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是我老家的特產,正在這秋高氣爽的時節成熟,累累地掛滿枝頭。
板栗還沒有去除外面一層帶刺的殼時,我們叫栗泡。每到秋季板栗成熟的時候,年輕力壯的男人帶著草帽,拿一根長長的竹竿站在樹下,照著樹上結著栗泡的地方使勁敲打。“啪——”,一竹竿下去,滾圓結實的栗泡“咚咚咚”掉落在樹的周圍。
竹竿在樹間揮舞了一陣后,原本郁蔥蔥的一棵樹只剩下孤單單的幾片葉子,大大小小的栗泡落了一片。有些過于成熟裂開了嘴,掉出了里面烏黑油亮的大板栗。男人的膀子酸痛酸痛的,坐在一邊休息起來。小孩們提著籮筐,用火鉗把栗泡夾進籮筐里。
栗泡挑回家后,堆放在一起。空閑時候,家里的女主人會搬一個小凳子坐在旁邊,用一把剪刀把它們變成一堆光滑的板栗。她用腳緊緊踩住栗泡的半邊,把剪刀的刀尖插進另外半邊,使勁一絞,帶刺的殼就剝下來了。然后再用腳隨便搓一搓,兩個或者三個滴溜溜的大板栗就滾出來了。
嫩板栗生吃起來味道很好,一口咬下去脆生生的,滿嘴濃鮮的汁水,甘甜爽口。也可以煮著吃,十分細膩,入口即化。將成熟的板栗放在太陽下曬兩三天,讓多余的水分揮發掉,再用鐵砂翻炒一陣后,栗子外焦內酥,香氣撲鼻。
記得小時候,有一個周五的下午,哥哥要從寄宿學校放假回家,我特地為他炒了一大鍋栗子。出鍋后盛在簸箕里,一個個冒著熱氣,裂開一道口子,露出里面金黃油亮的果肉。我越看越愛,忍不住一個一個吃了起來。等到哥哥回家,大的、好的栗子幾乎被我吃完了,只剩下小的、有蟲眼的了。他倒是一臉驚喜,連連說好吃,我愧疚得不行,記到現在。
板栗成熟過后一段時間,同村的堂姐會帶著我到處去撿遺留在地上或樹上的栗子。一斤能賣兩到三塊錢左右,掙點零花錢。
我們背著口袋、剪刀、水和干糧早早出發,一路有說有笑,任小草上的露珠打濕我們的褲腳。翻山越嶺,向著成片的板栗樹林尋去。就像尋寶一樣,用木棍撥開灰黃干燥的枯葉,或者雜草從里,或者小田溝里,烏紅烏紅的栗子就靜靜地躺在那里。伸手撿起來,像撿起一顆寶石一樣開心,“咚”地一聲,扔進隨身的口袋里。
中午了,我們找一塊干凈平坦的地方坐下來吃點東西、喝口水,順便比一比誰撿得多。一般總是堂姐撿的多,個頭也比我的大,原來我都是跟在她后面撿的她挑剩下的。我很不情愿,抱怨著下次不跟在她后面了。
兩個人正在咕嘰著,堂姐突然不做聲了,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我也不要說話。只聽一陣微風拂過,樹葉一陣嘩啦啦聲,接著“啪、啪”幾聲,是樹上的栗子掉了下來。堂姐一拍屁股趕緊站起來,邊跑邊說:“誰先撿到算誰的!”我反應慢,落在了后面,還在東張西望掉在了哪里。堂姐贏了,撿到了幾個好大的栗子,沖我得意地笑,我只能噘著嘴,氣得直跺腳。
十幾年來,在外鄉求學、工作,像無根的浮萍一樣飄搖。故鄉的記憶,那甜蜜的喜悅,無憂無慮的歡聲笑語,五彩斑斕的秋天美景……回想起來分明在耳畔、在昨天,卻抵擋不住被時間的洪流裹挾而去。
是一個陰雨的夜,雨水滴滴答答,遠處高樓的燈光孤單而遙遠,深秋的涼意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