏之戀。他在明,我在暗,又因畢業季的到來各奔東西,不復再見。

可有一天,在大學的校園,木杉卻毫無征兆地出現在我的夢中。夢中的他還是兒時調皮搗蛋的樣子,沖我壞壞地一笑。此后畢業、成家,為人妻母的日子里,我還是會偶爾地夢到他。同樣的夢境,同樣的笑臉,一而再、再而三。

醒來,一切都靜下來,風靜了,鳥也靜了,那是一種沒有呼喊的微弱與單薄。很長一段時間,我每天第一件事,都是坐在電腦前,百度一個叫木杉的男孩……

人們往往對初戀印象深刻,因為“第一次”本身就具備足夠的儀式感。每個人的“第一次”都會不同,更不會停止,盡管圣經上說,日光之下,并無新鮮之事。


1.

從前,日光很慢。車,馬,郵件都慢。從前的腳步很慢,從一個村子,到另一個村子,要走一天的時間。從前的愛情也很慢,慢得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從前的日子很慢,很暖。裹在淡淡的煙火里,日日年年。現在快,快到每天早早起床,來不及說早安。現在快,什么都在更新換代,快到將生活擾得七零八落。現在快,快到我們總是回憶起以前的美,然后瘋狂想念那純凈的世界。

現在快,快到很容易用鼠標左鍵去認識一個人,然后再用鼠標右鍵去忘記一個人。

一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下午,我接到一個意外的電話。

“喂,您好!”

“請問,是依依嗎?”

“是的,請問您哪位?”

“我是木杉。”

“木杉?”聽到這兩個字,我興奮得一個高從床上躍起,“木杉?你是木杉?鐵東小學的木杉?”

“是的。”對方肯定。

想來世間之事真是奇怪,有時候踏破鐵鞋無覓處,有時候卻得來全不費工夫。可不管怎樣,兜兜轉轉,我與木杉終是聯系上了。

剛準備跟他在電話里好好敘一番舊,木杉卻說:“依依,咱班剛成立了微信群,把你的微信號告訴我,我把你拉進去,咱們群里敘舊吧!”

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入了群。不容人半點思想。


2.

這真是一個數字化的年代,手機在人們的手上,是生活的一個終極與另一個終極,在這個終極和那個終極之間,手機便呈現了它的全部。

看著滿屏兒時小伙伴的名字,不是不興奮的。可是,一下子卻也不想說話。

太久的時間了。

太久的時間不僅造成了一大段的空間距離,漫長的時光中,歲月對于我們每個人進行了怎樣的鏤刻,曾經彼此熟悉,而后單獨成長,大段的間隔又造成了彼此遙遠的心理距離。

我不是一個主動出擊的選手,于是,我決定做一個看客,慢慢尋找突破口。

可是,我的這種想法很快坍塌,請看他們之間的對話:

木杉:“大家都做什么工作呢?”

水皮:“我開貨車。每天拉貨從廣州到汕頭。”

凱:“我現在盤錦給人拔水稻,力工。”

木杉:“那能掙多少錢啊?”

水皮:“一個月3469。這個點兒了還沒到家,還在道上跑著呢。”

凱:“一天300,早上五點就起床,晚上六點收工。”

木杉:“我在民政局。月薪2382。”

我好久沒聽到人們這樣說話了,這么直接地問,竟也這么直接地答。

現在的社會,兩人方可促心談,三人便是小社會,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了。人際關系就像打麻將,要緊盯著上家,嚴防著下家。可是我的發小之間竟如此“口無遮攔”,一下子縮短了我預先架設的心理距離。

更重要的,木杉是這樣風趣的嗎?看他和水皮之間的對話,總是把皮糙肉厚的水皮襯托得更加的笨嘴拙腮。

我躲在屏幕背后,常常捂著嘴偷笑。可每每,又被水皮逮著個正著:“依依現在指定拿著手機偷笑呢!”

一團友愛的氣氛,那是清晨陽光的味道。


3.

