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海和杭州并無多少瓜葛,唯一把它們寫到一起的理由是:只去過一次的我仍然毫不了解這兩座曾經和現今的大城市。上海么,有張愛玲和王安憶;杭州,是《西湖游覽志》。如此如此。
二
曹聚仁說:“上海之有城隍廟,正如南京之有夫子廟,蘇州之有觀前街,北京之有東安市場,是一個百攤雜陳,老幼婦孺咸宜的去處?!狈鹿诺某勤驈R商圈建筑,琳瑯滿目的商品,果真是城隍廟的熱鬧景兒。城隍廟的精致去處自然有,亮晶晶的玻璃,古色古香的擺設,雍容華貴的菜肴茶饌,標致巧妙的堂上姑娘,木椅雅座肥西裝的中國紳士,金發碧眼的洋人,柜上站著眼神高挑的服務生,美輪美奐,很像晚清的臉譜大戲,高的幾乎飄上了云端。
也有宜于溫飽的平民逛玩的小鋪子,無非掛著印有紅五星的軍工帽,擺著高級玻璃的飾品;而小吃,自然先看見肯德基和麥當勞。我倒是極喜好吃江南的點心,只是它們的賣家已經令它們雅進了高閣美樓里。
這些也確實像南京的夫子廟、蘇州的觀前街了。
三
豫園是沒去成,在我是嫌人多。九曲橋那幾步路也碾了好長時間,罷了吧。若進得園子,人頭如蠅,也沒了游園的趣韻。我常想在一個下雨的工作日重游故宮,空庭人寂,當別有感觸。近來卻聽說故宮老不安分,遇見宮女妃嬪猶可,碰見大內高手,豈不吃不了兜著走。
四
燈絕對是人類的偉大發明,是太陽的藝術仿制品,就像我們用鐘表模仿時間,房屋模仿空間一樣。它延伸了我們的生活,甚至創造出動人的境界。一提到燈,很多可愛的畫面閃過腦海,首先抓住的,是這外灘華燈初上的熱鬧。
中間是黃浦江。兩邊,看得見民國西洋建筑彎彎的拱頂,淺褐的羅馬柱,健美的雕像,燈樸素不造作,漸變的明暗調子,顯得莊重典雅,幽深。浦東摩天大樓林立,巨大的樓面正好一幅變換的圖畫。東方明珠像明快的管樂,色彩是它的節拍。燈船在江上游曳,仿佛在自豪的巡視這燈火悅動的大都市。
不限于此,燈同樣也能表達晦暗。往前倒七八年,故鄉的武都城還在酸澀的年月,西關仍是那飽經風霜頹圮的城樓。西關左近是古老的石板路,早已大坑小滘的不平。下雨后,路上積滿水,夜里四旁小攤昏黃的白熾燈光便在地上蔓延。四周的巷子很深,望去很黑,某處懸著的燈很孤僻,光仿佛在風中搖擺不定,喝了歷史的酒,整個兒昏沉沉的。店鋪還在用一塊塊的門板,檐下的紅燈籠有種幽幽的涼意。不必驚悚,臭豆腐攤照例關的晚。即使老街上寂寥無人,也能看見一只熏黃的燈泡,炸幾串又臭又香的臭豆腐吃吃。一兩個人靜默的立著,注視著那串臭豆腐滑進油鍋里,咝啊——
五
夜游斷橋上,湖面一覽,岸邊燈光華彩,美不勝收。幾個婦女從白堤過斷橋,問我:“小伙子,斷橋在什么地方哈?!?br>
“這兒就是。亭子里還有塊碑。前面那個。”
婦女臉有遺憾之色。
“斷橋殘雪”云者,必冬天晴雪之日?!段骱斡[志余》載:“西湖賞雪,初霽最宜?!薄皵鄻虮吵敲嫔?,遠眺雪景,似勝他處?!?/p>
斷橋過去是白堤。白堤小巧輕柔。白居易自吟:“一片溫來一片柔,時時常掛在心頭?!钡降倘魺o三四好友,無好花盛開,恐怕單調。
白樂天離任杭州后,有首《西湖留別》回憶西湖的熱鬧之景,頸聯云:“綠藤陰下鋪歌席,紅藕花中泊妓船?!边@種景象,上哪兒找去。
六
作為正經的四川人,蘇軾竟然很喜歡吃甜味的東坡肉,很是有趣。
七
離開西湖的時候,下了飛來峰,路過岳王廟,經過葛嶺之下,心中還有些理不清,就像從來沒有到過西湖一樣,西湖的一切還是在那些書卷詩畫里,在中國的歷史里。夕陽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西湖的水晃蕩起來,還是那樣一個美麗的夢,游不盡,道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