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聽老人家念叨,以前這條巷道的每個院落里都有一口井。一年四季,取之不竭的井水源源不斷供給著院里人家的吃喝用度。
我小時候居住的17號院里也藏著一口井。為什么說它藏著呢?因為從我記事起,大人就告訴我那是一口廢棄的老井,不要接近它。大人的話就像魔咒,無形地扣在那口老井之上。那口位于北房西側小花園里的老井,是我的禁地。
每次到玩伴虎娃家里玩,都要路過小花園。雖然小花園不算太大,但里面種著的花兒草兒還能迎來蜜蜂和蝴蝶。花園一角,堆放著一些木板。木板上方,堆積著一些雜物。虎娃偷偷告訴我,廢棄的老井就藏在那些廢棄的雜物之下。
我曾問過虎娃,你看到過那口老井嗎?他點了點頭,神秘地說,井很深很深,里面已經看不到水了,夏天的時候還往外冒白氣……
自從聽了虎娃對那口老井的描述,一到天黑,我就不敢到小花園那邊散步了,當然更不敢去虎娃家玩了。我怕一個人路過花園,里面住著的妖怪突然冒了出來。由于神話故事聽得多了,我想象著井里的妖怪不是水龍王就是小龍女。
姐姐看我憂心忡忡的樣子,問我怎么啦。我把心里的疑惑告訴了姐姐。姐姐當著眾人的面就哈哈大笑起來,說我太傻太天真,那井里哪有什么妖怪啊!一個干涸的水井,里面除了一些爛泥和石頭之外,難道還有金銀財寶嗎。至于夏天冒白煙的事,姐姐說那純屬虎娃瞎掰,他是嚇唬我呢!
姐姐還說,虎娃媽媽說我屁股重,在他們家一玩就是半天。虎娃可能受到枯井的啟發,編排了一個故事嚇唬我呢!沒想到這個虎娃,人小鬼大,存心不讓我去他們家玩啊!
虎娃家不歡迎我,我就跟著姐姐去她同學金梅家玩。金梅姐姐也住在這條巷道里,離我家不太遠。金梅姐姐梳著兩條小辮,圓咕隆咚的一張大圓臉,說起話來嘴里總像含著一塊糖。
金梅姐姐家是個獨院。院子不大,房前種著一棵櫻桃樹。每年天氣開始轉暖的時候,金梅家的櫻桃就可以摘著吃了。大人指甲蓋大小的紅櫻桃含在嘴里,甜絲絲酸溜溜的,味道還真的不錯。
和我們院子不同的是,金梅家院子也有一口水井,可人家井里的水沒有枯竭。去金梅家的時候,常常看到她在井邊抱著一只木盆摘菜或是洗衣服。她從井里汲水的時候,只見她將一只拴著麻繩的鐵皮桶往井里一扔,然后把繩子來回擺動幾下,一溜煙的功夫,一桶清澈的井水就被吊了上來。
我曾站在姐姐身后仔細觀察過這口水井,它上了點年紀,井壁上還長著一些綠綠的青苔。姐姐很喜歡喝金梅家的井水。金梅從剛汲的井水里舀了滿滿一瓢遞給姐姐,姐姐低頭咕咚咕咚就喝了起來。喝完還直呼過癮,過癮!
看我在一旁咂著嘴巴,姐姐倒掉了水瓢里剩下的一點水,重新舀了半瓢遞于我說,喝吧,甜甜的,很解渴。我的心早已飛到那半瓢水,咕咚咕咚的將水一飲而盡。還別說,這井水就比自來水好喝,不僅甜絲絲的,還涼爽爽的。
每年夏天的時候,就看到金梅的媽媽在巷道口支起一張小木桌。桌子上放著幾只洗得干凈的玻璃杯,杯子里盛著紅色的、綠色的水。每個杯子上面還蓋著一塊方形玻璃擋灰塵。金梅媽戴著一頂草帽,手里搖著一把蒲扇,嘴里還不斷吆喝著,喝汽水了,剛打上來的井水……
大老遠見我過來,金梅媽媽笑呵呵地早把一杯汽水遞到我眼前,喝吧,剛打的井水,涼過火(土話:特別涼的意思)。我看了姐姐一眼,姐姐點了點頭表示同意。盡管后來知道那汽水里加了糖精和色素,但一杯清涼甘甜的自制汽水下肚,感覺身上被汗水堵塞的毛孔瞬間打開了,從喉嚨到心間的燒灼感立馬全無。
金梅姐姐家孩子多,她媽媽每年夏天都要賣土汽水貼補家用。5分錢一杯,很受路人和小孩歡迎。
后來再沒有喝過金梅姐姐家的汽水。因為改造和拆遷,我們居住的那個巷道將被拆除。一夜的功夫,那些老房子連同老井轟然倒塌,全都化為了磚頭和泥塊……
~無戒21天日更挑戰營第(4)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