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樹黃梅寫幽情——踏春行

探尋春消息,最好是逛公園。

正如緩解抑郁,莫過于進入擁擠的蔬菜水果肉類批發(fā)市場,看人潮涌動,大車小輛上滿滿的水果蔬菜,再聽聽大聲論價,或是刀剁在肉骨頭上的咔嚓聲。

目的是想看梅花。梅花開或未開,沒得到消息,憑感覺楞頭青一樣亂猜度,想著或許會開。有花無有,其實并不重要。去,只為走走,看看,活動活動被嚴冬和霾塵束縛許久的冷漠情緒,外加感受點兒嘈雜喧鬧的人氣兒。

“小隱隱于山,大隱隱于市。”再沒有一個地方,比城市里鋼筋水泥結(jié)構(gòu)盒子似的單元房更適合人類隱居。過年鄰居都回老家,整個樓道鴉沒悄聲,除了大紅的福字和春聯(lián)明白宣示著各家的空間主權(quán),連一點兒最輕微的腳步聲或咳嗽聲都沒有。

夜間散步,缺月掛樓角,寂寞孤鴻影。

偶有大人領(lǐng)幾個小孩子,在放小小的鉆天猴兒,煙花星星點點刺啦響著斜躥,連四層樓頂?shù)母叨榷紱]到,已在空中爆出個小小的黃色火焰球。

過年的冷清,更顯出公園年味的濃,年味的厚。仿佛是用高湯大煮過的干絲,分外有嚼頭兒,過后還回味悠久,鮮甜非常。

遠遠的,已看到樹間掛著一排排一列列彩帶飄舞的大小風箏。雖然有點冷,風已沒了冬天的凜冽寒氣。門前車輛停滿,盛裝游人如織。各種燒烤攤前擠著許多的人,烤串、烤冷面、里脊餅,烤腸……

有的車上拉著成捆的甘蔗和大堆的菠蘿,攤主在冷風中歡快地削著皮兒,腳下已有一大堆,想來生意很好。地上鞭炮的紅紙屑隨風旋轉(zhuǎn),小孩子們手里拿著泡泡水,一個接一個吹著五彩繽紛的泡兒——大的有西瓜那么大呢!那泡泡似乎是長著眼的,有好幾個都想往我身上沾,忙閃躲。不過是白擔心,瞬間就已爆了,消失的無影無蹤。

看文就知道,本人標準的吃貨。正如笑話里說的饞嘴婆娘,見到月亮要比喻成芝麻燒餅,被打一頓,還形容屁股腫得像“帶肉餡的饅頭”。可惜這次出來的匆忙,一塊錢沒帶,看著別人大嚼,只有吞口水的份兒,恨不得跑到麻辣燙攤兒前,問人家,”能刷微信紅包不?”

樹未長葉花未發(fā),滿目黃褐的枝條。

春天畢竟來了。看,松柏與冬青、女貞,依舊是蒙著塵的蒼翠,蓬亂干燥的枝頭卻透出一牙兒嫩嫩的新綠。干涸的人工河里,裸著一塊塊紅圓的石頭,河畔樹梢的一根根柳條,似乎也輕柔許多,隨風蕩漾,有點兒纏人,一抹碧色,遙看似有,近看卻是無的。

小山坡上有梅林,將開未開,一粒粒紅骨朵飽滿鼓脹,孕育了一冬的精華,都凝聚其中,單等著一聲春雷的消息,才好爭相綻放。一冬少雪,或許,雪會在年后某天來。要是正趕上梅花盛開才好,白雪紅梅,湊在一處,顯得更為精神雅致。屆時,不知諸位可有雅興踏雪尋梅么?

那邊草地上有人在拍照。走近看,原來有一大樹黃梅開的正好。一片葉子俱無,只有一朵朵花兒,或含苞,或怒發(fā),金黃爛漫,風標迥異,似乎比紅梅更知道湊趣,恰在春節(jié)時盛開。聽過黃梅戲,卻從沒見過黃梅花。幽長馥郁的香氣,一點點從花蕊沁出。

寶黛釵在妙玉的庵里茶品梅花雪,想來不僅為感受雪水烹茶的輕浮,更為捕捉那一絲極難察覺的梅花香。此清香激蕩在唇齒之間,舌尖之上,似乎更有自然風味,充溢著天人合一的美感。

雪水不但能泡茶,還可以入藥。“臘雪,氣味甘、冷、無毒。臘雪有益于菜麥,又能殺蟲蝗,用以浸五谷種,則耐旱而不生蟲……”

紅樓里寶姑娘的冷香丸,“……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兩。將這四樣花蕊,于次年春分這日曬干,和在藥末子一處,一齊研好……小雪這日的雪十二錢……丸了龍眼大的丸子,盛在舊磁壇內(nèi),埋在花根底下。”

蘇軾有詩曰,“嶄新一朵含風露,恰似西廂待月來。”誰能想到那么個才高八斗,曾被當做丞相候選人的大胡子文人,一生不得志被多次一路向南貶官,竟能寫出這么柔情繾倦的詩句!看來人的心境很重要呢,樂觀的人,哪怕扔到海里,也會叼著一條魚上來!

蘇軾到黃州,創(chuàng)出以黃酒代水文火慢煮的東坡肉;買不到羊肉,啃點羊骨頭,品出名菜“羊蝎子”;過嶺南,“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做嶺南人。”貶海南,沒豬肉,采點野果,煮點生蠔,更是極品的鮮美。文章憎命達,沒有一路的貶謫,哪里會開闊眼界心胸,大唱其“大江東去”和“明月幾時有”?

梅花香自苦寒來,一點不錯的。

遠處,湖水冰消,一池綠波在陽光里泛著柔柔的漣漪,清亮養(yǎng)眼,幾條蚱蜢似的小舟穿行其中。有一條載滿游人的,正要穿過那一彎小橋。

有了人的活動,風景才成其為風景,不再單調(diào),不復清冷。正如世上,有了小孩子們機靈活潑的活動,才有希望與未來。春的腳步已近,很快,會有滴滴細雨,帶著一點點梅花的香氣,潤物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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