過去人們說起經年不變的友情,總是喜歡用地老天荒來形容。其實,只有坐在春天的河邊,一只腳插進水里,一只腳插在沾滿了泥土的鞋子里,人們才會醞釀暖老溫貧的生活。懷舊,一時間成了我們這些80后的集體癥候。

男生們說起他們偷瓜打架的往事,說有一次為了幫木杉出頭,跟隔壁班的刺兒頭干仗,可鬼靈精木杉卻先溜之大吉;他們還說放學后最喜歡的事兒就是去木杉家玩游戲機。水皮的更逗,有次淘氣地爬上自家房頂,被鄰居曹微看見,曹微抬起頭就破口大罵,曹老刁的外號真是名不虛傳……

我津津有味地聽著,腦洞大開,有些故事我知道,有些還是頭次聽聞。許多的事物,想來之所以有味道,便在于它們身上隱隱約約的東西上面,譬如冬日取暖的一勾爐火,我說燒壞了我的棉襖,剛刀說燒壞了他的棉襖,曹微也站出來說燒壞的明明是她棉襖……每個人的記憶都是獨特的,卻也是殘缺的,只有大家一起,才能將過去嚴絲合縫地拼補。

而交流照片,不禁讓人感嘆歲月真是一把殺豬刀啊。看著小伙伴們集體發了福的肚子,飽受歲月摧殘的面容,我寧愿在他們孩子身上找影子,小伙伴們成熟了,可下一代卻完好地繼承了他們孩提時的面容。

借此,我也偷窺了木杉的生活。雖然沒我想象得那么好,但是過得也不差。暖老溫貧的小幸福。畢竟,想象只是想象,帶著夢幻的神奇力量。

值得一提的倒是剛刀,這個最缺少道德感和紳士風度的男生。小時候,男生都是象征性地跟女生鬧,可剛刀卻寸步不讓,寸土必爭。即使畢業分開,大老遠看見我,也要緊蹬幾下自行車追到我,只為吐我身上兩口唾沫。對此,我一直耿耿于懷,記恨在心。可是現在,無論你跟他怎樣發狠、報復,他的回復一直和顏悅色,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溫順姿勢。在群里不小心說了一句臟話,也嚇得大驚失色,馬上捂嘴道歉。

歲月更迭的不止是我們的身材與面容,還有那顆嫉惡如仇的心!

我已經好久不知快樂為何物了。記得上小學時,我必須兩手緊掐大腿,緊咬嘴唇,以便不致在上課時因為聽到一句滑稽的話、看到一個可笑的動作而忍不住笑起來。那個時候渾身好像裝滿了歡笑的火藥,隨便一件芝麻大的小事,一點點的小火星,都能輕而易舉地使歡笑引炸。最近,這歡笑又輕巧、自然地從喉嚨里發出,輕輕一搖,它就連珠炮般從嘴唇滾落。

可是另一方面,同一段歷史原來可以有很不同的版本,一個屬于歷史的人物也可以有多種歸宿。

關于愛情,我一直以為山是云的故事,云是風的故事,木杉是我的故事,可是現在我卻覺得,我并不是木杉的故事。


4.

一個作家把他寫的書修改再次出版,即使因此增加了詩意,也肯定會對作品有所破壞。我們往往喜歡接受一開始的印象,我們天生就是這樣,即使是最荒唐的事,也會讓我們堅信,而且立刻就印在大腦中。如果哪位挖掉或者清除這些記憶,簡直是自討苦吃,罪有應得。

班級群還原了我們的小學時代,木杉仍是最活躍的那個,到哪兒都跟人打成一片。只不過兒時打鬧論腿,現在打字靠嘴。可有一次,木杉在群里跟同學打趣說,他小時候就喜歡依依和曹微。

看到這里,我怔住了。雖然事隔多年,木杉已遠不及我對白馬王子的認知,可他隨意篡改歷史,忤逆我的記憶,讓我感到十分不爽。于是,幾次之后,我忍不住地跟木杉走了私:

“你小時候還喜歡過曹微啊?”

“沒,只喜歡你一個啊!”

“可是,你為什么總是把曹微粘連在一起?”

“現在年紀大了,不喜歡暴露真實的自己,開開玩笑讓我輕松。”

“哦,是這樣。”

“可是依依,就算我喜歡你,咱倆也沒怎么樣啊?哎!這群要是十年前成立,那該有多好!”

十年前成立有什么好?我的十年前剛剛大學畢業,四處找工作,也四處碰壁,理想幾番坍塌,清醒地認識到現實之殘酷,“我可不想回到十年前,我覺得這群建立得剛剛好,若以時間論,反倒還早了些,如果再晚個一、二年那就更妥帖了。”我的生活漸趨穩定,幸福與日俱進,晚個一、二年,我不至于更迭得更老,反而會隨著歲月的沉淀,更具成熟美。

沒想到木杉卻搶白了一句:“看來你壓根兒也沒相中我呀,白說了這么多。”

“怎么會,悄悄地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小時候的白馬王子是你!”我的心情平復了,卻又調皮地撩撥起木杉。

“要是早成立十年,我一定會努把力追求你,可是現在說啥都晚了,咱倆要是初中也在一個學校,那該有多好,那樣我的人生就沒有遺憾了。”他倒愈來愈認真。

“切!初中你不是找了個小對象,我都聽說過。”我揶揄道。

“在你之后,我的確又移情別戀了好幾個。可我不知道你喜歡我呀,初中時,我還去你家找過你呢。”

初中還來過我家?這可是個新大陸,我的全部神經都警覺起來:“此事,我怎全然不知?”

