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冷空氣忽然之間來到了云南。
晚上,我縮在辦公室里加班,就差把取暖用的油汀抱懷里了。小學弟給我發來微信:一紫姐,我連著兩天晚上偷偷哭了!
我第一反應是很擔心。他是個挺堅強的男孩子啊,發生了什么事?
他開始絮絮叨叨地跟我講。
他被調去一個新項目,一大早乘飛機,坐火車,換大巴,一路輾轉來到一個陌生的小鎮上。
初冬,他孤身一人站在清冷的月光之下,舉目無親,滿眼荒涼。
他早早地聯系過新項目的同事,可依然連個接他的人都沒有。再打電話過去,那邊給了個冰冷的地址,讓他自己找。
餓了一整天的他,拖著重重的行李,滿身疲憊地找到了項目部。可接待他的同事給了他一床被褥,就走開了。鋪床的時候,他發現被褥是臟的。他去問:可不可以換一套干凈的。同事說:只有那一套了。
初來乍到,身處他鄉,沒有人問他,吃飯沒?累不累?
那天晚上,他就那么餓著肚子,穿著厚衣服縮在薄薄的被子里。他不敢脫衣服安心睡去,一是被子臟,再是太冷了。
在離家千里之外的黑夜里,他躲在被子里,眼淚無聲地流。
2.
我們都曾狼狽而丟人地哭過。
那年在西安,我站在擁擠的公交車上,竟然睡著了。下車后發現錢包不見了,里邊有我所有的證件和銀行卡,還有學校食堂的飯卡。
那個瞬間,我慌了。
我身無分無,站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看著冷漠而浩大的城市。沒有人會為我停下來,問一句:你怎么了?
摸摸褲兜,還好,手機還在。給室友皮皮打了個電話,接通的那一刻,我就哭得稀里嘩啦。
那天很冷,我戴著毛線手套和帽子,抱著皮皮,在大街上哭得像個傻子。
第二天,好友毅石來看我,點了一桌子菜,全是我愛吃的,我至今還記得清楚,有松仁玉米,糖醋里脊,西湖牛肉羹……
他說:快吃,別餓著了,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沒飯吃。我低著頭只顧往嘴里扒拉著飯,我差點又哭了。
時隔多年,我和皮皮已經七八年沒見了,而和毅石也早已失去了聯系。
可在那個擁擠繁華的西安城,在浩蕩的委屈和慌亂面前,是他們盛放了我的眼淚,安頓了我的一日三餐。
3.
兩個多月前,朋友的父親突然過世了。
她從外地趕了回去,卻沒能見上最后一面。她不吃不喝不睡地守著,幾天幾夜。她魔怔了似的,反復問,爸,你為什么不能等我回來?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為什么?
她說,她還沒來的及好好陪陪父親;她還沒來的及帶父親去北京天安門看一看;她還沒來的及報答父親的養育之恩;她還沒來的及打拼出一番成就,讓父親為她驕傲;她還沒來的及,在那座大城市里買套房子,帶父親來,看一看啊……
可父親,再也看不到了!
朋友問我,一紫你說,這么多年,我們把最親的人放逐在千里之外,我們背井離鄉,我們辛苦打拼,營營役役,努力攀爬,到底是為了什么?
如果我們連父母孩子都陪伴不了,護佑不了,我們愛的人不在了!那么奮斗與夢想,榮光與喜樂,銀行戶頭與浮名虛利,又有何用?
4.
我很久很久地沉默。
我想起在西安一個狹小逼仄的出租屋里,我和閨蜜擠在一張小床上,烤著小太陽;想起剛畢業時在刺猬家的出租屋里吃的那頓蒜泥油麥菜;想起在北京,凌晨4點去進貨,每天很多人還在夢鄉的時候,那里卻早已人聲鼎沸;想起一個人去醫院做手術,打點滴……
其實,我們在外邊,過得并沒有電話里說的那么好。工作壓力,房貸壓力,家庭責任重重地壓過來。
而成長最殘忍的地方在于,壓力和變故來的速度,遠遠快于我們成長的速度。時光呼嘯而過,全然不理會我們跟不跟得上。
我們哭,我們笑,我們累,我們孤獨,我們想家,我們努力奔跑,我們舉目茫茫……
可電話接通的時刻,卻總是強顏歡笑:你們別擔心,我在這邊,一切都好。
大概,這連接著自己和家人的電話,就是我們背井離鄉的意義吧。
我們走出家門,與親人告別,踏入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我們雄心壯志,仗劍天涯,我們與世界握手,與夢想擁抱。我們的周邊,充滿未知,充滿激情和可能!我們想在這座大城市里安頓自己的夢想和給家人一份安穩。
所以我們擦干眼淚,在困厄中奮力掙扎著,咬牙堅持著。
只是啊,希望我們成長的速度快一點,再快一點啊,因為爸媽可能等不了那么久。
希望啊,我們不要揮霍了在他鄉的每一天,不可辜負了我們這一年一年的堅持和一場接一場的分離。
愿所有的漣漣淚水,都能成長為不懼礁石的浪花。
愿所有的背井離鄉,都能早日榮歸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