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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雞剛叫頭遍,李運財就開始摸黑起床。走出屋門,漆黑清冷的天幕上還灑落著幾顆星子。從屋里猛一下走進清早夾雜著凜冽寒風的空氣里,李運財有些鼻酸眼澀,他下意識抬起雙手捂了捂瞬間凍麻的耳朵尖兒。
他先去把晚上已經熄滅的爐火引著,本想拿院子里的臉盆洗把臉,端盆的時候才發現洗臉盆底已經被凍在臉盆架上,只得先去廚房燒水。
李運財窸窣的動作,吵醒了老伴兒付香枝。她摸出枕頭邊的小手電,晃了下墻上的鐘表,剛五點,付香枝沒忍住埋怨。
“糟老頭子,要死了,這冷天兒,起恁早做啥呢?”
李運財轉身回屋,催促老伴兒。
“昨個兒晚上擱廚房煤火邊的面已經發了,趕緊起來把祭灶供養的饃蒸了。我今天得去鎮上買芝麻糖。”
“晚上才供養灶王爺。這烏漆墨黑的天兒,灶王爺都沒睡醒。你想干啥?”
李運財不理老伴兒,自顧自忙去。付香枝也躺不住了,起身坐在床上,從兩條被子的夾層里摸索著衣服穿上。
付香枝知道,李運財今天早上像打了雞血一樣睡不著,是因為心里藏不住的那股興奮勁兒。昨天晚上跟兒子視頻,得了準信兒,年二十九兒子一家三口回來過年。去年兒子一家就地在老丈人家過年,李運財整個年過得都蔫不拉幾。
今天臘月二十三,也是小年。這一天,村里家家戶戶要蒸饃,買芝麻糖供養灶王爺,讓灶王爺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老話說,晚上供養祭灶的時候,全家人定要在一起的,要不然被祭在家門外頭,這一年運氣會不好。
李運財家的兒子自從在外省城工作安家后,七八年了,祭灶這天都不會在家。盡管情有可原,況且現在外面的人誰還講究家里的老習俗。但李運財覺得為圖家人好,老習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自己又不損失啥,就為尋個心理安慰也挺好。
自從兒子年二十三祭灶這天不在家那年開始,李運財就鉆了牛角尖兒。芝麻糖一定要去鎮上的超市買,即便比村里小賣鋪貴兩毛錢,那也是全村最好的。他相信二十三晚上供養的灶王爺肯定能分出東西的好賴,他和老伴兒給灶王爺磕頭的時候再心誠些,灶王爺可能就不會介意兒子不在家里這件事兒。
祭完灶的芝麻糖,李運財會原封不動地收起來,等兒子過年回來了再開封,不管喜不喜歡吃,一定要吃上一口,似乎灶王爺的靈驗全在兒子吃的這一口芝麻糖上。
老兩口摸黑起床,李運財添柴燒火,付香枝揉面、卵型、入鍋,趕在天色大亮時,一鍋冒著熱氣,白胖暄軟的饃饃就已經出鍋。
匆匆吃罷早飯,李運財把自己的獨輪小推車拉出來,綁上一口大鐵鍋,趕著去鎮上。剛開院子大門,頂頭碰上過路的鄰居。
“運財叔,這么早,你這是上哪兒去?”
“今天祭灶,去鎮上超市買芝麻糖,再配個鍋蓋。眼看要過年了, 這不是老三一家要回來嗎。俺家今年過年大人口,啥都得提前準備。”李運財說著話,滿面春風。
“運財叔,老三人家現在城里人,就是不一樣嘞。咱村小賣鋪的芝麻糖都入不了嘴了,還得專門上鎮上超市買?”
李運財并不在意鄰居的打趣,推著大鐵鍋就往前走。沒想到鄰居攔住了他,呵呵笑著,讓他把車放下,李運財既生氣又困惑,想到是整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鄉里鄉親,又不好發作出來。
“運財叔,你不就配個鍋蓋嗎。你呀,回家用尺子量一下這個鍋口大小,記住尺寸。沒尺子也不打緊,回家拿根繩,順著這鍋口繞一圈,帶著繩去就行。這來回十來里地,你走路推口大鐵鍋就為配個鍋蓋,也不嫌累?”