“你除了學習還知道啥?想你的時候我就去你家,可是一次也沒見到你。”

“那為什么不等等我出來呀?”聽到這兒,我都著急得直跺腳了。

“出來了又能怎么樣呢?”

……

時間就在這一刻靜止了。我發現我難以再無動于衷,開始認真了起來,不能再跟木杉插科打諢地說話了。

剛剛步入初中,我也曾想念木杉的呀。我不知道木杉曾幾何時出現在我家的后門口,那時那刻的我在哪里,正做著什么,雖然我們見面也不會說話,可是也好過不見。他獨自一人騎著自行車,跑了幾里的路,默默地,只為看一眼我空空的窗。對于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來說,他需要這份折磨。空與不空,全是他自己的事。

有的愛可以被表達,山盟海誓可以讓海枯,讓石爛,可有時候,淺吟低唱比聲嘶力竭更有力量。

那是更深層次的東西,有著男人的深沉與厚重。


5.

在我敘述木杉的時候,我還忽略掉兩個人。

一個是水皮,想必大家已從上面的只言片語中悟出了些什么,另一個是日生。他們曾經在我的生命中,如我的很多愛慕者一樣,一閃而過。

水皮也是個“小淘氣”,可他是我追打的男生中從不還手的一個。

記得有一次追著水皮跑出去很遠,好容易捉住,一鼓作氣地打了他二十多下,可水皮卻只是低著頭,一臉的合作表情。我正納悶著,水皮怎么還不還手,恰巧這一幕被哥哥班的同學看到,她異樣的眼神盯著我半天,道:“依依,你怎么那樣打人家啊。”我被說得無地自容。水皮的任打任挨,生生把一場原本是正常的打鬧演變成我對他的霸道欺凌。

真真是可惡。

很快,水皮輟學。只因當時的班主任太過嚴厲,一次水皮在被老師教訓時竟膽大包天起來反抗,當然,反抗的后果是體罰的變本加厲。但水皮的反抗行為卻給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要知道,小時候,老師在我們心中簡直是天一般存在,神圣而又不可侵犯。這之后,水皮果斷輟學。在我們當時的農村,輟學是常事,父母很少管制。

升入初中,我還見過水皮一次。他和幾個臭味相投的小伙伴一起,惡作劇 地放掉了我們學校幾乎所有自行車的氣。待放學時,發現我的也在癟氣之中,迎面撞見水皮,他立刻明白了緣由,著急地跟我說,等我,就幾分鐘!那一刻,我似有所悟,心里真是又氣又急。果不其然,不一會兒,水皮便滿頭大汗地跑回來,紅著臉,塞到我手中兩個氣門芯,然后又慌忙地跑開了。

望著水皮的背影,我恍然發現了他喜歡我的秘密。

再來說日生。

日生個子高高,坐在我們班最后一排。他話不多,在我的印象中,日生一直是一副沉思者的模樣。他是一枚標準的“好學生”,作文很棒,可性格卻稍顯靦腆,見到女生,常常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可這,并不影響日生喜歡女生。只不過這種喜歡跟他的性格一樣,顯得分外的綿長和內斂。

直到小學畢業,我才了解他的心。他送我的畢業明信片是這樣寫的:

“風雨的街頭,招牌還能夠掛多久,

聽過的老歌,你能記得的有幾首,

交過的朋友,

知心的有幾個,

我怎么能夠讓你孤獨地這樣走。

這世界啊,越來越多的陷阱,

越來越冷的感情,

當你全部都失落,也從不退縮,

記得最后,還有像我這樣的朋友。”

這是一首譚詠麟的老歌,現在看來這首歌詞含蓄得看不出任何曖昧的成分,可在當時那個年代,這簡直露骨極了,分明是在說“愛”。一時間,又在班級里亂成了一鍋粥。

小學畢業,我和日生紛紛進入了同一所初中,而后,又步入同一所高中,但沒再同過班。盡管如此,我也很快就將他忘記了。

臨近高考,卻意外地收到日生的來信,信的署名是我的哥哥。信里囑咐我哥一定要看好我的學業,這樣才能有機會考上好的大學。記不清楚信的具體內容,只記住了當時又氣又惱的心情,不僅私自給我寫曖昧不明的信,還輾轉寄給我的家人,叫我當眾出丑。第二天晚自習,我拿著信怒氣沖沖地找到日生的班級,把他劈頭蓋臉地“教訓”了一通。

想必是受了內傷了。


6.

