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夢

前些日子有看楊凡導演的《游園驚夢》?。片中頹廢陰深的宅院,酥軟粘膩的語調,裊裊繞繞的鴉片香,還有宮澤理惠那脆弱的媚。笑時略略垂目,眼波便一漾一漾地蕩開去,勾的人三魂沒了七魄,真叫人看癡了去。任它什么薄幸名,沉溺在這十年揚州夢中沒有回旋余地最好。
何況那絲絲繞繞咿咿呀呀的昆曲一出,燈火都變得冷藍銀白。那金粉浮靡的宅院,更生出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宮澤理惠甩著袖,翹著指,眉目低轉,眼波一橫,唱著“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斷井殘桓……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忒的看的這韶光賤……。”在她身后樹葉簌簌地下落,鋪天蓋地。像要把她覆埋起來。她一個回身,眼光黏在這枯黃上,熄滅了眸光,黯淡了唇色。雖端的是繁花滿目,笙簫不斷,可這季節的寒意,人世間的涼意都呼之欲出了。
宮澤理惠雖為日本女子,整個人卻是昆曲的一縷詩魂。眉眼始終低盈盈的,嘴角微微含笑。穿著織錦旗袍,款擺著柳腰,每一步都輕巧的踩著寂寞。腰肢寂寞,眉眼寂寞,嗓音也寂寞。一把低迷的嗓子,惆悵的掐的出水來。這樣的人大概算做到女子的極致了吧。雖是嫵媚卻不能褻瀆,雖是純凈卻舉手投足處處見風情。這樣的人,只能用藍綠色來配,像在招著手在誘惑“你來啊,來啊。”卻又端得冷艷架子,生生拒人于千里。這樣的人,只一個眼神,便敵千軍萬馬。這樣的人,她的韻味大概要用大煙來喂……
王祖賢則演的太過。兩個女人之間的情誼講究的應是若即若離,不清不楚,乍暖還寒欲說還休的。卻又摻雜著一抹胭脂紅。只消一個眼神拋過去,便全身酸軟骨頭酥麻,侍兒扶起嬌無力,一股子懨懨氣息。她卻像不大懂得中國傳統文化精髓——含蓄的。唱戲的時候眼神一直追著翠花,癡纏著翠花,像繞成一個繭,要把她圈裹在里面。那明目張膽的占有心,看的人膽戰心驚。得月樓的男人尚心有猛虎細嗅薔薇。榮蘭本為女嬌娃,那赤裸裸的情欲浮在臉上,哪有什么豆瓣評論里說的英氣,盡是淫邪之氣。
且她也不大懂得一個“收”字。唱戲的時候,像涸轍之鮒,大張著嘴,大口大口呼吸。全然不會內斂。眉眼間盡是挑逗,抬手處皆是夸張。單從腰腿、眼神、手法、身段以及動作與鑼鼓點子的結合上,便可瞧出她大抵是缺乏靈氣的。
還有二管家,那讓人動容的低沉溫柔。像一個暖乎乎的胖胖棕熊,用它厚重的身體小心翼翼地,呵護著懷中微弱火苗一樣,呵護著他的渺茫愛情。但是到最后,她,她,他,他們都劃著一葉扁舟,一晃一晃的悠遠了。翠花,這溺在鴉片香中,如煙花一樣,頹廢也是美的女子。最后也頭低垂著靜靜地走了。楓葉在秋風中搖曳的鏡頭出現了幾次,也是一天一天地清淡啊香艷的東西,往往藏著的都是清寒的骨啊。榮府原本一亭一廊,一草一木都美得極致,最終也似在風旋中打著轉的枯葉,日漸凋零,風雨飄搖。
游園吶,無意驚了誰的夢。廝繞纏綿,怎么,轉眼卻成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