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和小魚微笑著目送我走進那個所謂的縣中,可對于我們來說縣中只是個豪華的監獄,然而只有我一人幸運又無奈地被押解至此。猴子將遠行栟中,一所更加變態的監獄,而小魚則將游向南京那個不知名的中專,我們再一次地亡命天涯,懷著一顆悶騷又放縱的心,仗著我們的幼稚,輕狂地行走人間。
冥冥之中,我望向后方,不,是我們望向后方。那兒有咧嘴的孩童、報著盒子的姑娘、擦汗的男人......只是我們再也抓不到不到那個為我們擋太陽的身影,再也抓不到那個從前肥嘟嘟的胖子......
我望向天空,天很清澈,就像初中開學儀式時的我們......
......
初中的開學儀式總是聽著校領導在那兒廢話一堆,最可悲的還要和一群呆呆的新同學人擠人地坐在一起。我環顧四周,在心里偷偷抱怨起來順便給他們想起了外號:
”后面那個骨瘦如柴的小子好囂張啊,像個猴子一樣,居然不屑地看著我!就叫他猴子吧!“
”旁邊那個金魚眼的小白臉挺有意思,規規矩矩的,長得倒像是我家養的金魚,哈哈,就叫他小魚吧!
當我自得其樂的時候校長還在不厭其煩的強調著那些所謂的文明禮儀以及虛偽扯淡的中學生守則,那個猴子般的少年偷偷地從后面挪了過來,拍拍我的肩膀,指了指前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我頓時就哈哈大笑起來,那是多么“猥瑣”的一幅畫面啊:一個肥嘟嘟的大胖小子警惕地環顧四周后,偷偷地從鼓囊囊的口袋里里取出一顆奶糖,小心翼翼地撕開糖紙,往嘴巴里快速一送,隨即又用左手死死捂住放糖的口袋,而他的右手則捧著他肉嘟嘟的笑臉,一臉幸福地陶醉在奶糖的香甜里。
“怎么樣,那個胖子看起來‘富得流油’,等會解散后,我和你抓住他,好好嚴刑拷打一番,撈點奶糖?”猴子一樣的少年沒心沒肺的“奸笑”起來。我看了看那個胖墩,又想了想奶糖,舔了一下嘴唇隨即給了他一個同意的目光。
“你們...這樣...不好吧!”旁邊小魚一樣的男孩聽見了我們的“陰謀”,悄悄探過頭來,支支吾吾地說道。
猴子輕輕錘了他一拳:“裝什裝啊,別啰嗦了,等會也帶你一個,抓住那個胖子,奶糖大大的有!”
小魚低下了頭不再說話,可我分明看見他的舌尖輕輕的舔了舔嘴唇,喉間蠕動了一下,似乎咽下了一口被奶糖激出的口水。
少年的我們就是這么沒心沒肺的幼稚,看似人畜無害的稚嫩臉龐下究竟隱藏了多少悶騷的小欲望呢?天知道。
風吹過......
校長剛說完解散,猴子拉著還在糾結去不去的小魚,同我大步流星地沖向那個胖子,嘴里還哇呀呀地叫著:“沖!抓住那個胖子!”
“噗~”我們一聽他這話忍不住笑起來。猴子強忍著笑拿眼睛瞥了瞥他鼓囊囊的口袋:“別怕,就交個朋友嗎。都是同學的說,同學朋友呢,好東西要一起分享呢!”
胖子捂了捂自己的小口袋又“可憐兮兮”地看了看我們,慢慢地拿出3塊奶糖給了我們,眼冒貪婪之光的我們顧不上抱怨胖子的小氣,美滋滋地拿了奶糖細細品味,而胖子也拿出一塊放入嘴中陪我們一“甜”方休。
陽光暖洋洋的灑在我們的身上,胖子啊再哀怨終究在這暖暖的陽光和甜甜的糖果下和我們“冰釋前嫌”。我們含著糖,咧著嘴,心花怒放。
"胖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說...說誰胖子呢,我可...比那個猴子一樣的要帥!”