那次走私之后,木杉就變了。我們的談話,似乎給了他很大的信心。他開始越來越多地在群里吐露心聲。愛我的心聲。

不止木杉,在他的帶動下,我的粉絲諸如水皮、日生,也紛紛出列,在群里比學趕超起雄性荷爾蒙來,一時間,我成了一個眾星捧月的明星。

水皮:“依依今天咋還沒出來啊。”

日生:“估計她現在正整孩子寫作業呢吧。”

水皮:“作業早該完事了啊。這個點兒再不出來都該睡覺了。”

日生:“哦,那不曉得今天她還能不能來群里說話了。”

此時此刻,時針指向22:00,其實我一直都在注視著屏幕,關注著群里的動態,只不過,我在不露聲色地潛著水而已。其實我也跟他們納悶同樣的問題,只不過我思索的是,此時的木杉哪去了?往日話嘮一樣的他,今天可還是一句話還沒說。

直至有了困意,木杉還是沒有出現,我掩飾住內心的失望,進群里發了一個休息的口令:“睡吧,群打烊!”

這時候,奇跡出現了,木杉就像是我的復讀機,一模一樣地粘貼了我剛剛說過的話:“睡吧,群打烊!”

群里一下子沸騰了,吃瓜群眾紛紛拋出他們的小腦袋瓜子,異口同聲地吶喊:“這是什么情況?這是什么情況?”

水皮則躲在群內一角,委屈地發出微弱的呼喊:“你們不帶這樣玩的。”

我在屏幕的這一端,不由自主地笑了。木杉真是頑皮,用這種出奇不意重新俘獲我的好感。

不止如此,這個木杉,還把他的群昵稱修改成了貳貳。美其名曰:依依不是自稱咱姐嘛,那她叫“一一”,作為弟弟,我當然叫“二二”。

不是不快樂的。

突然想起小時候木杉他們惡作劇地解剖衛生巾時,那位女生說的話:“木杉真不要臉!”


7.

幾天工夫,我們的小群就如同一個超載的飛機,亢奮得橫沖直撞。這種態勢下,很快,有人提出見面。

在北京發展的曹微要回老家一趟,木杉很友好地表示要盡地主之宜接待一下。于是曹微順勢振臂一呼,以為會應者云集。可見面程序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順暢。

非但沒有一蹴而就,反而還一波三折。

曹微拋出見面話題后,群內瞬時出現短暫冷場,繼而,話癆緩慢地、陸續地減少,可曹微開脫說,大家工作都忙,不一定及時在線,不回信息很正常,大家把電話在群昵稱下備注下,到時我們電話聯系。

可消失的話癆仍舊是消失的狀態。

見面,畢竟是比網絡要復雜許多的事情。

集結了幾個“好事之徒”后,大家終于奔向了木杉所在地。距老家一個小時車程的市里。

雖然木杉早已遠離富二代的范疇,但他還是很“富二代”地熱情地招待了大家。一頓晚餐,吃出了一日三餐的效果,先是大餐,而后燒烤,然后K歌,之后再喝粥,最后,還妥善地安排好了住宿。

我變成了一個冷靜的、會冷眼旁觀的人,像一個成熟的果實,平靜而又沉甸甸地掛在那里。

參與者們現場直播了整個見面流程,尤其是水皮,更是發了很多熱血沸騰的視頻畫面。看著“活生生”的兒時伙伴,一方面我感到無比的親切,另一方面,又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疏離。我還看到木杉挨個跟大家擁抱,緊緊地擁抱,包括曹微。我看得出擁抱里面蘊含著的情感,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深情,同時,我也讀到了擁抱中對歲月無可奈何的無力。

一個城市和另一個城市很容易在某種情境中被混淆。我在相隔幾個城市的另一端望向他們,恍惚中看到了年少的他們,同時也在他們身上看到當年的自己。那一瞬間,我覺得我所在的地方就被徹底地置換了,它輕而易舉地變成他們的聚會現場。

