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文/錢珍生
昨天清晨在田野里散步結束后,按舊日的習慣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依然與一位瘦弱修長、佝僂著腰的老人不期而遇。與往日不同的是,這位老人今天不是到田頭地塊四下的轉悠,而是扛著一簍廢舊破爛前往廢品回收點。在彼此相視一笑中,我偶爾發現他那廢舊破爛里有一盞銹跡斑斑的馬燈,心中不禁為之一振,轉又暗下責備自己手機不在身邊,失去了抓拍的好機會。不罷休的我繼續跟進老人,亦真亦假地嗔怪他不該將馬燈賣掉。老人駐足后瞥了我一眼漫不經心地說:現在又不是點煤油燈的年代,要它干什么,留在家里還礙事呢!聽到他不假思索的回答,我無法說出心里再想對他說的話,只好目送他漸漸遠去的背影。 回到家中,我反復揣摩老人的話,覺得他只說對了一半。現在家家戶戶雖然有了電燈照明,若將那曾經陪伴了半輩子的煤油燈留在家中,至少能隨時提醒我們不忘那段艱辛的歲月。尤其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以前,白天在田里躬耕勞作的農民,夜里照亮他們唯有一盞盞微弱昏黃的煤油燈。正是那一束束如豆的燈光,拉長了多少矮小瘦弱的身影,記錄了多少落寞惆悵的年輪,也點燃了多少人的生活信心與激情。 清楚地記得,原始的煤油燈大多由用過的墨水瓶,一張廢舊鐵皮卷成的細小圓柱燈管,幾根棉紗穿過圓孔成為的燈芯,在瓶口慢慢地倒入適量的煤油,一個簡易的煤油燈做成了。每當夜幕降臨時,大人們劃一根火柴點燃,跳動的火苗瞬間驅散了室內的黑暗。女人系上圍裙手持炊具站在灶臺前炒菜做飯,男人穿梭在屋內屋外忙著喂豬喂雞,孩子們蹲在灶廟前不停地往灶洞里添柴。不一會兒,熱騰騰香噴噴的菜飯端到桌子上。一家人圍坐在桌子前、聚集在燈光下,咀嚼著歲月的艱辛家庭的溫馨。 日子在一天一天的飄過,漸漸的發現這簡易的煤油燈雖然帶來光明,但那抽動的火苗飄忽出的黑煙炭粒,常常鉆進人們鼻孔里黏附在衣服上。尤其是煤油憑票供應的歲月里,有些家人為了節約用油將燈掛在兩房之間門框上,飄浮的黑煙在風力的作用下,將門框及墻壁涂上了一層又一層怪異的黑圈。這種不省油不防風又有污染的煤油燈,無意中有時變成了家人相互指責的出氣筒。好在人類在有所不斷的進步,當年的集鎮商店里出現了一種新式的煤油臺燈,主要由玻璃底座、圓如篩狀的燈頭及大肚細腰的玻璃燈罩組成。這種燈使用便捷省油多亮度大,無疑也成了許多家庭心中日思夜想的"尤物"。 在我讀初中一年級那年,父親為了使我有一個較好的學習成績,與母親在一起認真商量,準備到街上買一盞煤油臺燈主要供我夜間學習。她們說做就做,在一個星期天的凌晨,起床后的父親同時也將我叫醒,遂挑著早已準備好的兩稻籮米糠向街上出發了。一路上雖坑坑凹凹伸手不見五指,但想想父親要給我買煤油臺燈事,高興的勁頭瞬間沖走了身上的疲憊,不知不覺中我們就來到了街上。賣掉米糠后,我們迅速地走進了正大街的百貨商店,在琳瑯滿目的商品中選準了一盞意中的煤油臺燈,付款后捧著燈小心翼翼地離開了。路過一個飄著油條香味的小攤點,父親上前欲要買幾根給我解解饞。我連忙拽著他的手輕聲地說不餓,不餓。其實那脆生生、油潤潤、黃酥酥的大油條,在我與它對上一眼的那一刻,口水就己經溢滿了腮幫。 回家后的當天晚上,當父親將新買的煤油臺燈放在桌子上,取下燈罩點燃燈芯再罩上燈罩時,耀眼的亮光閃電般盈滿了整個屋子。圍在桌子旁的家人那歡樂的笑聲像燈光一樣,穿過墻壁的縫隙刺向漆黑的夜空。有了這盞外型美觀光亮柔和的煤油臺燈,我像珍惜眼珠一般呵護它愛惜它,真正的把它當作了學習中的好伙伴好朋友。平日里,一旦發現燈罩有不干凈的地方,及時認真細致的擦洗力爭纖塵不染。為了增加桌面上光的亮度,剪裁一幅大于燈罩大肚直徑兩倍圓形紙罩,套在燈罩的中間。為了減少煤油的非正常消耗,又折疊一支等同于燈罩細腰直經的長圓筒,插在燈罩的上方。每當我坐在臺燈下看書累了或閉目思考題目時,很自然地攥著燈頭的按鈕將燈火擰小。凡此種種,都是為了節約有限的煤油充分例用有效的光源,為我長時間的熬夜提供可靠的油料保障。以至于后來我越過人生的每一道溝溝坎坎時,想想當年的煤油臺燈伴我讀書的情景,心中依然都是滿滿的欣慰。 煤油臺燈在室內的作用無出其右,但比起馬燈的功效還是相形見絀,尤以在室外的露天照明,經不起具有一定風力的侵襲。那時,在農村生產方式極其落后的條件下,遇上農忙的季節,農民不但白天奔波在田間地頭,而且夜晚仍然忙碌在房前屋后,此時的馬燈以抗拒風雨的功能位居榜首了。諸如油菜籽、小麥及稻谷由田間運回屋前時,為了趕在晴好天氣盡早脫粒,夜間人們便在門前高高地支起一盞馬燈,繼續忙碌著白天未盡的農活。燈光下你來我往急匆匆穿梭的情景,以及地面上墻壁上相互交織成一前一后、一上一下晃動的身影,令人無限感慨那年那月、那月那年,生活的不易日子的艱辛…… 如今生活好了,家家戶戶都通了電,每當西山收盡最后一抹晚霞時,一朵朵耀眼的燈光盛開在一扇扇的窗戶里,猶如顆顆璀璨的珍珠鑲嵌在靜謐的山村。通村通組水泥路兩旁的路燈,華光四射燦若銀河。昔日的煤油燈早已退出了歷史的舞臺,與此同時,無情的歲月也在慢慢地把我們催老。但是,無論家鄉發生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無論時光怎么悄悄的溜走,那根植于內心深處一泓泓煤油燈的亮光,永遠不會走出我的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