李運財聽了鄰居的話,有些惱怒。“這鍋是老三從網上專門給我買的,量得再準,能有我自個帶著它去配得準嗎?我得配個好蓋兒,專等老三過年回來使。”
李運財推著鍋,賭氣似的從鄰居跟前鏘鏘鏘地走過去。
二
“老三,老三,老三不是吃五谷雜糧長大的。不就在城里有個工作,你看李運財那張狂樣。一到過年,他家老三要回來,他就不知道自己該朝前走還是朝后走。”
李運財家一墻之隔的鄰院里,張淑榮從廚房出來倒刷鍋水。聽見李運財與鄰居的對話,滿腹牢騷,為了發泄心里的怨氣,狠下勁兒把水潑進了院子西邊的下水道。
“少說兩句,沒人把你當啞巴。”李江貴黑著臉,從屋里出來訓斥一句老伴兒。
“我少說兩句,人家李運財就把你當兄弟了?也只有你這種不知道眉眼高低的傻貨,才明里暗里護著,還覺得人家跟你是兄弟。人家現在有老三這個爭氣排場兒子頂門勢,你也不看看自己有啥,守在家門口的倆憨小子,和一塊兒抵不上人家一個兒子的腳趾頭。”
李江貴能理解老伴兒心里的怨氣,對李運財,他何嘗心里不懊惱。明明大半輩子的兄弟,不知道為何這兩三年就變成了見面沒話說,彼此只想繞著走的陌生人。
李運財家當年是村里的外來戶,他爹和他娘帶著他來這個村時,李江貴家已經在這個村里生活了至少四代人。李運財比李江貴小五歲,小時候他們還在老院子住時,兩家就是門挨門的鄰居。兩個孩子從小就玩得好,等到李運財上小學的時候,有天晚上他爹找到李江貴的爹,本著都姓李,要讓孩子認兄弟。
李運財的爹說,他們來這村里勢單力薄,也沒有自己家人口,將來萬一家里有個什么事兒,也沒有兄弟幫襯。既然都姓李,就讓孩子們認下兄弟,以后就都是自家人了。李江貴的爹答應后,李江貴就成了李運財的大哥。
哥倆輟學,一起扛著鋪蓋卷去外省打工,睡得是頭碰頭的大通鋪,偶爾出去外面開點葷,喝點小酒,都是一個雞爪掰成兩半兒吮。逢年過節,打工回來,鋪蓋卷里買的東西都一樣。
兄弟兩個到了結婚的年齡,兩家老人得在村里另外批地基給兒子蓋新房。李運財跟他爹說,大哥李江貴到哪里他就跟到哪兒,哥倆住一起,將來有了孩子互相有個照應。
李江貴為了李運財這句話,把村里那時的好地基都略過了。因為好地基被人占得七零八落,要想蓋新房就得見縫插針,這樣他跟李運財的房子就挨不到一塊兒。李江貴最后把地基選在了當時村子的邊沿處,兩家并排蓋起了現在的房子。
新房蓋好,李江貴和李運財前后腳結婚。哥倆的孩子,也是按序排列。李江貴的倆兒子先出生,是老大老二,李運財的兒子就排成了老三。
三個半大小子,就屬老三學習好。老大老二從小調皮搗蛋,不是上學的料。李江貴待老三比親兒子還親,有什么好吃的,一定要給老三留一口。寒暑假老三只要在家里寫寫畫畫,隔三岔五就能聽見鄰院大伯家傳來老大老二鬼哭狼嚎的嗚咽聲。
老三上學有出息,考上外省的重點大學,外省城里找到了好工作,娶親生子定居外省城,小日子一天天過得好比吃著甘蔗上樓梯——節節甜來步步高。因為有老三這個爭氣兒子撐門面,李運財老倆口也成了村里人艷羨的對象。
前年老三又出錢把老兩口住的房子翻蓋了一層,里外一裝修,光鮮敞亮,弄得跟城市里的小洋房一樣,更顯得李江貴家只有一層的老平房破舊。
