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花與?
“爺爺,爺爺,冬至為什么要吃餃子啊?”因為不吃餃子耳朵會凍掉啊”我‘啊’了一聲趕緊又從碗里扒拉了一個餃子,狼吞虎咽。“慢點吃,沒人跟你搶”爺爺摸了摸我的頭說。“是有點像耳朵”我自言自語。“爺爺,我要吃那兒的餃子,放涼了,不燙。”我伸了伸被燙的麻麻的舌頭,指了指被放置在院子里的四角方桌上的兩碗餃子。“妮子,那是給老天爺吃的。抬頭三尺有神明啊”“老天爺?”我望了望廣袤的天空,小小的心里充滿了敬畏。
那年,我八歲。而現在距那次發問已經過去了十年。時光在流轉,不變的是場景。每一年冬季,敬天的場景總會準時上演。個中原因,有約定俗成,更多的還有敬畏吧。就像爺爺說的“莊稼漢的光景還要靠老天爺來維持呢”天有不測風云,因為未知,所以敬畏。
我叫蓮花,爺爺起的。周敦頤曾在【愛蓮說】中寫道“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大概爺爺是想讓我學習蓮的潔身自好,不卑不亢吧。對,是不卑不亢。就像雖然要承受天的不測風云,爺爺的臉上并沒有因為這些‘淤泥’而陰晴不定,他總是樂呵呵的。我常常在想,十年了,時光帶走了多少記憶,又把多少人雕刻的面目全非。而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年,在揚谷場,在碾壓過幾遍麥子后他蹲在地上休息時,那因烈日暴曬而黝黑的皮膚,那因長期勞作而佝僂的背,那夾著煙的已經被熏黃的手指。在微風中,他輕輕舒了一口氣,一團團煙圈在眼前成形,消散。我看到了在煙霧繚繞中他那樂呵呵的臉。透過那一張臉,我看到了無數個他。摘棉花的他,剝玉米的他,除草的他,以及那個在餐桌上撿起我掉落的米粒的他。大概很多爺爺都會在子孫后輩前念叨“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吧,提醒我們“每一食,便思稼穡之艱難。每一衣,則思紡織之辛苦。”仿佛,它們對食物有一種天生的敬畏,那近乎是一種信仰。“沒辦法,苦日子過多了,就怕了,人呀,還是要學會珍惜。”爺爺目視前方,若有所思,像是在對我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我想,對于生活,他們多少是有些敬畏的吧。但就像我們無法理解他們對粒粒糧食皆珍惜的執念,我們永遠也無法理解他們老一輩人所吃過的苦,不經歷不足以感同身受。但我想,聽爺爺的話,對生活懷著點敬畏,總沒錯,總不至于墮落,不至于陷落于生活。
“爺爺,過年為什么要放鞭炮,貼春聯啊”“年是一種兇猛的怪獸,怕紅怕響怕光,放鞭炮是為了把它趕走啊。貼春聯是要辭舊迎新,你看門上這哼哈二將保衛著我們呢”爺爺的聲音回響在耳畔。我想起了宋代王安石的【元日】“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我想起了端午節,清明節等傳統節日。當我們年輕人已經越來越熱衷于過洋節的時候,有那么一群人,他們不會上網也不懂流行文化,他們固執的堅守著傳統,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仿佛看到了爺爺貼春聯時那堅定而又平淡的眼神。堅定得似乎有敬畏,平淡得似乎理所當然。你可以嘲笑他們的頑固,不知緊跟潮流,卻無法忽視他們的態度,無法否認他們的“老思想”他們的信念:傳統文化是我們的血脈。他們的態度像極了朝圣。倉央嘉措說“我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那他們又是為了什么呢,不為了什么,心有敬畏吧。
“爺爺老了,總會有一天會離開你的,小蓮花也會慢慢長大,要做個堅強勇敢的女娃”小時候,并不能領悟離開的意義。直到有一天,親歷了親人的離去。我以為只是缺少了一種陪伴,后來才發現那種感覺就像被硬生生的挖去了一塊肉,人已經麻木了,但回憶還在,想起來就疼,像拔牙,空空的,疼。于是死亡這個詞語開始席卷了我的生活。開始整夜整夜的失眠。我自然是不相信什么投胎轉世的,愈加對生老病死這種人生常態無法接受,無法接受那些遠去不再的事實,無法接受自己將來化為塵土而后輩的人繼續著精彩的哪怕是無聊的生活。那后來又是怎樣釋懷的?大概是看到了一句話“假如生命是無趣的,那我怕有來生。假如生命是有意義的,那么今生已經足夠了。”懷著對生命的敬畏吧,這樣才不至于碌碌無為。如保爾柯察金所說“我希望當我回顧一生時,能夠不為碌碌無為而羞恥,不為虛度年華而悔恨。”
的確,生命是短暫的。我們的生命在歷史長河中不過如一粒塵埃。“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人類渺小而總有自身的局限性。如博爾赫斯的【棋】所說:“棋子不知道,正是嚴苛的規則決定著它們的意識和進退。”人生在世,豈不正如戴著鐐銬的舞蹈,對規則律法心懷敬畏才不至于大亂章法。康德說:“世上唯有兩樣東西能讓我的心靈感到深深的震顫,一是頭頂的星空,二是我心中的道德律”予深以為然。那些令我們敬畏的大師莫不是德藝雙馨?那些普通人有了道德的光環也足以讓我們仰望。敬畏二字,敬在前,因為心有敬意,所以有所畏懼。
耳邊有風吹過,呼呼地,冷。我想起八歲的那個夜晚,想起敬神的那兩碗餃子,想起我稚嫩的童音,想起爺爺的話。心懷敬畏吧,因為抬頭三尺有神明。
那“神明”在你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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