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0月18日晚,在外地出差的我正在招待所休息,突然手機響了,我一看,哦,是久未謀面的阿雄打來電話。
雄是我的高中同學,我倆高一在108班,高二分班他去了理科105班,我到了文科102班。高中畢業以后,我們一直有聯系,偶爾也會見個面。
“我到廣東了!”雄在電話中說。
“好啊!我現在外地出差,明天晚上就回到廣州!你現在哪兒?”
“我現在開往柳州的動車上。”
“這么快??!你來廣東也不提前給我打個電話!”
“我這一次來廣東時間較緊,就不去找你了,我是專程去東莞看我們理科班的阿東。”
阿東,20多年以后,這個名字再一次在我耳邊響起。
阿東是我們高中一屆同學,他和阿雄在105班,雖然我倆當時不在一個班,但同是學生干部的我們倆,因為工作的關系偶有來往。有幸的是,高三上學期,為了有一個好的學習環境,我們不約而同到學校后門租房子住。我和阿東、還有另外三個同學住在三樓一個三室一廳的套間里。阿東和他們班上的一個同學住在一個房間,我和另外一個同學住在另一個房間,余下的一個小單間是一個理補班的同學。我只住了一個學期,第二個學期便搬到親戚家去住。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個月時間,阿東卻給我留下了較深的印象。那是一個高高大大的男孩,健壯的身材,俊朗的外表,深遂的眼神,陽剛帥氣,頗有軍人氣質。
高中畢業以后,我倆各奔東西,再也沒有對方的音訊,隨著歲月的流逝,阿東慢慢地淡出我的記憶。
但是,盡管二十多年過去了,今天再一次聽到他的名字,仍然喚起我內心深處的那個阿東。
多年不見,想必如今的他事業有成,家庭幸福美滿!
“哦!阿東他現在怎么樣?發展的不錯吧!”
“阿東,他,他,只有幾個月時間了!”阿雄壓低聲音,語氣悲傷。
“啊!怎么會是這樣呢?”我急切地想知道原由。
“阿東,阿東,他,他患了肝癌!”
“唉!”我長嘆一聲?!袄咸熳脚税?!你把他電話號碼發給我!”
高中時光又一次展現在我的眼前,阿東是川山鎮人。印象中,他極講衛生,每到星期六下午,他不光要把自己一個星期換洗的衣服大洗一遍,還要把房間、大廳、公用衛生間沖洗干凈。時間長了,我們幾個同學受他的影響,也自覺地打掃衛生。
上世紀90年代初,信息閉塞的小縣城,很少看到著軍裝的軍官。恰巧的是,高三上學期的一天上午,當時我們全校學生在做課間操,突然,有個著一身綠色軍裝、頭戴大蓋帽、身材矯健的年輕軍官步入我們校園。他這一來,立刻引起了轟動效應,大家紛紛過來圍觀,看看他此行目的何在,是不是找校長辦什么事?還是……。誰知,他竟然邊打聽邊走進了阿東所在的班,并找到了阿東,然后,又和阿東步出了校園。
原來,他就是阿東的哥哥。阿東保密工作做的真好,也就從那以后,我們才知道,阿東有個哥哥在廣東省的部隊當兵,而且還是個軍官。我們不由得對阿東刮目相看。
盡管如此,阿東也沒有在我們面前表現出丁點優越感,他從不在我們面前主動提他哥。由此可見,阿東為人低調,不事張揚。
聽別的同學說,阿東性格沉穩,遇事冷靜,處事大度,考慮周全,尤其是在他們班威信較高,同學們之間有矛盾,經他一調解,就會大事劃小、小事劃了,相安無事。
我深切地感覺到,阿東有一種天然的親和力和領導力。
與阿雄通完電話以后,我打了阿東的電話。
電話接通,“喂!”的聲音傳來,這是一個女性的聲音。
“你好,我找下阿東!”
“好的,你稍等!”
“阿東,你電話!”聽聲音,我估計是阿東的夫人。
“喂,你好!”稍過一會兒,一個略顯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是他,雖然時隔多年,一聽聲音我就知道是阿東。
“喂,阿東你好,我是你高中一屆同學阿翔?!?/p>
“請問你是,你是哪位?”高中畢業之后,我倆一直未有聯系,估計他對我的印象不深了。
“我是102班的阿翔,高三上學期,我們曾經在學校后門一起租房子住?!?/p>
“哦!時間太久了!讓我想想!”
