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瑩瑩今天有點心不在焉。明明已經用無菌巾擦干了手,但總覺得轉身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墻壁或水臺的邊邊角角。
她猶豫了三秒,還是回去又從新洗手、刷手…
“猶疑從有的原則是對手術室最大的尊重。”腦子里這句話又想起來了。
卓鳳圖也來洗手。
這臺胸主動脈瘤摘除術他是主刀,潘瑩瑩只是二助而已。
“有心事呀,臭丫頭?”
“沒有。”本能的回答。
“我看見了。你剛才其實哪兒都沒碰到。”
“猶疑從有。”
手心對手心,相互摩擦。手心對手背,相互摩擦。打開指縫,十指交錯,相互摩擦。彎曲的指節在柔暖的掌心,相互摩擦。頂立的拇指被整個手掌包容,相互摩擦。最后,手掌在手腕處打個圈兒,優雅嫻熟的結束洗手。
從大三開始學習臨床實驗操作技能,到實習,到規培,到讀博,這項基本功也不知道有沒有重復上萬遍了。就算是有心事開小差,也能完成的分毫不差。
到沖水的時候潘瑩瑩才想起來,直起腰轉頭對他一臉嚴肅的說道:“我再重復一遍,請你叫我潘醫生!”
“哈哈哈!那好,也請你叫我卓老師!”
卓鳳圖可能是第N次被懟了,一見面還是嬉皮笑臉第N+1次叫她丫頭。
潘瑩瑩突然笑了,發自內心的笑。這只老狐貍還是這個死樣子。抬頭看了看時鐘。嗯,還沒開始麻醉,有時間。
然后隨手就把自己擦干手的無菌巾丟向卓鳳圖。正中雙手。
因為洗過手,雙手上不可過肩,下不可及腰,潘瑩瑩都毛巾的動作幅度很小,身體扭捏,臉上的表情卻故作兇狠,這讓卓鳳圖想到了……霸王龍。
“哈哈哈!再洗一遍手吧,你!老狐貍!”說完嬌小的綠色身影走向手術室內。
卓鳳圖看著她的背影,也揚起了嘴角。
潘瑩瑩一直覺得做助手比當主刀更有壓力。雖然她還從未當過主刀。
“夾這兒。”
“你輕點兒!”
“視野!視野!想什么呢你!”
總是被動接受沒有主導權這事兒是真的很心累。尤其是,這只老狐貍只要手里一拿起手術刀就變了一個人。
沒了風趣,只有嚴肅。沒了輕佻,只有沉穩。沒了丫頭,只有白癡。
“等我畢業的時候一定要打你一頓!”潘瑩瑩在心里恨恨的想。
七個小時以后,潘瑩瑩開始關閉胸腔。
卓鳳圖脫了手術衣在手術臺一米開外悠閑地踱著步子,看著護士麻醉忙來忙去。“哎,臭丫頭,你看你,診斷不準,用藥不精,急癥還慌。但是吧,你這個縫合是真不錯。這小針腳,這小間距,就跟大機器生產自動化似的。”
“卓鳳圖你沒事兒就出去,別在這啰里八嗦的!還有,請你叫我潘醫生。”
“噗嗤—”旁邊的巡回護士笑出聲來,“我就沒見過你們這樣的師徒,師傅浪蕩,徒弟無禮。”
“這怪不得我,張老師您看看他,有什么為人師表的樣兒。”
“看看,張老師都說你無禮。”
“你才比我大幾歲啊,再說,你自己不也是吊兒郎當兒的樣。”
“我才比你大五歲都已經是博導了!你就不臉紅?還好意思跟我在這兒耍嘴皮子?”
“哎!誰叫我沒個好爹呢!”
“嘿!你個臭丫頭!等你下臺的!”
“哎,可說呢,最近怎么都沒看到卓院長?”張護士長問道。
“哦,老爺子最近在忙A市腦卒中防治年會的事兒呢,這不是今年還邀請了B市的防治小組一起開會嗎。搞的動靜大了點兒。”卓鳳圖答道。
“好了。”
“七小時二十三分鐘。”麻醉師隨著潘瑩瑩下臺立刻報時。
“失血100尿量300”護士也緊隨其后,“卓大夫簽字。”
“好的。哎—臭丫頭!你別走!”
潘瑩瑩趁著他簽字一路小跑溜進了更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