木杉的邀請之列并沒有我。

我和他,從沒提過見面的事。不光是隔著兩三個城市的距離,而是,我們都暗暗懂得,見面可能會有后果。

后果有兩個:失望,或希望。希望會是痛苦的,這等待已經跨越了二十多年,此刻的我們早已面目全非,成家立業,還有見面的必要嗎?但更懼怕的,是失望,是那相見的時刻,兩人突然發現一場好感原來竟是一場笑話,彼此竟是這么個不值當的人,如此乏味,令人生厭。

失望會來得很徹底,從此我們踏實了,都不會再做夢。夢中見到的,曾是十二、三歲的彼此,失望會以三十二、三歲的彼此去更替。更替一旦失敗,我們連夢也失去了。沒人去夢一夢,大概就是死亡的開始。

那天他們見面,我發了一條朋友圈:求百事之榮,不如免一事之辱;邀千人之歡,不如釋一人之怨。


8.

沒見木杉,卻接二連三地見了水皮和日生。

說來也巧,水皮的姐姐家住在我的城市,他來姐姐家省親,于是,我們的見面就變得順理成章。

見面之前,水皮請求我說,讓木杉也一起吧,湊個伴。我很了解水皮想用木杉抵消掉些見我的緊張,可他的“無理”要求仍然被我“無情”地拒絕了。倒是日生看穿了我的小九九,“先拿水皮練練手,感受下見發小的心情,然后把最好的狀態呈現給木杉。”

丫真是讀出了我的心聲啊!

見水皮本是順水推舟,因此對于和他的見面,我只存在淡薄至極的一點興趣,這點興趣僅夠維持和他瞎逛瞎談。我帶水皮參觀了我們這的標志性建筑,吃當地特色小吃,山南海北地閑聊。拍照、視頻,記錄了過程中的很多,卻和水皮的談話沒有一個字進入我的意識。他咯咯笑時,我知道此時是該笑的,便也咯咯地笑。

可是很快,我便找到了我的興趣點。

水皮剛剛見過木杉。于是我們之間的大部分話題,都被我巧妙地引到木杉。十幾歲的木杉,二十幾歲的木杉,戀愛的木杉,結婚的木杉,水皮相當配合地說了那么多我不知道的木杉。

的確,見面比微信更有實用價值,而且多得多。

可就在水皮快上車的那一刻,我卻突然戀戀不舍起來,而且,一下子又變得特別地不舍了。人們總在得到的時候不去珍惜,反而在快失去的那一剎那,才秒懂人生的真諦。世間之事,總是這么無常,兒時我們一起長大,而后二十多年音訊全無,此次莫名地相聚,短暫的相處后,又要面臨殘忍的離別,下一次的相逢,不知會在哪一年的哪個時候,更悲哀的是,我們,還有沒有下一次的重逢?

我也感受到了水皮的不舍,我們連告別都變得心不在焉了。時間啊!拜托,您,能走得慢些、再慢一些嗎?

水皮上車,轉開身的一剎那,淚水就情不自禁地順著我的眼角汩汩流出,很快,又呈井噴之狀,淚點很高的我,就這樣突如滔滔黃河之水決堤了。我哭啊哭,前所未有地、歇斯底里地哭。我在想,我這是怎么了?工作中,被同事踩踏,沒人撐腰孤立無援時,我沒有哭;相信朋友,助人于患難之中,可朋友發達之后卻背信棄義,我沒有哭;可是,我卻因為一個無任何交集的發小的見面而將自己弄哭了,而且哭得這樣一發不可收,哭得自己都不了解自己。腦子里突然想起曹植的那首詩:“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對于見日生,值得一提的,倒是對自身容貌的再認知。

我給自己的人設一直定義為“貌美如花,青春不老”,可日生一見面就給我迎頭一擊:“原來照片都是照騙呀!”

很長一段時間,這句話都耗費著我大量的死鉆牛角的腦細胞。

我知道,當我走向日生的時候,我的臉無情地展露著歲月的風霜,眼角的皺紋、下垂的眼皮、枯燥的毫無生命力的頭發和比之過去臃腫許多的身材(當然,都是相對論),然而,改變的是歲月,是面容,而不是我的心。所謂的美,是一種很個人化的感覺和角度,它與花兒沒有關系,與人的臉蛋兒與身材的高矮胖瘦統統沒有關系,只與人自然的行動和這個行動所代表的覺悟有關。

那是一種情懷,兒時的情懷。

“縱使現在的你不是三十二歲,而是五十二歲,舉頭望明月,低頭(仍舊)思故鄉。”木杉如是說。


9.

