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十點鐘走出電影院,我毅然決然地點開豆瓣給《悟空傳》打了五星好評。在看電影之前,我還沒來得及讀小說,所以我看到的就是熒幕上的那個故事。說實話我覺得這個故事有些生搬硬湊,刻意煽情,給好評完全出于瞬間被引爆的情緒,以及那些泛著光和熱的臺詞。
也是那晚,我連夜買了原著,熬夜開讀,被一些燃爆的話語刺激著,戳著,感動著。我一直覺得,這世間所有的遇見都要看緣分,就如只有在此時我與《悟空傳》相遇,我才會明白那種對天命的不服以及一直被打壓,永遠在反抗的決心該有多難得。
我只想要把悟空當作一個少年,一個不服天命、不斷被打壓,永遠在反抗的少年。這個少年說,若天要壓我,我劈開這天;若地要拘我,我踏碎這地。我等生來自由身,誰敢高高在上?所以他要毀掉掌管世間的天機處,他要助寸草不生、飽受妖云折磨的村民再逢雨露,他要在處以最嚴苛之刑化為虛無之后再重返天機處。
他的“不服之心”將他一次次陷入絕境,可他一次次絕地反擊,帶著“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的視死如歸之氣魄朝著想要的結局一頭撞上去,不是這天改我之名便是我在宿命之中沉寂……
我猶記得在小說中,孫悟空說,我有一個夢,我想我飛起時,那天也讓開路;我入海時,水也分成兩邊;眾仙諸神,見我也稱兄弟;無憂無慮,天下再無可拘我之物,再無可管我之人,再無我到不了之處,再無我做不成之事!
我不知道今何在在寫這些話時是否心間熱血翻滾,指尖顫動,但我在筆記本上認真抄這些字時,我是這樣的。就像悟空說的,這是他的夢,夢中無人統領世間,無人規定天命,他要來去自由,他要這“天下再無我戰不勝之物”。
我喜歡這樣的豪情壯語,喜歡這不被人拘、不為宿命所限的理想主義,以及對自由與自我的無限向往。我覺得飾演悟空的彭于晏把悟空看得很透徹。我們都出生之時就已經接受了社會灌輸給我們的條條框框以及社會意識,如果我們有別的意識那就是異類。可是悟空偏說,我不是異類,我自己就要掌控我自己的人生。為什么我一定要做這個,為什么大家都要一樣,為什么不能做我自己?大家都覺得悟空是叛逆的,但其實他只是純粹,他不接受被安排的人生,他就想要他的花果山,他就想不被束縛地活著,他想要的其實就是簡單的生活,只是這種簡單,要達成實在太難。
可我們愛悟空愛的就是純粹,就是為了簡單的生活拼上一切的賭博式的態度。要么戰勝,要么被毀滅,我不要中間地帶,所以在二郎神問他為什么的時候,他才會輕描淡寫地說,我來過,我戰斗過,我不后悔!
當電影結束,燈光亮起,影院里為數不多的觀眾轉身離去,我卻在大熒幕上看到這樣一段話: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這眾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諸佛,都煙消云散!
就是這樣一些我想說卻從未敢說的反抗之語,讓我毫不猶豫地按下五星,并且評論:“我愛這劈天裂地的豪情,愛這不服的剛烈。”因為這一切,以前我不敢。
只是現在,我敢!