得知李運財要拾掇房子,李江貴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出了年輕時在工地干活的工具包。他可是最好的泥瓦匠,雖說多年沒摸過瓦刀,但抬手就干活的純熟技能,不是想忘就能忘得了的。既然是兄弟翻修房子,李江貴想著自己當大哥的,多多少少總能幫上點忙。誰知道李運財一聲沒吭,從縣里聯絡了一幫外地人就動工干了起來。
李江貴提醒他,外地人不熟悉,做活的時候,多留個心眼,別到最后出了高價沒落著好質量。
李運財當時拿著房子的圖紙,帶著勢利的語氣跟他說。
“哥,你別再用老眼光看現在,你那老一套早就落伍了。看見了沒,這是老三給我捎來的新房圖紙,你看都看不懂,還能咋蓋。這還得讓人家懂得人來蓋。老三跟我說了,不用操心錢,房子要蓋得好看,更要住得得勁。”
李運財說話的口氣,讓李江貴喉嚨有種吃了只蒼蠅似的堵塞,他覺得李運財在借機看不起他,順帶透露出此時憑兒長臉的李運財跟他老實巴交的李江貴已經不是一類人的暗示。
李江貴心里當然也有自己的傲氣,不管李運財有意還是無意,既然想跟他李江貴劃清界限,那他也沒必要死皮賴臉往上硬貼,倒顯得自己攀高枝兒,沒志氣。
李運財翻修房子,折騰了大半年,李江貴再也沒露頭說什么。新房子蓋好后,李運財在村里走路時常背著手,腳底板硬氣的不行,說話嗓門越來越大,有意無意就會說到房子上頭。
“這人啊,蓋房分窮蓋和富蓋。窮蓋就是孩子得娶親了,老子不吃不喝,勒緊了褲腰帶也得蓋。富蓋啊,就像俺家這樣的,沒啥負擔,蓋房子就圖住得安適。”
這話傳到李江貴耳朵里,他想到了自己和老伴兒沒日沒夜,為了給倆兒子蓋房,撅著屁股受的罪,心里更添一層堵。他跟李運財住得最近,還是兄弟,這話明著不是在笑話他嗎。
來來回回,這些話聽多了,也沒見兄弟倆大吵大鬧,但是心里的嫌隙就此生下。
孩子們小時,兩家每年大年三十晚上都是院門大開,孩子熱熱鬧鬧地兩家亂竄。這兩三年倒好,兒孫滿堂的老人了,過年反而閉門塞戶,沒了動靜。一到過年,李江貴就要嘆氣。
三
李運財趕著大中午頭,從鎮上把新配好的鍋蓋和大鐵鍋推了回來。扒拉兩口中午飯,也顧不得歇會兒,就把?頭鐵鍬尋出來,要在院子里盤個灶臺。
“你就不能歇會兒,火燒火燎的就顯你忙。”付香枝看不慣李運財的窮忙勁兒。
“都跟你一樣,干個活磨洋工。這會兒不干,難道留著過完年老三他們一家走了再干?你也別歇著,一會兒去雞窩邊瞅一眼,抓兩只雞。我壘好灶臺,燒點水拔拔毛。記得逮那只花公雞,肉多,我孫子喜歡啃雞腿。”
付香枝懶得理他,走進廚房洗碗。
晚上,付香枝把供養的饅頭、芝麻糖,在中堂前的平柜上一個個擺好,點上香燭。要彎腰磕頭的時候,李運財讓她給兒子發視頻。
電話接通,看到那邊的孫子,李運財舉著手機,笑得像個孩子。
“大寶,我是爺爺啊。你看,奶奶現在要給灶王爺磕頭了。一會兒,我喊你的時候,你要答應一聲,告訴灶王爺你們一家都在呢,這樣灶王爺就知道了,明年給你們好運氣嘞!”
“爺爺,我聽著呢。灶王爺啥樣?爺爺給我看看。”
李運財拿著手機,對著中堂上的一張年畫紙。“大寶,看到了嗎?這個就是灶王爺。”
“爺爺,屋里的燈太黑,我看不見。”
“燈黑啊?沒事兒,你回來了爺爺給你換大燈泡,可亮堂了。爺爺奶奶現在就倆人擱家,大燈泡費電。”
兒子和媳婦聽著爺孫倆的對話,笑得樂不可支。老三從孩子手里拿過手機。
“爹,碳爐子裝的暖氣用上了不?跟我媽別舍不得燒炭,凍壞了。”
“用上了,用上了,屋里可暖和了。”
“那你咋還穿著軍大衣?我媽穿著恁厚的棉襖,還戴著帽子?”
