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除夕還有兩天,姥姥一直催著媽媽送她回家。
來了20多天,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怕給你們添麻煩。
其實從暑假照顧她時我就發現。在她的臉上,經常會看到小心翼翼的表情。
她好像很膽小,會害怕很多事情,包括天然氣,包括我的不高興,還包括電視劇里的驚恐畫面。
因為年老再加上生病,姥姥越發變得敏感和膽小。當我問她要不要現在做飯時,總說不餓不餓,等你忙完了給姥姥隨便吃點就好,不打擾你。當我問她要不要喝水時,總說不用不用,然后等我進房間了再顫顫巍巍的自己去接水。
我們倆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的白天,常常因為她不直接告訴我她需要什么,我會生氣的跟她理論,甚至很過分的說她是為了故意為難我。
她就會進房間整理自己的衣服,一遍又一遍,安靜的坐在床邊,是她一直以來的神情,總是擔憂打擾到別人,盡量隱藏自己的存在。
我又難過,又生氣。
姥姥對我的過分客氣讓我很困惑,為什么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子孫對自己的照顧。
姥姥每次來都住在我的房間,這次回家早,從學校拿回來的本子和書還放在那里,她拿了本我的一個摘抄本走過來說,雖然我不認識幾個字,但是姥姥覺得你是最好的。我說我不好,我都考不上研究生,她拉著我的手又強調一遍,你是最好的。
我扶著她走進房間,看到桌上攤著一本中國文學史,還有幾張散落的紙,上面歪歪扭扭的有很多字。她指給我看,你看姥姥描的字對不對。我問她怎么想起來學寫字呀,她說,每次過來跟你住,白天你總是關上房門學習,我學學寫字就跟你有共同語言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只是在照顧她起碼的生活,可我從來沒想過她呆在這里,面對著我緊閉的房門會不會感覺到孤獨。
幾天前她讓我幫她買頂帽子,因為頭發掉的太多,頭皮顯露不好看,要過年了她想戴著帽子遮起來。我忽然想到,她從來不讓我幫她洗澡的原因,大概是不愿讓我看到她因為生病而變形的背部,那是她最為脆弱的一面。而我經常關上的房門可能已經告訴了她,什么是距離。
我耿耿于懷她對我的距離和過分客氣,可我沒想過那扇門,是我先關起來的。
我不知道孤獨是不是姥姥最可怕的敵人,我看到她會經常坐在陽臺上對著蘭花靜靜端詳,時間對她來說既漫長又迅速,或者我還可以來得及教她蘭花怎么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