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是個貓癡。這是她和她的朋友們的共識。“一看到貓就合不攏嘴,移不開眼,邁不開腿”,“看見貓就像看到情人一樣,全身散發著燦爛的光芒”,“摸貓的手法熟練得像天天貓不離手一樣”。
可是,苗苗不會承認,她心底,對貓咪,是恐懼的。她的朋友們,也不會相信這一點。
畢竟,她總會在看到貓咪的時候,興奮地說起她家貓咪的一堆糗事,如數家珍。
曾經,她的家像是野貓的領地一樣。每一段時間,都有一只貓咪來家里暫住,蹭吃蹭喝,然后莫名的失蹤,接著又有一只貓咪上門。
貓咪在她家里繁衍生息,她家里也很樂意接納每只貓(或者一群幼貓)的到來。
在漆黑的夜里,她為自家的貓咪和野貓們打群架;在明媚的春日,她帶著貓咪選一塊肥美的草地看它吃草;在貓咪快生產時,她總能快速發覺并為它準備產房和育兒室;貓咪生了小貓,她比誰都開心,逢人就炫耀,每天至少看三回;還曾經因貓哭著和表哥鬧翻,因為他嚇走要給小貓哺乳的母貓….
貓咪是她童年最美的回憶,是她放學急切回家的原因,她用她弱小的身軀,守衛著她的貓們。
直到那只貓,一只通體雪白,曾經一次生過13胞胎,在她家住了起碼四年的母貓。
那是小學的時候。
她很愛很愛這只貓,最開心就是冬天家里無人時把貓咪抱上暖暖的沙發,然后小心翼翼的躺在邊緣,看著它毫不客氣的團成圓潤的形狀,發出舒服的呼嚕聲(因為家人不讓貓咪上沙發)。
后來呢?
“死了。”苗苗撫摸著路邊的野貓,看不清表情,語氣如同說起消失的貓咪一樣隨意。
“為什么?生病?壽終正寢?”我一愣,疑惑的問。
苗苗放下手中的貓,站起來掃掃腿上的貓毛,“因為它誤傷了我媽媽。”
“你知道嗎?”
苗苗頓了頓,忽然很認真的,手腳并用的向我解釋,“本來食盆是放在一排盆栽的這一頭啊,那天媽媽去澆花,提著水桶,從另一頭澆到最后只剩一點就直接用水桶傾倒,正好貓咪在旁邊吃飯,以為是要抓它…它也只是條件反射。它什么都不知道…..”
苗苗不再說下去了。
因為同樣的話,她自從貓咪離開后,和很多人,說了很多次,然而卻不知道自己想聽到什么回答,直到她沒有力氣去回憶,便不再說起了。
后來,我才在一次夜談中,知道了后續。 苗苗的媽媽打了針,生了一場病。苗苗也不清楚什么時候開始,她的家人就和她的舅舅們商量著要吃掉貓咪。苗苗說,她以為只是開玩笑,畢竟媽媽病好后很久,都沒見他們動手。
因為貓咪懷孕了。
苗苗不相信貓咪會被吃掉,可是她又會想起很久以前,她似乎有過一只,同樣是雪白的狗狗,很黏她爸爸,有一次跟著她爸爸去了舅舅家,因為被不小心踩到頭,然后……上了餐桌,再也沒有回來。
有時她會看著貓咪的肚子,希望它們不要被生下來。
苗苗神情有些恍惚,“那是一個平常的晚上,我在樓上做作業,舅舅來家里做客,忽然聽到關門聲,我和姐姐跑下樓,爸爸和舅舅把貓咪圍堵在客廳。”
“我躲在照壁后面,聽著墻后貓咪拼死掙扎,聽到棍子的聲音,忽然失去了力氣,看著樓梯上轉身上樓的姐姐,莫名覺得很滑稽。墻后的世界扭曲了空間,我好像失去了聽覺,什么都沒有發生。”
貓咪裝在袋子里被帶走了,夜晚又如往常一樣平靜,苗苗的生活也似乎沒有改變。只是放學之后第一件事變成了澆花拔草。
家里不再有貓的聲音,似乎她家里從未有過一只貓。
后來,家里裝修,一盆盆翠綠的植物因為擋道被棄之荒野。
后來,她愛上了青山綠水,愛上了弱柳扶風,愛上了如茵草地,愛上了每一片葉子,卻再沒有一盆屬于自己的盆栽,就像,她不再養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