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那一年,檢校兵部尚書兼東都留守令狐楚的家里來了一個窮孩子,他的名字叫李商隱,此時他剛剛十六歲。真正意義上的老干部令狐楚大人,很是欣賞這個年輕人的才學,他一生閱人無數,這一次依然沒有看走眼,這個小伙子將是晚唐詩壇最耀眼的明星(幾乎不用加之一)。
? ? ? ? 令狐大人似乎傾注了全部的精力,用心指點他,教他做文章,要知道令狐楚的駢體文乃是當時一絕。他也孜孜不倦的在朋友圈推介李商隱,一個粉絲千萬的大V,如此禮遇一個小號,李商隱無疑是很幸運的。甚至于后來,他還將自己的兒子令狐绹介紹給李商隱做朋友,李商隱后來發生的很多事,幾乎都有這個朋友的影子。這個愛才的老人自認識起,便一直無私的幫助這他,如此給力的知遇之恩,想必是我們每個人夢里無數次艷羨過的。以至于后來,令狐楚大人病重臨終前,讓李商隱為自己起草遺表、奉喪回長安,那就是完全將他當成兒子般看待了。關于這一切,李商隱一定是從內心深處感激的,并把感激之情寫進了詩里:“自蒙半夜傳衣后,不羨王祥得佩刀”。
? ? ? 至于令狐绹,自他中了進士以后,憑借深厚的背景,以及他個人的出色能力,仕途一帆風順。而李商隱卻幾次高考不中,最后還是令狐绹保薦下中了進士,仕途磕磕絆絆。甚至于后來,焦慮的李商隱投身王茂元手下做事,這幾乎是一個最糟糕的選擇。在當時的大唐廟堂,牛李爭斗白熱化,令狐家屬于牛黨,而王茂元屬于李黨分子,李商隱的跳槽,用一個詞形容最貼切,那就是背叛。另攀高枝的行為,無疑是往令狐绹心頭一刀,要知道,令狐楚可是剛剛仙逝不久啊。相比之下,李商隱清楚的知道,令狐绹的門第前程和自己的差距,何止是幾層樓,而李商隱也是一個有理想抱負的人。這一點從后來他迎娶了王茂元的千金,在涇川的安定城樓上遠眺,寫下了自己的抱負:
? ? ? ? ? ? ? ? ? ? ? ? ?安定城樓
? ? ?迢遞高城百尺樓,綠楊枝外盡汀洲。
? ? ?賈生年少虛垂淚,王粲春來更遠游。
? ? ?永憶江湖歸白發,欲回天地入扁舟。
? ? ?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鴛雛竟未休。
自比賈誼王粲,想必不是一個渾渾噩噩的人,境界之高,也不是一個孤芳自賞之人所能駕馭。
? ? ?可嘆的是,詩人李商隱并不懂,神仙打架,自己豈能茍全?他不遺余力的為牛李雙方寫了很多贊美的詩篇,也頻繁的和大家互動,可惜都沒有得到誰的認可。還頻繁因為老板們或失勢或干脆掛掉到處找工作,抱著簡歷跑人才市場,蒼天捉弄人啊。更不幸的是,與他感情甚好的妻子,未能等到自己飛黃騰達便撒手人寰。那一天,李商隱孤獨的坐在房間里,輕輕撫摸著平日里妻子娛樂的瑟,不知不覺淚如雨下,眼淚變成了血,血融化了情感都流進了詩里,這一刻他才是真正的自己,李商隱是一個天王級的詩人啊,這首詩幾乎可以說成是整個大唐詩壇感情最飽滿的詩歌:
? ? ? ? ? ? ? ? ? ? ? ? ? ? ? ?錦瑟
? ? ?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 ? ?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 ? ?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 ? ?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 ? ? ?此時的令狐绹,已經官至宰相,某日他收到李商隱央求介紹工作的書信,他看罷腦海里浮現出了當初在洛陽家中,一起學習暢談的畫面,李商隱啊,我父親把你當成兒子般教導,我如兄長般照顧你,你身負如此才華,卻又不懂為官之道,在黑暗里想做到倆獨善其身,殊不知這世間最難的是人心。幾天之后,大唐人事部通知李商隱去上任,他得到了一個崗位——太學博士,職稱——正六品,這是李商隱獲得的最高的崗位。然而,千百年來,卻有無數人為李商隱鳴不平,認為令狐绹太小氣,心胸狹隘,用這么一個小官清水衙門就把李商隱打發了。這么看來,也許只是李商隱的詩名太大,他的才華無疑是最重要的主角光環,讓過往的人不由得偏袒。那么令狐绹真的吝嗇、無器量嗎?顯然不是,這個太學博士,他安排自己的親哥哥令狐緒做過,而李商隱常年混跡于京外當秘書當參謀,而且投靠過李黨成員,顯然這個安排很細膩,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宰相肚里能撐船,令狐家待李商隱,真心不薄!這么多年這么多事,依然沒有太大的隔閡。
? ? ? 回到此時的李商隱,他有沒有覺得舊友的安排太小氣了呢?從他后來的詩歌來看,李商隱是很感激的,他輾轉一生,走了無數的彎路,我們因為他的才華垂憐他,因為他的選擇苛責他,我們也許會因為他辜負令狐家的知遇之恩而唏噓,但此時的李商隱也已經四十出頭了,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某個黃昏,他又把這一切平淡的寫進了詩里:
? ? ? ? ? ? ? ? ? ? ? ? ? ?登樂游原
? ? ? ? ? ? ?向晚意不適,驅車登古原。
? ? ? ? ? ?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 ? ? 這首小學啟蒙詩,也許才是他真正的心聲,謝謝你令狐绹大哥,你給了我一個崗位,本應該是大展鴻圖的時候了,可惜我已經老了,想畢此時的李商隱,已經疾病纏身了,因為從后來看,他四十五歲便仙去,晚唐詩壇耀眼的明星落幕了。他從心底,應該是感激令狐家的,他只是一個窮苦人家的孩子,他只是有一些樸素的理想,這些理想最終羈絆了他一生,誰讓他不是出身在錦衣玉食的王侯家呢?相信只是讀過他詩歌的人很難接受他對令狐家的背叛,但這就是史實,沒有完美無瑕的浪漫詩人,也沒有只做壞事的壞人,是非曲直并不分明。
? ? ? ?但我依然相信,在某一個清明,李商隱跪在令狐楚的墳前泣不成聲,他難過的樣子,沒有人看到!
? ? ? 他只是一個天才的詩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