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識愁滋味,我們?yōu)橘x新詞強說愁。
人生海海,總有孤單的時刻。想來都是執(zhí)念。有太多期許與不切實際的欲念,仿佛黑洞一般將人吞噬。聲色犬馬,皮膚濫淫,一杯酒一場舞一次歡愛一場無以倫比的盛宴,不論是怎樣的五光十色,終會游離,在人生漫漫長路里逐漸褪色,最終只是記憶碎片,經(jīng)歷過的,仿佛不如未曾經(jīng)歷。人的記憶總是看不見摸不著,誰也無法證明真的發(fā)生過。
24歲,熱愛搖滾。從一個又一個live現(xiàn)場穿梭而過,住在帳篷里看少年們熱血夜夜笙歌。看點頭的搖頭的狂暴的粗魯?shù)纳倌陚償D作一團,在塵埃漫布的舞臺下相互撞擊,節(jié)奏與古典拼湊出一夜又一夜狂歡。那些搖滾少年,讓我想起14歲時候本杰明那本《地下鐵》。這是24歲,從一處流連至另一處。
25歲,經(jīng)歷一場瘋狂的戀愛,從美好到破碎,從繁華到背叛,從欣然相知到彼此背離。美好的時刻只有見面時候一個長達數(shù)分鐘的擁抱,一切用腳步丈量過的雙城故事,一次又一次辣到冒汗的火鍋。可以記得的,卻只有成都那天陰暗迷離的小雨,我坐在凌晨的路邊,接起一個個電話,兩人彼此的斥責爭吵,半夜醒來卻發(fā)現(xiàn)正彼此相擁。分離之后路邊沉默的白發(fā),扎心的句子脫口而出。愛變成了糾纏與撕心裂肺,是無可言說的絕望與身不由己的糾結。自那之后,欲望死去了,愛死去了,歡欣鼓舞死去了。從成都,到北京,到廣東,到迪拜,到許許多多不可計數(shù)的城市。最終記得的,不過是生滿荷花的川大湖邊,兩個人彼此想要擁抱,卻又生生推開。想要繼續(xù),卻永遠不能再往前一 步。握緊的手好像恍然夢醒,淚水留在萬米高空。從一處流連至另一處。
26歲,生活為了一件枯燥的工作而變得沒有節(jié)奏感。勞累,茫然,自我說服,挫敗,調整之后再挫敗。每天唯一真實的時刻是坐在餐桌前,看著一片狼藉的餐盤,手機里寥寥無幾的信息,不愿意回復的瑣碎。乏善可陳,卻又充實得令人難受。低氣壓久久縈繞。處境齟齬,心在飄忽不定,從一處流連至另一處。
為賦新詞強說愁。也許人生就是一個緩慢接受現(xiàn)實的過程。終于愿意承認,平淡是生活的主旋律,平凡是該有的狀態(tài)。安靜與孤獨是一生都要為之抗爭的心魔,心在高處而現(xiàn)實永遠殘酷猙獰。獲得更多,應該驅使自己去做得更多,然而一切是如此的乏味落寞。
一曲新詞酒一杯。自從開始喝酒,大醉過,有醒來已經(jīng)忘記自己是怎么睡著的夜晚,有微醺時候看著燈光迷離不知該用怎樣面目示人。酒成為平淡生活里唯一一根真實的刺,需要用強烈的酒精麻醉,才能笑如兩年前一樣無知又虛幻。那時不知生活之殘忍也不懂無望,看著他年少早生華發(fā),卻不知他心里如此焦灼。如今我身在此刻,同樣焦灼也許更多,但我無法再遇到一個出口,讓我在庸碌的人世間找到一點點,哪怕是蒼白無力乏味的依托。
畢業(yè)時我們坐在白鷺洲,一群人搖頭晃腦唱著gala。那時未來在遠方,充滿細碎的誘惑與無盡幻想。那時我們驕傲得仿佛世間只有我們,敞開大門,我們獨一無二。而如今,我們猶如隕落的星星,四散在平平無奇的生命里,各自奔忙,不敢有停下來的一天,因為一旦停下來,就不知道此刻身在何方,不知道消逝的時光從何而來,向哪里而去。無從想象今天的我經(jīng)歷了一切繁盛、激烈、奢靡、歡縱以后,只能緩緩拖動疲憊的步子,走在北京無人的街上,華燈四起閃閃爍爍,幾輛車劃過拉起漫長的弧線。在一個安靜的屋子里陪自己說話。這是人生常態(tài),我在強迫自己慢慢接受。
以后的十年,幾十年,也許這是太多人走過的路,也是太多人的眼淚與汗水浸潤過的土地,也許所求的永遠不會到來,也許明天就落下生活巨大的巧克力盒子等我打開。可是那又怎么樣呢。從一塊土地到另一塊土地,永遠能說服自己不要氣餒,然而生活依然在嗤笑,依然無所求索。
小時看圣人,一句一句皆是不能知所以然的典籍。無憂亦無怖。想來此生也難以達到。
不過那時尚小,一支筆一疊紙一本紅樓,可以陪伴我度過漫長歲月。可是而今,時光越發(fā)昂貴,必須步步為營不能出錯。要求日日增多,必須鞭策自己才能立于四面洪流。究竟是人越發(fā)不能滿足,還是世界越來越苛求。除了上帝,我們還有誰,可以挽救我們脫離于這令人無奈的滾滾紅塵,說出自己內心想說的,克服這無邊無垠的漫漫長路。人生苦短,道阻且長。為了什么,得到什么。直覺里的未來仍未泯滅,可是想要的到底何時才能到來。
從一處流連至另一處。人生過半。想來也是一件憂愁的事。縱然生活高低交錯,縱然看他人縱橫捭闔。一切如是,一切也不過如此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