也許是病魔的摧殘,讓阿東失去了部分記憶。
電話那端,在我的想象中,此刻的阿東躺在病榻上,身上蓋著被子,右手拿著手機,雙目深陷,面色蠟黃!
想到這,我內心不禁一陣酸楚!我實在不忍心打擾他,讓一個病入膏肓、行將就木的人絞盡腦汁,搜腸刮肚。
但是,我又非常地渴望,渴望他認出我,想起我們的從前。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誰也不說話。過了一分多鐘,阿東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我記起來了,你是102班的班長阿翔,你是大安鄉的?!?/p>
“對,對,是我!”
“你現在哪里?”
“我就在廣州,我們離得很近?。 ?/p>
“好啊,廣州大城市,好地方!”
阿東的聲音較之前亢奮起來,雖然有氣無力,但聽的出來,我的突然出現,給了他一種驚喜。
我倆從高三上學期的合租房子聊起,再聊到畢業以后的狀況。原來,大學畢業后,阿東投奔了他的哥哥,也來到了廣東珠海。上世紀90年代,在我們偏遠山區孩子的心目中,廣東就是發達地區的代名詞,慕名而來。再后來,阿東到了東莞創業,安家。
“你好好養病,我抽個時間去看你!”
“感謝你的來電!”
“那就先聊到這兒!”
“好的,再見!”
“再見!”
放下電話,我仔細回顧了下,剛才通話過程中,阿東雖然講話很吃力,但沒有流露出一點傷悲之情,沒有一點自怨自艾,更半字不提他的病情,他,是那么堅強!
我本來要安慰他,但他電話中傳遞出來的堅強,讓我安慰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我不由得對阿東肅然起敬!
和阿東通過電話以后,我心里盤算著,哪一天就抽個空去一下東莞!心里也設計好多次重逢的場面:下了高鐵,我打的到了阿東家里,迎面而來的首先是電話中的女主人,在她引領下,我來到阿東的病榻前,……
這種假設在10月18日之后多次出現。
有時候,晚上睡覺前,想到還未啟程,我就憂心忡忡,輾轉反側。妻子理解我,就說道,你找個時間,專程去一趟東莞吧。
10月19日回到廣州之后,我又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即使周末也要經常加班,偶爾的休息時間,要么在家里看書,要么帶小孩出去玩,雖然去東莞見阿東一面的想法一直縈繞在心頭,但遲遲沒有成行。
去吧,去吧,可是好象沒玩沒了的工作和瑣碎的家庭事務一直拖著我。就這樣,一天過了一天,一月過了一月。我一直沒能成行,假設終歸是假設,沒有變成現實。
就在躑躅之間,時光卻如斗轉星移,稍縱即逝,轉眼到了圣誕節,12月25日,我因老家有急事處理,回了一趟廣西,當天下午在柳州中轉時,阿雄駕車前來接我!
看到阿雄,我就自然而然的想起了阿東。阿東,此刻的阿東究竟是何模樣呢?是怎么狀況呢?我好生掛念。
可是我不敢開口提他,因為,在我的內心有一種歉疚,我還沒去看他呢!還沒有履行自己的諾言。但是,就算不敢面對,還是要面對。上了阿雄的車不久,他就說起了阿東的事。
“阿東上個月的這個時候走了。”
“走了,這么快!”剛才目光直視前方的我,悚然地轉過頭看著阿雄!只見他滿目悲傷。一時,我倆都無語。
我把頭轉回來,凝視著車窗外,正值晚高峰時期,大街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人來人往,各奔前程的人們步履匆匆?!叭松魤m露,天道邈悠悠?!比松鸁o常!不知不覺間,我的視線模糊了,分不清東南西北,看不清車窗外的蕓蕓眾生,恍如隔世。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比说纳纹浯嗳?,“零落成泥碾作塵”,根本就經不起風吹雨打;年華易逝,人終究要離開這個世界,可是阿東走的太早了!
當初,我與阿東天各一方,而今卻是陰陽兩隔!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還沒有兌現的承諾,變成了無法兌現的承諾。心動千萬次,不如行動一次。行動,就那么難嗎?“不夠義氣、不夠朋友……”我自責,我懊悔。
當晚,我們在柳州的幾個高中同學小聚,飲酒之前,我們面向南方,恭恭敬敬敬了一杯。
“浩浩陰陽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卑|,安息吧!但愿你在天堂再也沒有病痛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