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水流深,陌上花開,離家少年流水十年歸。
山腳竹林,煙霧冥濛,幾只小鳥落在長滿青苔的屋檐上,幾句低喃,從躍起的翹角飛走,在茂密的竹林停駐,隱去。
我提著壺酒站在木樁橋上,纖細的溪流,有幾只蜻蜓零星立在才露尖角的小荷,像是被腳步聲驚醒,驚惶飛起,又不小心掉落水面,泛起了淡淡的魚尾紋,散去。
好久沒有回來了,歲月好像只是在低低落落的石階上殘留,其余的一切還是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空中飄蕩著淡淡的桂花香,芬芳撲面,沁人心脾。
想到這,我不禁把鼻子往前嗅了嗅,沒有味道。一陣驚愕。
我忙跑去問阿爹。
“為什么要把院子里的桂花樹砍掉?”我語速微慢,努力平息奔跑帶來的喘息。
正在院子里砍木頭的阿爹,聽了,砍木頭的動作一頓,抬頭盯著只剩下木樁子的桂花樹,好像要透過虛無看見了桂花樹,桂花樹下有佳人臨立。明明就隔著短短幾步的路程,卻好像隔了千山萬水,連上前一步的勇氣都沒有。
不,那里已經沒有桂花樹,那里早已成了幾只老母雞的棲息地了,在談話間,其中一只還在那里拉了一坨翔。
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么的我:“......”
阿爹似乎想上前把那些不守規矩的雞趕下來,趕忙站起來,右手向前探了出去,剛跨出半步,身形一頓,抿緊嘴角,又把腳縮了回去。
復又蹲下,拿起斧頭,砍起木頭來,一頓一頓的比平時慢了好多,好像在感傷著,伴著砍木聲,聲音仿若嘆息般“容易想起你娘......”
后面說了什么我沒有再聽,像是什么事都沒發生,慢慢走回木屋,倚靠在屋前楊柳仰頭看著天空。
暗香疏影,花雨纏綿,歡聲笑語,往后再也不復存了。
那時候也是這樣的時節,那時桂樹在,阿娘在,鳥兒在屋檐上啼叫,暗香疏影,桂花雨纏綿飄落,阿娘捧著我的臉,看著我的眼睛贊嘆:“真好看呀!”阿爹就在旁邊撓著頭傻笑:“因為像你呀!”
阿娘說我的眼瞳顏色很深,黑如曜石,深邃的像是能容納世界萬千。一定會是個聰慧的孩子。阿爹在一旁不住點頭附和,是呀是呀,像你一樣聰明。
好像一生的快樂都駐足在那段時光了。
想起昔日同窗說我像石頭一般冷硬,毫無情感,忽的嗤笑一聲,用手捂住了雙眼,久久不語。
空氣中忽然變得很安靜。有些東西,沒有再提,便不會去回憶。
原來我也是個庸人而已。
佛家有言,人生有八苦。
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熾盛、求不得。
那時,老先生教與我這些,卻覺得這些話有些可笑。生老病死不過是自然規律,只有庸人才會怨憎會和愛別離,受塵世萬緣所惑,止于萬象迷障。
后來,原來我也是個庸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