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年是從臘八開始的!
清灶臺,拜天公,在凌晨時分煮一鍋熱乎乎的湯圓,大人小孩都吃一碗,便都長一歲。
我從清晨的老屋走到新屋,天還蒙蒙亮,冷冷地吹著寒風,裹挾的冬衣不夠避寒,心卻是亮堂的、歡悅的,童年的八歲跨過了九歲的門檻,過完這個年,我終將如愿以償入學堂。
年味隨著臘八開始慢慢變濃!
父母親的田里開始陸續收割起半熟不熟的香蕉、泛紅還綠的番茄,還有各種瓜果蔬豆,一一屯放在后院的角落里,天晴得空的時候拿出來曬曬,爾后等它們慢慢熟透。
年二十七,做紅桃粿。
白色的面粉加一點紅色的顏料、溫水,和出紅色的面團,餡是煮熟的米飯拌香菇蝦米花生,香味撲鼻。
外婆、母親和我圍坐一圈,母親包餡,外婆印紅桃,我負責放到鏤空的蒸板上,等裝滿一蒸板,母親便停下來起鍋蒸粿。蒸大約二十分鐘,然后起鍋晾涼的同時,再往鍋里上一蒸板粿。
年二十八,大掃除。
掃去屋頂的蜘蛛絲,清掉角角落落的雜質污物,泥沙和灰塵,電視柜、衣柜和書桌被里里外外擦洗了一遍,前園后院和各個房間的地面被拖洗了兩次,各床的被褥被晾曬,蚊帳床單被清洗,添了一些新被褥,也丟了一些舊床罩。
所謂年關,是一個辭舊迎新的節點。
除夕一早,母親從田野里采來十二種花草,捆扎好,等午飯過后,把它放進灶臺的大鐵鍋里,燒開一大鍋熱水,大伙輪流洗澡穿新衣,澡得從頭洗到腳,舊衣服一件都不能穿。
母親在灶臺前忙活起來,準備祭拜祖先的各種膳食,父親則忙著從前院里屋搬出八仙桌,擺好,擦洗干凈。
等到膳食做好,母親搬出藤條匣子,裝好各種膳食,再翻出紙錢,讓父親提著去宗祠祭拜祖先。
同一個先祖下的兒孫齊聚一堂,在一處老屋的客堂里,擺上供奉的膳食和紙錢,點燃香火,磕頭朝拜,然后分侍兩旁,互相問好閑聊一番,等到燒完紙錢,又紛紛撤下膳食,各自抬回家,那時已是傍晚五六點。
回到家,我們的團圓飯便開始了。
八仙桌是小時候年夜飯的必備,四四方方,高高在上,小個子的我總得直起腰桿,甚至跪在長條板凳上,才夠得著飯菜。
一頓飯嘻嘻哈哈,可以吃很久,大家說著閑話,講著來年的計劃,母親一如往常嘮嘮叨叨,平素嚴肅的父親也總開口笑。
一家人在這一天聚得最齊,從四面八方回到家里,坐同一張桌子,吃同樣的飯菜。
這才是人間至味,團圓的味道。
等到吃過年夜飯,母親便從米缸里拿出年二十八就放進去的年桔,掰開來,每人吃兩瓣,寓意來年生活如蜜。
吃完年桔,父母親便給未成年的子輩和孫輩們派紅包,結婚了的哥哥姐姐給弟弟妹妹們派紅包,小時候收紅包的感覺特別快樂。
女孩們幫忙收拾碗筷,母親又忙開了夜半祭拜天公的膳食和紙錢,其他人則開始了串門拜年。
記憶中的年,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掛起紅燈籠,廣場上、店面里,打牌、猜大小、押寶都熱起來,孩子們在馬路上廣場上玩鞭炮、追趕打鬧,天冷天暖都不重要,至此人間滿是熱鬧。
家鄉的年,一直持續到零點,隨著一串串長長的鞭炮聲,家家戶戶除舊迎新,祭拜天公,祈福安年,此起彼伏的鞭炮聲把鄉下的年夜拉得很長很長,直到凌晨才慢慢靜謐下來。
南拳媽媽有一首歌《牡丹江》里唱到:到不了的都叫做遠方,回不去的名字叫家鄉。
家鄉,是長大后回不去的地方,時代變遷,物是人非,房子還是那一座,人情心境卻不復童年,而家鄉的味道,終究留在了童年的記憶里,再也回不去。
年關將至,年逾三十的我,只能遠在他鄉思念家鄉,那一場人間至味,骨肉相連的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