這段時間,我成了那種上帝的寵兒,仗著漂亮的臉龐和青春的殘余魅力取悅于人,從屢試不爽的感覺生出自信,而自信心又進而轉為任性。對于群內絕大多數沒有正當職業、長年打工的同學來說,我膚白貌美氣質佳的白領形象,存在即是不啻功德無量的善舉。上帝把如此美妙的自信與力量都賦予了我,我便邁著勝利的前進步伐,裹挾著靈魂輕捷和生命活力的勁風,不可阻擋地進入眾人的心田,贏得大家的好感。

我在群里優美地走著,美得像夜色一樣。

木杉說:“誰和你在一起,都充當著你的綠葉。”

這評價太完美了,誰能擔保我僅獲得民族美德而斷凈民族缺陷?我不敢當:“千萬別把我想象得那么好,所發的圖片都是百里挑一。”

不只木杉,其他同學也幾乎把所有的贊美之辭毫不吝惜地給了我:“依依現在返老還童了嗎?不僅人長得好看,聲音也這么好聽。”

木杉卻占有欲很強:“我愛依依,依依是我的,誰都不許和我搶!”

于是,有挑釁者道:“你愛依依,那你的媳婦呢?”

這真是一個不好笑的笑話,雖然我不贊同木杉這樣高調表白,可調皮的我也忍不住打趣木杉,“咦?我也很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

本欲坐看木杉如何挖坑埋自己,沒想到他卻小窗我說:“我愛你,可是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即使你現在再完美,可我愛的只是記憶里的你;也許小時候的你不完美,可在我的記憶里,我一直愛著你。

等咱們見面,哥帶你去喝酒,完事兒跟哥走……”

木杉的話像崩爆花的鍋炸開一樣,看得我驚心動魄。最后,我的小心臟幾乎都停止了跳動。木杉這性格也太直接,直接得近乎奔放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嘮嘮嗑貧貧嘴,僅此。我跟他,從未想過那么深遠。我責怪木杉說:“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你今兒這是喝了多少酒?”

“我就是愛你,想你。”木杉繼續。

“你再這樣說,咱們以后沒法說話了。”我義正辭嚴。

“愛你沒有理由,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愛你;可是不愛你也沒有借口,不愛你就是傷害自己。我的心,已好久都沒有這么疼了。若現在我沒有家,早就去找你了。可我們這個年紀,先是為了父母活,而后又為了孩子活,再然后還要想想自己的媳婦,哪里還有自己。想一想,我自己都想哭。對不起,依依,今天喝多了,對不起!”

木杉的氣息火一團直逼我左右,分明是一種進犯了。可是我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責備的話。我感受到木杉那思念的細胞之強烈、兇狠,每個都在極苦的期盼中鼓脹得要裂開。

一件看不見的事情在亂,在那里繞成了一團亂絲。

道德冷硬簡單,而人性柔軟復雜。有些情感在道德規范下是不道德的,可是誰簡單粗暴地規定了何為道德?

我又何嘗不在思念?我的青春那么長的一段成長消耗在那里,曾被那曲折的誘惑領著,把一份雌性的簡單實現變得那樣崎嶇,現在又變得那樣豐饒和充滿意外。

可是我想你了,也不能對你說,就像開滿梨花的樹上,永遠不可能結出蘋果;我想你了,也不能對你說,就像高掛天邊的彩虹,永遠無人能夠撫摸;我想你了,也不能對你說,就像火車的軌道,永遠不會有輪船駛過。


10.

最近所有人都發現我的神情有一點異樣。有時會不著邊際地來個微笑。笑多半在人家講到一半的時候。于是講話的人就很不舒服,有點音樂的節拍打的不是點、打在半腰上的感覺。比如同事們一起吃飯,有人正講著話,我忽然笑一下,讓同事擔心他的臉是不是碰上番茄醬了。而且,我的口音出來了一股侉味。那侉味曾是我工作、生活中一直在努力抹殺的。

沒有比相思更美的,相思就像手中飄著的線,一頭沒拽住就飄下去了。

有時候,我面對著一個人,可是又覺得有一雙不在場的憂郁眼睛,默默地注視著我;有時候,我在樓梯拐彎處停住,回頭,像是遺失了什么東西。漸漸地我明白了,我在思念。有時候我跟自己做一個游戲:閉一會兒眼,再睜,窗臺上一定會添個什么,添一只麻雀,添一團月光,添一片楊樹葉子。我知道,這是我最猛烈的一陣想念。

有時候,洗澡的時候,我會突然慢了動作,舉在下巴高度的手有一點晃。水流一條一條、清清楚楚淌過我的身體,水流有那么多想法,意圖,淌過我全身,在每一彎處突然改變想法、意圖,急轉成分歧,我知道我的思念又發作了。

恰巧木杉來了信息:“干嘛呢?”