“你才猴...猴子,你們全家都是猴子!”
“你們...別...別吵了!”
“小白臉...別煩,長得和金魚似的!”
“哈哈,猴子...和小魚要打起來了!”
我們含著奶糖,含糊不清地互相嬉笑打鬧,陽光把我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似乎會延展到天的那一端。就這樣一顆奶糖讓我、胖子、小魚和猴子成為了朋友。也許在那青春的日子里會有女孩愛上我們眼眸里的太陽,然而愛不愛得上我們骨子里的放縱和犯二精神又是那么一會兒事了......
肉嘟嘟的胖子,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同我們玩笑,卻總是被生活欺負。
胖子每次不開心的時候所選擇的發泄方法只有一字——吃!胖子是老實忠厚又努力奮斗的只是他碩大的身軀卻總被那小小的分數欺辱,忍無可忍的數學老師終于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長這么多肥肉是干嘛的,你爸媽是養豬嗎?“我分明看見胖子大大的身子好像如一張小小白紙,飄飄欲墜。晚飯的時候,胖子的眼睛有些泛紅,他一個勁的沖向食堂,我們怎么追都追不上,我說:
”胖子,你跑慢點,我們追不上了!“
風安安靜靜地吹過,胖子無聲......
我們氣喘吁吁趕到食堂的時候,胖子已經吃完了一碗牛肉拉面,他又點了一份,一個勁地往嘴里塞,紅著眼睛,滿嘴湯汁,賭氣地吃著。猴子永遠是機智幽默的,他不快不慢地說道:“誰敢和我家胖子比啊,大碗牛熱拉面他能吃三啊~數學老師個小瘦子,哪有我家胖子性感呢!”胖子的嘴角抽搐了下,還是沒忍住,“噗”地笑了起來,面條從他的嘴里噴涌而出。當然,不可避免地猴子的衣服遭殃了。
胖子笑得肚子一抖一抖,他輕輕地拍了一下猴子的胸膛,猴子卻假裝受了內傷,用手捂著胸,裝作痛苦地說道:“好強的黯然銷魂掌!”我們笑得更厲害了,而胖子的悲也在這笑聲里化作了喜,誰讓胖子的心都是堅強的呢?之后,我們驚奇地發現奔向食堂的胖子是那么的迅猛,他的速度超過了我們所有人,我們只能咧著嘴跟在胖子后面,大步流星同時還哇呀呀地大喊:“抓住那個胖子!”不知情的人聽了,準會捂著嘴悄悄笑著,而胖子則紅著臉繼續加速,囂張地向后喊道:“哈哈,你們追不上我!”我們一咬牙,又加起速度,哇呀哇呀地沖向前去,留下一路的笑語歡聲。
在我們的笑聲里時間流淌的是那么的快,不知不覺到了所謂的初三,我們的還停留在初一的心性不得不被迫收斂。那些高分的聽從老師話語的人徹徹底底地被冠上好學生的名號,而無論胖子多么努力始終被冠上“壞學生”“肥豬”的稱呼,這他媽荒唐的人間終究是干掉了胖子的希望。胖子麻木了,胖子徹底放棄了,課上他開始無止境地沉睡,他開始在無人的衛生間里偷偷抽煙,煙霧渾濁了他的眸子,那些曾經的清澈美好被徹底斬殺。
那天晚上的風很大,轟轟地肆意叫囂,同往常一樣,胖子還是第一個沖向食堂,我們還是哇呀呀地大叫:“抓住那個胖子!”可是這次,胖子的腳步停頓了下,頭也不回,一聲不吭地快步前去,只留下愣住的我們,佇立在寒冷的風中,目視著那個肥嘟嘟的身影慢慢地變成前方的一個小黑點,最終融于黑暗。風肆無忌憚地撲向呆滯的我們,那種寒冷可以深深地刺入靈魂,我們仿佛只剩下了一個弱小多病的肉殼,而風挾著人間的痛楚、凄苦、悲憤充塞在里面,毫無顧忌地橫沖直撞,把我們的夢和天真撞得支離破碎,我們獨立在黑夜里,獨立在這迂闊怪差的世界里,遭受著百口嘲謗,遭受著萬目睚眥。
