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情思
白淺在翼界的那場大戰中廝殺了七個日夜，身、魂俱傷的回來，被折顏與師傅照看了一個月，如今已是大好了。折顏說過，讓她回狐貍洞或昆侖虛靜養即可，只要不打架，不用法力，完全沒問題。師傅墨淵反復與折顏確鑿了幾遍，終于放下心來。
靜靜的竹樓里，裝睡的白淺在臥榻上翻了個身。修養了一個月，她這嗜睡的狐貍已睡得有些日夜顛倒。三百年前失去雙眼的那段日子，她學會了靠耳朵捕捉蛛絲馬跡，應辨周遭事物。閉著眼，豎著耳朵，感應到師父終于放心離開了竹樓，白淺翻身從床上坐起，披了件薄衫，趿著鞋下地——終于能實實在在地踩到地了。
師父是真的疼愛她，一丁點兒苦累都不讓她受。看她受傷，他目光中的疼惜讓白淺的心也為之重重顫抖。一個月了，她的一應生活起居都由師父照顧，從不假他人之手。連被折顏允許的出去透透氣，曬曬太陽也都是由他抱著，怕她行動不小心牽扯到傷口。
白淺一開始心中惴惴不安，曾小心翼翼開口試探：“師父，你是師父，我被你這樣照顧，會遭天打雷劈的……莫不如讓我阿娘或嫂嫂們來照顧我更好些。”
墨淵愛憐地用手指輕撫她的臉頰，笑意淺淡輕柔：“我只當你是我墨淵的妻子！若有天譴，我扛著便是！”目光灼灼之下，白淺雙頰緋紅，不由得慌忙錯開他的眼……
每日晨昏兩次，墨淵雷打不動，總是要親手給她傷口上藥才放心。最初她身體虛弱，一直昏睡，并不知曉。后來墨淵怕她害羞尷尬，上藥之前總會趁她不備，給她下個昏睡訣。直到她身子漸好，仙法也逐漸恢復。
那一日，還沒等墨淵上完藥替她穿好衣衫，那昏睡訣便被白淺自己沖破了。初初睜開迷蒙的雙眼，白淺后背裸露的皮膚上傳來陣陣涼意，激得她混沌不堪的腦子一下清醒過來。只見自己僅著貼身褻衣趴在榻上，后背光裸著被一只略帶薄繭的大手輕輕涂抹著微涼的藥膏。回頭一看，竟是師父。
突發的意外讓兩人皆愣在當場。墨淵先回過神來，沖著驚呆的白淺釋然一笑，伸手輕輕將她身子板正，讓她趴好，不甚在意地繼續手上的涂抹。白淺一張白皙瑩潤的臉瞬間凝成紅色。若是尖叫著躲開，師父面上都淡淡的不甚在意，倒顯得她白淺小家子氣。可若是不躲開，讓師父繼續涂抹，她可真真做不到心如止水地不在乎。白淺將臉埋入枕中思量半晌，心一橫，干脆任他擺布吧，親也親了，抱也抱了，師父都不嫌棄她，她又何苦亂想。
如此般過了幾日，白淺也倒是習慣了師父墨淵的照料和陪伴。不得不說，師父真是一個情趣優雅、體貼入微、善解人意的好男人。和暖的日光透過窗外叢叢桃花落入竹樓中，而白淺又不想睡時，墨淵便會從書架上翻出一冊師兄送來給她解悶的話本子，翻身躺在她身側，將她伸手攬在懷里，用低低沉沉的嗓音給她念故事。時常，他也會幻出他那張焦尾琴，為她彈上一首舒緩的曲子，或是一首《鳳求凰》，或是一首《長相思》，抑或是一首《玉樓春曉》，曲曲情意綿綿。墨淵總是伴著那曲凝望著她，再吟上首纏綿悱惻的情詩。有時趁她望著窗外桃花發呆時，他又會偷偷在一旁描一張她的側顏小像，提一兩句情話在上面，惹得她面紅心跳。也有時，剛自一場清夢中醒來，伸一伸胳膊，揉揉眼睛，堪堪翻個身，便有一個溫柔憐惜的吻印在她眉心…
日光晴好，微風拂面。十里桃林終年桃花盛開，四季如春，即使在盛夏季節，仍感覺不到暑熱，這便是折顏的本事。白淺收斂了仙氣，沿著石子路一路從后山緩步走至折顏的山前茅舍，除了池塘邊獨自坐在大石上垂釣的折顏，再見不到其他人。
折顏聽見細微的腳步聲，回頭望見她，朝她招招手，示意她過來坐。白淺從善如流地走過去，拿了個蒲團坐在折顏身邊，脫了鞋襪，將幼白的雙腳垂下大石伸入池塘沁涼的水中泡著。
折顏無奈地皺眉：“你這小丫頭，這么一踢水，我的魚兒還怎么上鉤啊！”
白淺雖活了十四萬歲，卻對折顏與她的稱呼聽得很順耳，這四海八荒有資格稱她一聲“小丫頭”的神仙，也無非就這么幾位。如此一喊，倒讓她覺得自己這年歲還嫩得很。
“四哥和我師父呢？”白淺環顧四周問道。
折顏嘆了口氣答她：“你四哥回狐貍洞給你娘請安去了。你師父在此盤桓了一個月，昆侖虛積了些事，急需處理，他見你睡了，回去看看就回來。”
折顏側著臉看著白淺氣色不錯，心情也愉悅，便打趣她：“墨淵可真是寵你寵得不像樣，連你自己走一步都不舍得。”
白淺臉一紅，微微別過頭去望著碧瑤池另一邊的桃花有些難為情。
折顏干脆收起魚竿，放在一旁，斟了茶來獨自飲著：“如今，你可是瞧清楚你的心意了？”
白淺回過頭來歪著腦袋不明所以的看著折顏道：“你在懷疑我對師父的真心嗎？”
折顏搖搖頭道：“你對你師父的真心，那七萬年的心頭血足以說明一切。這次你可想好了要和他永遠在一處？”
白淺望著水中魚兒浮到水面上吐了個泡泡又飛快的游走了，水面上蕩起一圈一圈的漣漪：“只要師父愿意與我在一處，我便永遠陪著他。再不會有人像他對我那般好了。只是…我如此不濟，有些配不上他……”
折顏笑道：“也只有在他面前，你會如此這般畏首畏尾的。”
白淺被折顏的這句話說得一愣。記得當年師父剛剛元神歸位，無意中問起他胞弟夜華的情形，她便在他面前畏首畏尾地不知該如何跟他解釋夜華的存在。那時不知怎么，她心虛得很，莫名其妙地不想讓他知道夜華這個未婚夫的存在。如今想來，也許早在那個時候，或者更早的時候，她便對她師父存了別樣的心思而不自知。如若不是那天墨淵從湖水中將她撈起，情急之下對她表白，她恐怕這一輩子也不敢妄想師父會思慕自己這只不成器的狐貍。想想，她還是……太貪心，真心覺得自己是配不上他那般天下無雙的男子，心中不覺隱隱抽痛。
伸腳緩緩撥動著清澈涼爽的池水，白淺定定地望著四散開的水波，輕聲道：“折顏，你同我講講少綰吧。”
首發于2017-09-01
修改于2019-02-04（除夕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