我大大方方地回應:“洗澡。”

“完事羞羞嗎?”并配之一個低著頭、紅著臉的表情。

我生猛地回擊:“滾!”成人世界的確遠比孩童要世界要復雜及意義深遠。

可木杉才不管不顧:“若是羞羞的時候,你腦子里想著的是我,我就掐死你。”

這還是頭一次在我們在夜晚相遇。

昏暗中的我暗自奇怪,身體居然打開得很好,也是身體自己動作起來的。我驚訝這欲望的強烈:它從哪里來的?它從無數其他場合那里吊起胃口,從剛剛和木杉的談話中吊起胃口,卻在這里狠狠地滿足。滿足那永遠不可能被滿足的,所有無奈的、莫名的、罪過的胃口。

初心與正覺,永遠是遞進與推動的關系。

肯定原欲,才能理解欲望,沒有覺悟的根之原欲,就不會有條理化的理性整合,就不會有歌舞,更不會有創造,有藝術,有科學……“落霞與孤鶩齊飛”是思考的結果嗎?“秋水共長天一色”是理性的必然嗎?

凡是遙遠的地方,對我們都有一種誘惑,不是誘惑于美麗,就是誘惑于傳說,即使遠方的風景,并不盡人意,我們也無需在乎,因為這實在是一個迷人的錯。


11.

可很快,畫風驟變。

一天晚上,木杉突然在群里說:“我既然愛依依,就得給她自由。”

緊接著小窗我說,“依依,我不能愛你了。”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么意思,想讓我把你從通訊錄里刪除嗎?”

木杉不為所動:“我只有一個請求,別把咱班的群退了。”

我更糊涂了:“好端端的,干嘛刪了你?”

那邊沉默好一陣,說:“我媳婦不讓我愛你。”

“就……這?”我遲疑著。

“你干嘛總這么較真?!”木杉簡直是在怒吼了。

我高昂的自尊心受到了嚴峻的挑戰,不由分說地刪除了木杉。可是事后卻又非常懊悔,我怎么就啞口無言地把木杉最后那句話聽下來,就這么賭氣地刪了他。上一刻還愛得死去活來,下一刻就這么把不愛如此輕輕巧巧地說出。

百思不得解。

第二天的日子,過得又緩又沉。

我一遍又一遍地想著,我該是再問問他到底怎么了,可是又一遍又一遍地被否定。而我的思念也癮一般發作起來。我去跟日生說話,去跟水皮說話,可一切只是徒勞,除了木杉,沒人能在我身心引出這癮。正因為我的內心寫滿期待,我更不能回去。再說,回去了又能怎樣?暴露自己的如此在乎嗎?回去了,也不能退避到孩童的形骸;回去了,甚至還會把我拽向無數種歧途。縱然我有木杉的電話,我的自尊心也不允許我再問。

面對木杉的絕裂,我也有一種凜然的決絕。

一天又一天的時間,像一根非常大非常大的骨頭,光溜溜的,白花花的。我則像一只螞蟻,爬上去,再爬下來,纏繞了。一般來說,螞蟻是不會像狗那樣趴下來休息的。我都能聽見螞蟻浩浩蕩蕩的呼吸。

寵愛過盛,終究是害。

如果你想探究什么是愛情,你可以去看看從大樹的根莖上長出的小樹,看看小牛隨著大牛奔跑的快樂,看看朵朵白云牽動著的柔性棉團,看看太陽拋灑而下的縷縷金絲,看看月亮和星星裝點夜空的溫情……全天下的物種都在極盡所能地詮釋著愛情的美好與眷戀。

可是,如果你想知道人類為愛所做的事,那么,請翻到報紙的兇殺犯罪版,保證你不會失望。愛情有多么美麗,它的力量就有多么驚人。不然,為什么要用玫瑰作為愛情的解語花呢?答:因為玫瑰帶刺,刺會扎人。

愛情歸根結底就是疼。


12.