猴子、我、小魚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的胖子,我們沖進食堂,看見胖子行尸走肉般地吃著面條,猴子二話沒說“啪”地將胖子的碗摔在地上,胖子機械的抬起他的頭,那雙渾濁的眸子里是一片虛無,我看見那雙眼再也忍不住,“啪”地就一拳打在他的臉上,聲嘶力竭地吼叫道:“你他媽給我醒醒啊!”胖子瞥了我一眼,他的眸子變得猩紅,突然掐住我的脖子大吼:“我他媽就是個差生、肥豬、畜生,你們管什么管,我和你們不是一路人!”我越加悲憤痛苦,和他扭打在一起。
我不知道老師是什么時候來的,我不知道滿臉怒意的老師說了什么,我只覺得我的渾身上下一陣一陣的疼痛。終于,我、胖子、小魚和猴子被老師孤孤零零地扔在外頭罰站,四野寂寥無聲,夜和風仿佛是一對殘忍的惡魔啃噬著我們的軀體和靈魂,我們沉默不語地佇立在慘白的月色里,月光觸到胖子的眸子,化作黑色眼中一顆純凈的星。這純潔而又凄冷的月光穿越了時間、空間,灑在記憶的那個凌晨......
還是那年冬日凌晨,我和胖子偶遇在上學途中,那時候太陽還沒升起,只有柔柔的月光照著少年人的路途,胖子踢著被月光染成銀白的小石子,他的眼眸里映著一輪月,是那樣清澈美好。月光啊,就這樣照亮了我們的夢想和追求,
“胖子,你長大了想當什么啊?”
“我要當建筑師,造最堅固的房子,房子里住著我愛和愛我的人!你的夢想呢?”
“我啊?我要求不高,超越魯迅,拿幾個諾貝爾文學獎就好了!”
“哈哈,你一定會成功的!”
我不知道是我們天真夢想將月華染成了純白,還是月華將我的天真夢想染成純白......
“阿嚏!”我打了一個噴嚏,風吹得我瑟瑟發冷,生活終究是打了個噴嚏,我不知道是生活生病了,還是我們太幼稚,胖子的眼終究是暗淡了,胖子的夢想終究化作那縷月光,虛無縹緲于黑夜。
我想我、猴子和小魚都錯了,我們滿懷希望的以為可以用暴力,用偏激的手法再次抓住那個胖嘟嘟的少年,再次抓住那個充滿希望的胖子,可事實告訴我們:小子洗洗睡吧,你們太幼稚,太天真,生活沒你們想得那么容易。被罰站的那一晚之后,胖子再也沒有在學校出現過,沒有人知道他去了何方,或是浪跡天涯或是迷途塵市......我們終究是輸給了生活,一切的一切終化作歲月的一掌黯然銷魂,我們望穿秋水,卻不知何處柳暗花明......
現在,我還是站在那片陰雨不定的天空之下,我還是站在了那個所謂縣中的門前,猴子和小魚依舊笑著目送著我開學,我又要開始孤獨的度過朝旭、正午、幕暗,可我依舊癡癡地等待那輪皎潔月亮的出現,那里有我們的夢想,有我們的少年,我們最動人最美好的天真幼稚......
也許又是那么一個轉身,也許在時光的另一邊,也許我們會欣喜地發現人群人那個肥嘟嘟的身影,他的眸子還是那樣清澈,大家的眼中還能映出日月星辰,無論生活有多么枯燥乏味,我們還能用我們的天真幼稚,笑著跑著,趕走生活的黑暗......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日暮下我分明真的看見了那胖胖的少年,笑著跑向遠方,我含著閃光的淚水大喊:
“抓住那個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