近兩個月,是我青春時期最為痛苦難熬的兩個月。
記得當年高考失敗,我也只不過是躲在不開燈的房間里默默坐著發呆,流淚,第二天便背著媽媽送我的粉紅色吉他騎自行車在馬路上飛馳,向著我期盼已久的音樂教室狂奔而去。在后來的生活里,被同學的步伐裹著往前走,查學校,報志愿,只有彈琴練歌的步伐是我自己的。最起碼,我有一把吉他攜身,在音符里遺忘傷痛。
可這段時間,我為了通過實習期,拿到目前這所福利待遇讓許多人羨慕的公司的Offer,快要耗盡了全部心力。我幾乎沒有下班時間,甚至沒有周末。我原本是一個偏向傳統的一個人,很少追新劇,對美食所知甚少,關注的現代寫手更是寥寥無幾。所以我拼了命地看影視劇,一部接一部;拼了命地看美食創意,一個挨一個;拼了命地找稿子,一篇連著一篇……
我記得太清楚,剛開始看稿子時,有無數回剛看個開頭就看不下去。點開的每一篇稿子,無論優秀與否,都被我心底里的不適應判定為不合適。我從早看到晚,毫無所成。每次選題會,要一遍遍刷新聞,追熱點,想創意,查資源……幾乎每一次選題會前,我都會失眠,兩點、三點、然后看著天慢慢變亮,聽領導說你的點子有多不好,周而復始。
與此同時,我要同時與幾位前輩競爭發稿量,晚一點稿子就已然在列,失去機會。記得有篇長稿子,我看到時已是半夜。原想上班之時整理不遲,可等我費盡心思將稿子刪至合格字數時,那篇稿子在半個小時前已被前輩收入囊中。從此我再不敢怠慢,手機隨時在手邊,吃飯時看,在擁擠的地鐵上看。對于前輩而言,稿子只是工資的一部分,但于我而言,這是我構筑一份工作的磚瓦,哪怕只少一片,已搭筑的高臺也會轟然倒塌。
可縱使我已如此賣力,發稿量依舊寥寥,選題依舊達不到文藝時尚的要求,以至于被領導約談,我清晰地記得領導說,我最近在想,你這種偏傳統的閱讀方式應該去什么樣的公司呢?還有最后一次機會,你能突然悟到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嗎?但愿吧,讓我抱著這樣的幻想。對,領導用的是幻想。
也是在這段時間,媽媽突然暈倒在醫院,平時成績傲人的弟弟高考失利,這一連串的打擊讓我多次在即將入睡之時突然坐起來,發呆,然后開始哭,止不住地哭,連續幾天。第二天我依然會好好洗臉帶著笑容去公司,全無失眠崩潰痛哭的痕跡,默默地磨一杯咖啡,精神抖擻的找稿子。沒有人知道我前一夜經歷了怎樣的苦痛,而今晚我又將度過怎樣的茫然無措。
我一度懷疑我到底為什么將自己逼到了近乎絕境的地方,我完全可以找另外一份得心應手的工作,朝九晚五,自得其樂。我到底為什么非要將這份工作抓在手里,到底為什么寧可在深夜嚎啕大哭也不愿意主動放棄?
可是,我不服!我不服拜倒在宿命腳下的結局,我不服別人信手拈來我用盡洪荒之力仍得不到的失敗,我不服深受知識滋養多年無法轉化為能力的困境!
看小說《悟空傳》結局的時候,我正坐在夜晚回家的地鐵上,看到這樣一個片段:
猴子說想要跳到那瀑布里去,小松鼠說你就為了吃的要一次次把自己淹死?猴子說不是為了吃的,只是想看自己能不能做到。小松鼠問他做到了又能怎樣呢?
猴子只答了六個字:做到了,就快樂!
看到這里的時候,我幾乎激動地想要跳起來,原來,我多次問自己而不得的問題,答案只是“做到了,就快樂”六字。
做到了,我就能證明我可以把領導的幻想不只是幻想,它有成為現實的那天;做到了,我可以對兩個多月作息混亂、心急如焚、半夜哭泣的自己說,看,一切都沒有白費!做到了,我就對得起所有前輩的悉心指導以及多次無私的鼓勵與幫助;做到了,我就真得能夠對自己說一句:看,偌大的北京城,如今也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最重要的是,做到了,我就能夠回過頭狠狠地對碾壓我的宿命說,瞧,我戰勝了你給我設置的一切苦難。此時此刻,我是真的快樂!
沒有人生來可以自如應對一切,有些人困在原生家庭或貧窮、或重男輕女的枷鎖里終日哀嚎,有人在學歷不高找不到工作的抱怨中打發時日,太多人習慣對命運的打壓屈服,以為天賜我命,我本該如此。可是,你看悟空,不愿旁人限我壽命,我毀掉這生死簿,不愿被安排為妖,我飛天做神,你滅我花果山,我毀你天機處。
少年,就是該有這樣的沖天豪情吧,你越是壓迫,我越是反抗,我偏要我自己想要的生活。這不是執拗,不是所謂的孤注一擲,這只不過,就是少年該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