一齊日薄西山的,還有我們的群。

這幾天,整個群也寂然無聲,空空蕩蕩,簡直如同一座沒有鳥兒啼叫的森林。

曹微來勸我:“去群里說話吧!”

“我不。我不理解木杉,好端端的,干嘛要我把他刪掉?”

“為了你。”

“我?”

“他說心里那么愛你,怎么控制得住自己?長此以往,只會越陷越深,所以叫你刪了他,讓心里的永遠屬于心里。你不知道,你刪了他后,他滿眼滿臉的淚啊!”

我對這個謎底的吃驚,不亞于受到地震的沖擊。木杉以突然消逝來滅絕我們相處的可能,而且用了一個這么不利己的托辭,他對自己的屬性,最終還是忠貞的。

兒時的我,沒有愛錯他。

想的話,我們還會相見;愿意的話,我們可以延長彼此的相識、相知。但我明白,主觀與客觀使木杉不想、不愿意再相處。已為人父的木杉以及一心一意奔波生計的木杉沒有時間、沒有精力做任何沒結果的事。他要控制自己的欲望——最終保全我。他所能預期的行為使他對我們的交往很是憂心和舉步維艱。

假如人類把十二三歲的愛當真,假如人類容忍十二三歲的人去愛和被愛,我想,人類永遠不會世故起來。一個人十二三歲所具備的愛的能量該是他成年的很多倍。

讓人快樂的事物最終卻成為痛苦的根源,莫非必須要這樣嗎?

大一歲的日生像一棵好茂盛好茂盛的樹,一直為我遮風擋雨。他常常忍著自己的妒意過來安慰我:“木杉對你的打探,就像我和水皮對你的打探一樣,從未停止。木杉從未跟我走過私,可是最近卻接二連三,都是問的你可安好?”

水皮也總是跟我匯報木杉的近況:“今天我們一起爬的山,他狀態不錯,你也要挺過來。”

何德何能,竟讓他們皆無私為我?

還有曹微,總會貼心地復制木杉最近的朋友圈:“有一種酒,一點點就能醉人;有一種愛,一點點就能溫馨;有一種人,一相識就難以忘懷;有一句話,不再打擾你了,有誰知道這句話的心?

自行車的后輪愛上了前輪,可是他知道自己永遠都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于是他吻遍了前輪走過的每一寸土地,且默默地關注并陪伴著他……”

我更加想念木杉了。上班、休息,眼睛睜開閉上都是他。頻繁的自娛中,牙縫里都咬著的都是木杉的名字。我也曾戀愛過,失戀過,可是卻從來沒有這樣的欲罷不能。我的初戀,竟揣了這么大一顆善良的初心,讓世界在我眼前充滿痛苦的詩意。

我感覺自己開始老了,在我還沒學會開車的時候就已經不喜歡速度了。坐著公交車行駛在回家的路上,公交車的速度既舒適又安全,讓我思考起很多的事情。我記起兒時草的顏色綠得耀眼,我穿一條紅色的裙子,衣袂飄動如一只蝴蝶。愛,畢竟是太過華麗的一件事。

人生是一場相逢,人生又是一場遺忘,最終我們都會成為歲月中的風景。

就這樣,偶爾地,卻又是注定地,我們從不同的地方再走到一塊兒,碰見了,卻又再錯過。我想,這輩子,我真的再也見不到木杉了。





結語:

任何事情,只要時間一長,都顯得格外慘忍。

木杉走了,且越走越遠,我的生活很快又會有新的事物取代,可是,他帶給我的記憶之深刻與彌足之珍貴,卻是任何人無法代替。那些遠去的聲音、表情和氣味是無法記錄的。不止木杉,還有水皮、日生、曹微、剛刀……都會在以后的日子里不經意想起。想念,也會讓我倍感溫暖。只是,他們只能存在于我的腦海里供我獨自回憶。每個人都是不同的。但隨著時間的漂移,我們的屬性最終一致,垂垂老矣,而后化為一縷青煙,匯成祖國萬千統計表中沉默的數字。而之于我,他們永遠是鮮活的。雖然終將遠去,可我不愿忘記,遂用拙筆記之,紀念那匆匆而過的青蔥歲月。

在寫這篇文章時,那些細微如漠風中樹葉顫動般的過去再度活潑起來,讓我的手指能夠像觸摸鍵盤一樣觸摸到他們。或許這篇小說的情緒不夠昂揚甚至有些傷感,但我認為這正是離別甚至是命運的底色。

感謝,曾經有你!



作者:

那一,有“東北小鋼炮”等昵稱,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哈哈^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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