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到了夜晚,腦神經才會活躍起來,不像白天的它們,半夢半醒。
白天調侃小葉同學“宛若一只單身狗,獨自徘徊在這悠長悠長的海邊情侶路上,徒留一個落寞的背影”的我,此刻也只身漫步于外灘的堤岸上,吹著舒爽的江風,聽著飛云江漲潮的聲響,看著遠處五橋上的燈火,像一顆顆晶亮的葡萄。真好看,我默默地想著。
半個月前,小葉同學問我,你說你有超多期待,那你說說看,你都有哪些期待。我眼珠溜了三分之二圈,腦子成白紙,愣是啥也想不起來。
眼下我卻想到了,我想和他一起去五橋上看日落。
我想起個把月前我們在二橋上看的日落。飛云江二橋橫穿工業區。我們吸著工業區向大氣排放的二氧化硫,一邊往橋中央走,一邊看著渾圓的落日往下沉。橋上的大貨車呼嘯而過,帶起的揚塵落滿一身,把我們整得如風塵仆仆的歸人。等行至最佳拍攝點時,天色已經暗下來,落日完全墮入厚重的云層之中,只留得一絲一縷的余暉。小葉同學頗為遺憾,我卻覺得有過程足矣,結果并不重要。就好像王子猷雪夜乘舟,乘興而行,興盡而歸,見不見戴安道并不打緊。
后來兩人仔細研究,發現五橋才是最適合看日出的地方。
今天是個尋常日子,而五橋一反常態地燈火通明,頗有些恢弘氣勢,遠觀像駱駝的雙峰,又像山的背脊——大概是為了文明城市的評比。小葉覺得五橋的日落以后尚能看很多次,而五橋恢弘的夜景工程卻等不到他回來了。可以想象,等文明城市評比一結束,也許晚間的五橋就只剩闌珊燈火了。誰知道呢。
不過不要緊。
因為,最好看的夜景,我們不是在廈門最高的跳樓機上看過了么?
我記得坐上跳樓機前的搖擺不定和死纏爛打。
我記得手心流了很多汗,但分不清是誰流的。
我記得劃過寧靜夜空的失聲尖叫,像砸入鏡湖的石頭,又像漫天暴雨梨花針。
我記得氣流飛速擦過耳朵的快意。
我記得身體用了三秒鐘適應自由落體運動引起的失重。
我記得小葉同學從跳樓機上下來后說的“蹦極,絕不商量”。
而我記得最清楚的,是這個建在水邊、號稱廈門最高的跳樓機升到最高點時我看到的夜景——
隔岸的高樓,其表面恰好出現了這樣的燈光效果——一只白鷺緩緩振翅,從一簇檳榔樹中飛向青天。
真好看。
比今晚的五橋還要好看得多。
今晚要是有月亮就好了。它自由到可以突破時空的界限,像照亮前人一樣照亮今人,像照亮你一樣照亮我。
可是,月亮要照亮所有人,它會不會忙不過來?月亮要承載人們的全部思念,它會不會不堪重負?
胡思亂想之際,發現飛云江已經悄無聲息地落潮了。
是時候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