“俺倆剛從外面進來,還沒來得及脫。不說了,你媽要磕頭祭灶了,喊你們要答應啊。對了,回家來的時候,記得給你大伯捎兩瓶好酒。”
付香枝忙完,又開始數落李運財。
“你讓三兒帶啥好酒?咱家蓋房他大伯也不來打個照面,也不知怎么把人家得罪了。咱家三兒哪年回來不給他大伯帶酒,我看倒是越喝越對不起他。”
“那是我哥,不管他怎么想,我得對得起他。”
“咚、咚、咚”的聲音從隔壁院子傳過來,李江貴聽在耳里,在屋子里干轉圈。
“恁叔又在院子里劈柴,多大歲數的人了,這大過年的,也不招呼著點兒。”
“我說爹,你能不能少操點心。俺叔人家現在門檻高的,你都邁不進去了,還操那個閑心干啥。”正在陪孩子們玩的老大漫不經心地說著。
“就這一輩子操心的賤命,活該人家看不起你。”張淑榮接著老大的話,有些火上澆油。
“行了,行了,你們都消停會,我出去看看。”老二出了屋門,順著廚房邊的臺階,上到自家屋頂。
“叔,碳爐子是燒炭的,你這天天劈柴燒,別把老三給你裝的暖氣燒壞了。”
冷不丁從黑天夜里發出的說話聲,嚇了李運財一跳。他停下手里的斧頭,眼睛搜了一圈,看到隔壁房頂上的老二,沒頭沒臉地罵起來。
“你個兔小子,要嚇死你叔啊。”
“叔,你說你也是,房后邊屯著炭,天天拾柴火給爐子燒。老三把房子都給您老蓋起來,不差那個碳錢。你舍不得燒的炭,留得也夠老三一家子回來燒兩冬了。聽我一句勸,這大冷天的,你趕快回屋去,別為了劈點柴把人凍壞了,送醫院,老三花錢更多。”
“你個兔崽子天天在咱們這窮鄉僻壤待著,知道個啥。老三在城里,出出氣都得花錢,他那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還不是他沒明沒黑掙的。咱們在家能省點是點兒。”
“叔,瞧見您那窗戶臺上放著,給人顯擺的空酒瓶了沒?您老少喝一瓶,碳爐子一天的炭燒不完。快回屋去吧,咱老三不缺你劈柴火給他省下的那一分錢。”
李運財進屋,付香枝一臉不高興,用手指下鄰院。“你聽老二這話說得,不膈應人嗎?真是沒揀頭兒,老少都一樣。”
過完小年,年關一天近似一天。李運財天天不得閑,里外忙活。今天搬回一條豬后腿,在院子里刀劈斧削,在新砌的灶上支起大鐵鍋燉肉。明天去地里挖回一筐蘿卜,就著蒸完饅頭的大鍋煮蘿卜絲備餃子餡。要不就著急忙慌搭著鄰居的車去鎮上趕趟集,買回些瓜菜蔬果和零碎的煙糖瓜子之類,順帶給孫子帶些小孩子的玩意兒。
晚上李運財給孫子視頻的時候,就把白天尋摸來的小玩意兒,一一擺給孩子看,勾地電話另一頭的小孫子,一跟爺爺視頻,就喊著“我要回老家,我要回老家。”李運財在這頭笑呵呵地掛掉電話,再把那些小玩意兒小心翼翼收起來,等著孫子回家。
四
臘月二十八下午,先是些小雪粒子從天空落下,隨后雪片越下越大,到傍晚時,鵝毛大雪紛紛揚揚。
李運財生起了碳爐子,把屋里的暖氣也打開。一邊忙活一邊跟老伴兒說,今年院子里的雪掃起來不能扔出去,孫子時常惦記的那個堆雪人,今年回來,正好趕上。在南方城市生活的小孫子,什么時候見過這么大雪。
年二十九大清早,李運財起來發現院子里的雪已經有立磚厚。他把雪掃起來聚成堆兒,可地上剛掃完,又落了一層。半空飄飛的雪花依舊不見半點兒減小的跡象。李運財站在屋門口,望著眼前這不停歇的雪幕,心底升起一絲隱憂。
