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春天一來,其實也不意味著什么,可是我總覺得有什么大事發生似的。我心里總是蠢蠢欲動,可等春天整個都過去了,根本什么也沒發生。我就很失望,好像錯過了什么似的。” 這是《立春》里我最喜歡的一段話,它說出了每一個對生活有所期望的人都會有的感受。就好像,一個學生在新學期伊始都會很興奮,期待著在新學期中遇到什么新鮮的事情和人。喜歡這段臺詞,還因為說出它的人,音樂教師王彩玲,當時正在和一個自稱得了癌癥的少女依偎著坐在火車過道里。她是真心的想幫這個女孩,所以掏心窩子的說了這番話。王彩玲說這話的時候面部表情是那么溫柔祥和恬靜,一點也不像影片剛開始的時候給人的感覺。
相信大多數人在影片剛開始的時候都不喜歡這個生活在小縣城里的、“長得難看又清高”的中年女人,她只是在北京進修過聲樂,卻在任教的學院里逢人就說很快要調到北京去。明明自己買的黃牛票,回來后卻吹噓說中央歌劇院請她看歌劇。對待生活中的人態度又很高傲冷漠。這讓人感覺,她不是虛榮就是有妄想癥。至少,是很不接地氣的。但王彩玲自己在影片中后期對此的回應說,“我只是不甘平庸”。不甘平庸,這大概是我們對自己說了無數遍,卻難以向外人道的一句話吧。而且生活中總是有那么多的聲音會逼著你順從平庸,接納平庸,甚至在嘆口氣后學著欣賞平庸。邁著相似的步伐,走向類似的目標,我們就這樣越來越像。王彩玲的可貴之處在于,一個人活成了一支隊伍。
王彩玲其實是知道自己的非凡與平庸的。當她愛慕的男青年表示不愛她,可以認她做個姐姐的時候,她直言“你是因為我丑才把我當哥們的吧。”當隔壁女老師向她哭訴感情遭遇時,她說,“你能把我當朋友,是因為我比你更不幸。我沒有你好看,沒你年輕,又沒有家庭,有我這種人在你身邊墊底,你會安慰的,對吧?不管是誰,不幸的時候就會和我同病相連。我如果比你過得幸福,你還會跟我說啦。” 透徹,不掩飾。相信大多數人都是生活在兩極之中的,時而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時而憤恨為何一切皆不如人。就這樣,既驕傲又自卑的活著,驕傲展于人前自卑藏在身后。
“永遠虔誠的信徒/ 時常把鮮花奉獻/ 但在這悲痛時刻/ 為何 為何/ 啊 上帝 為何對我這樣殘酷無情” 這個唱段在整個影片中出現了三次。第一次,是王彩玲對傾慕她的工人周瑜展開教學工作時唱的,唱完后她接著說“我一貧如洗,又不好看,老天爺就給了我一副好嗓子。除了這,我是個廢物。我一定能唱到巴黎歌劇院去。”此時的她雖然有些失落,但失落中充斥著倔強和不服。相信自己的天賦才華定會帶來一個別樣的人生。第二次,是在遭受到情感打擊和報考劇團屢次被拒之后,王彩玲雙膝跪地的泣唱。這大概是她人生最難熬的時候吧。第三次,王彩玲在影片結尾時終于站在了金色的大廳,且如她夢中的一樣唱完后掌聲雷動、經久不息。她此時重唱這一段,更像是成功人士回溯自己的發跡之路。然后慢悠悠的告訴年輕人,不要著急,先定個小目標。這是一個典型的正-反-合辯證順序,也是電影的主線,各個階段間的不容易絕非幾筆可以帶過。
王彩玲最后也沒有結婚,她領養了一個小女孩,悉心的照料其成長。某人說,這是王彩玲以她自己的方式與這個世界和解。她既沒有像考了五年美院都沒有考中的黃四寶最后干起了坑蒙拐騙的行當那樣被生活擠壓變形。也沒有像情愿假非禮女學生而鋃鐺入獄,實則是為了擺脫娘娘腔、假男人名號的芭蕾男演員那樣和生活撕得頭破血流。她確實是用自己的方式接納了生活,也讓生活接納了她。小女孩取名“王小凡,平凡的凡。” 這似乎與她當年的那一句“我就是不甘平庸”又相悖之意。但我想,她其實是想告訴女兒,可以平凡但不能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