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挨著一天地過去,石碧溪的一切都照常的活動著。自入夏以來,村子里多了些蟲鳴鳥叫,倒像是添了些生機,如此一來,也把日頭吵得更加的熱,鎮日地曬著,不覺讓人煩悶、躁動。
曼麗因為工作上的事兒忙得脫不開身,就托人給滿順捎去一封信。這頭兒,滿順正坐在房里細讀著。曼麗字跡娟秀,清楚的在信上寫著:
? ? ? ?滿順哥:
近來因工作上的事給耽擱了,未能及時地給你回信。曾也幾次動筆,想要寫信給你,但卻不知如何開頭,又該怎樣的結尾,所以一直拖到現今,還請滿順哥原諒。
前幾次你給我的信,均已收到,并且已經認真地讀過。在我眼中,你是一個富有激情的人,時刻充滿著自信。你胸懷夢想,渴望去實現,而這份力量正來自于你對生活的無限熱愛。石碧溪是我們的家鄉,或許以后會變成故鄉罷,但終究還是要回去的。將來我也是要回去的,那里有我所想念的山和人。
父親前些日子托人給我說了門親事,對方是縣教育局局長的兒子,對此事,家兄也在極力地說和,可我從心底里不愿意,為此還跟父兄吵了一架。而今工作又有變動,各樣雜事纏于一身,不能開脫,我著實的需要求救了。滿順哥,你快救救我罷。我時常想念我們一路走來的歲月,尤其是在這冰火相加的當口。校園里的日子多么美好,我十分愿意聽你講書中的故事,那些羅曼蒂克的味道,到處彌漫著。
作為一個女孩是不幸的,她沒辦法去追求理想,不能夠抓住自己的幸福,白白的,只是一個犧牲品,一個無所謂有或者無的犧牲品。如此,她的生命將沉入永不輪回的泥潭。
滿順哥,你快救救我吧!我將滿心地等待著你······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曼麗泣筆
滿順感到痛苦,那個可憐的人正在努力地掙扎,滿心期待著自己去救她。她已經向自己拋出了愛的示意,怎么能夠辜負她呢?但又該怎么做,做些什么呢?滿順一時不知該怎樣辦,他的臉漲得通紅,緊緊地握著拳頭。
滿順娘摔著了,在一個雨天的夜里。不大不小的跟頭,正將右邊小腿給摔折了,半個多月以來就在床上躺著,生活等一切問題,全靠滿順一個人張羅。出事情的那幾天,滿順的叔嬸、姑姨們都來看過,各家都拎得幾斤雞蛋,又或者是其他什么果品之類的。
進入三伏天,天氣是越來越熱。白日里,滿順就靠在床沿兒邊上給娘扇著扇子,說著話,以方便娘有什么需求。每當說到滿順小時候調皮搗蛋的事情,比如他穿著開襠褲,光著腳丫子滿街跑的歡快樣子,總是能引起老太太的幾聲樂笑。也有說到滿順爹的時候,她的語氣就變得沉重起來,滿順也靜靜地聽著,不發表任何的意見。夜晚里的石碧溪比較涼快了些,滿順等娘睡著后,便回到自己的屋里。
曼麗又來過幾封信,都是問她的滿順哥為什么不回信給她,再者就是訴說自己的煩惱,她滿心的期待著這個人能夠救她,就像抓住生命中的最后一棵稻草,她希望著,希望那完全自由的一天能夠早點兒到來。曼麗的婚事已經定下了,就在下個月的八號,日期是那局長親自選定的。即使曼麗強烈的反對,但她的父親和哥哥依舊是極力地主張,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更何況場婚姻還關系到她哥哥的前途,因為他可就此在縣教育局謀得個一官半職。滿順看著桌子上曼麗寄來的信,愣愣地發呆。寬裕的生活、美好的前途,這些都是滿順目前所不能夠給她的。再者,現今自己的老娘有病在身,生活離不開人,又怎能撒手去管自己的那些個兒女情長的事情呢!強大的責任心和原則性要求他將自己的感情放一放,但滿順的心里又何嘗不煎熬、不痛苦呢!
滿順給曼麗的回信,讓郭老漢給知道了,并且就當著曼麗的面把信撕得粉碎。
“我早就知道你倆的事情,當我老糊涂了,就什么事兒也不聽我的!滿順那小子有啥?他種的半畝地都還是我過繼給他的。那幾間破房子,墻皮都掉渣,到現在還是柵欄門,沒有院墻的。”郭老漢坐在太師椅上厲聲地說道,那拐杖震得地板“咚咚”的直響。
“他死去了爹,現在娘又生病,以后還能指望有啥出息?他要是真真兒的爺們兒,就不該拖累你。以后斷絕和他的聯系,沒有我的話兒不準回家去,認真打算結婚的事兒······”郭老漢氣得都不想再提“滿順”二字,便一口一個“他”的叫嚷著。
這次郭老漢進城來本是想向兒子詢問曼麗結婚準備的情況,卻讓他碰到這樣的事,想著便氣不打一處來,把曼麗一頓好斥。這一邊,曼麗蜷著腿坐在床上,她不敢出聲,只能由父親訓斥著。
“難怪滿順哥不回信給我,原來是大姨病了。那我還幾次寫信催促他,豈不是更增進了他的煩惱。”她低頭沉想著,這兩頭的不如意,讓她垂下淚來。
郭老漢在城里住了幾日便回鄉下去了。臨走時,他特意的委托兒子要十分地盯緊曼麗。婚期越來越近了,曼麗無計可施,工作也被哥哥自作主張地辭退了,只終日地待在屋里,懶懶倦倦的。婚禮的前一天,曼麗再不能忍受了,她躲開哥哥的監視,走向了東河的深處。她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做著抗爭,她不滿于這個家庭,她不能讓自己的幸福跟著悲苦的命運作為殉葬品,如果經反抗而不能夠得到,她寧肯親手毀掉。如此,一個美麗的人便香消玉損、含恨地離開了。
曼麗的墳設在郭老漢自家的地里,就是租另給滿順家的那塊,往日里平整整的一塊兒地忽的多出一個墳包來,顯得突兀,真有點兒不太習慣。她本是女兒身,又尚未出嫁,所以是不能和祖輩們葬在一個墳圈子里的,只好另外安葬。
郭老漢父子看到滿順就像見到仇人一樣,“曼麗為著你都死去了,你滿順怎還有臉活在這世上”,這就是他們現在的想法。他們的眼光兇狠狠的,盡透露著冷光,跟追捕獵物的野狼似的,就差湊上去把滿順也殺死掉。
曼麗去世后的第七天,滿順去墳地看了她。在曼麗的墳前,他交代了他的所有的秘密,滿順心里非常痛苦和自責,他十分懷疑是自己害死了曼麗,并且肯定是因為自己的猶豫和懦弱。而后,他燒掉了記事本,以此來祭奠對死者的哀悼和愛情的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