過年該準備的都有了,就剩等著兒子一家三口回來。實在閑得難受,半上午的時候,李運財去廚房熬了點漿糊,找來一把刷子,想著把里里外外的門對兒給貼起來。
貼院子大門口上的對聯時,李運財搬來一架梯子,讓老伴兒端著漿糊站在旁邊,幫他扶著梯子。眼瞅著就要貼完,李運財一個趔趄從梯子上摔了下來。
“不讓人省心的老東西,我說讓三兒來了貼吧,非得自個兒逞能。”
付香枝嚇得把手里端的漿糊碗扔了出去,嘴里埋怨著,急忙去扶跌在地上的李運財。
攙扶著老頭子一瘸一拐走進屋里,付香枝趕緊給村醫打了個電話,讓他來看看李運財摔得要不要緊。
李江貴去小賣鋪回來的路上,碰見了從李運財家出來的村醫,才知道李運財貼對聯兒崴了腳。回到家,看到屋里抱著爐火閑坐的倆兒子,沉著臉吩咐道。
“恁叔貼門對兒把腳崴了,明天就大年三十,老三也不知道啥時候到家。恁倆眼睛看著點,有啥事去搭把手。”
“爹,俺叔腳崴了,你沖我跟俺哥發啥火。又不是俺倆讓他崴的。”
讓李運財比崴腳更糟心是兒子打來電話,說回來的路上雪太大,高速封路,今天肯定到不了家了。只能先開車下高速,中途留一晚,明天再看情況。
李運財生氣地看了一眼中堂前的灶王爺,滿腹怨憤堵在在心口出不來。
整一晚上李運財都睡得不踏實,隔一兩個鐘頭,就要推開屋門看看雪停了沒。直到凌晨三點,確認雪真的停了,才迷迷糊糊打了個盹兒。
大年三十中午,老三跟父母打電話說車堵在了離家十五里開外的隧道口,不知道啥時候能過去。李運財在電話里隱隱約約聽見孫子說冷。他再也坐不住了,瘸著腿,跳著腳要就去拉自己的獨輪小推車。
付香枝說什么也攔不住,老兩口一直吵吵到了大門外。李運財倔得像頭牛,推起小推車,徑直往前走。
隔壁的吵嚷聲驚動了李江貴,他剛走出自家院門就看見一瘸一拐推著車的李運財。二話沒說,上去就把人和車攔了下來。
“還以為自己多年輕呢,逞啥能。你給我先回來,老三不耽誤今天過年。”
李運財心底突然一暖,眼圈泛紅,帶著哽咽喊了聲“哥”。李江貴裝作沒在意,轉身沖著自家院里,厲聲喊道。
“老大,老二,恁倆去把老三接回來過年。”
老大和老二從院里竄了出來,老大接過李運財的推車,老二跟著,兄弟倆慢慢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下午的時候,雪又開始下起來,李運財和李江貴坐在各自家里,想著心事,等待著。
“爺爺,大爺爺,我來看你們了,新年好!”
脆生生,帶著奶音的孩子喊聲,讓老哥倆不約而同地打開院門,站在各家的大門口。
眼前不遠處,漫天的雪地里,老大推著車,老二扶著車,小推車上正中坐著一個孩子,車上還有滿當當的年貨,老三夫妻倆跟在后面,活像這寂靜雪天里的一支小隊伍,頂著風,冒著雪,說著笑著,朝家門口走來。
推車上的孩子朝站在大門口的李江貴和李運財揮著小手,興奮地喊著。
“大爺爺,爺爺,這輛車好酷呀!”
李運財摸了一把臉。故作鎮定地對站在隔壁門口的李江貴說。
“哥,你看老三一家回來了,咱們人齊全了。今年都來俺家,咱們一大家子熱熱鬧鬧過個年。”
李江貴想也沒想,附和著李運財。
“對,咱們家人全了,能團團圓圓過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