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今年六十七歲,屬虎。她的母親,也就是我姥姥,今年八十六歲。滿頭銀發,白的像雪,胖胖的身子,因為腿腳不好,走路蹣跚甚至不能獨立行走,只有借助一根拐杖,走一步哼一聲。平時走街串巷,溜門子,小小的三輪車就是她的拐杖。
每個老年人都會有一個最先老去的器官,我的姥姥聽力不好,和她說話需扯著嗓子喊。否則她聽不到,或者你說東,她扯西,而且扯的一本正經。每每都會惹得我們哈哈大笑,但姥姥還是一本正經的看著哈哈大笑的我們,一臉的莫名其妙。有時也會附和著呵呵笑兩聲,露出雪白的假牙。
上蒼在收回一樣東西時,總會給你保留另一樣。比如我姥姥眼睛特別好。八十多歲的人了,透過窗戶她能看到外面的毛毛細雨。而且能穿針引線,比我這個近視眼的年青人還厲害。
姥姥信主耶穌,非常的虔誠,她老人家大字不識一個,但競買了兩本《圣經》,一大一小。有時,姥姥沒事會把《圣經》平平整整的放在腿上,一張一張翻看,跟能斷文識字一般。有幾次,書本倒著放也不知道。
有時姥姥會抓住兒孫中一個,叫她(他)讀《圣經》的內容給她聽。我們都會笑著打趣她,“你連一個都不識,你能聽懂啊?”姥姥裝作聽不見,討好似笑道:“你翻到~~頁,讀給我聽聽哈。”
每年過節,我們晚輩都會給姥姥過節費。姥姥總會把錢藏在枕頭里,而且還用針縫起來。第一次看到時,我和妹妹大驚,姥姥小聲地說:“我怕給人偷走,這樣保險。”然后拍拍枕頭,自豪的嘿嘿一笑,似乎把錢鎖進了保險箱。
只要她的孫子輩去拜望她,她必拿出好吃的推著讓你吃,有時熱情得硬塞在你手里或嘴里。
如今,我的母親胳膊骨折了。姥姥每天都會騎著三輪車來看她的女兒。十天了,天天如此,一坐就是半天。
今天,天空一直飄著雨絲,刮著大風,寒意四起。姥姥又來了,騎車三輪車。咣當一聲的關門聲是她老人家進來的標志。我急忙出去,扶著她。她顫巍巍地進屋,忽又欲轉身回去,大聲說:“車里東西忘拿了。”
姥姥每次來總是拿一些東西,第一天西瓜,她知道她的閨女愛吃西瓜;第二天排骨,她說吃什么補什么;第三天牛肉,帶筋的,說給她大閨女補補筋……今天,是馓子,兩把,還有煎餅。原來她老人家昨天聽說我母親想吃油條,她特意上街去買,可是問了一家又一家,家家都賣完了,姥姥只好買了油炸的馓子。
一個老人家,騎著慢如蝸牛般的三輪車,一家一家詢問,就是因為她的大閨女隨口一聲想吃油條。
母親撒嬌般嗔怪道:“媽,你聽錯啦!我沒說要吃油條!你別累著!”姥姥愛憐地看著她受傷的閨女,嘟囔道:“我明天再買,明天去早點,今天去晚了。”只要有母親不管有多大都感覺自己是孩子。然后就是一片沉默。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母親,我的姥姥;一個花白頭發的大閨女,我的母親;我,一個頂著些許白發的母親的女兒。我不禁熱淚盈眶,急忙走了出去。
母親一輩子沒閑著,很少看電視。現在終于可以停下忙碌的腳步,靜靜的坐在沙發上,看看電視。因為姥姥的到來,我把電視按了暫停。電視畫面中正好是一位老年人蹲在地上。過了一段時間,我又按了開始鍵。姥姥心疼地說:“這個老年人蹲半天了,累毀了!”我和母親哈哈大笑,姥姥附和著嘿嘿笑著。
中午,姥姥又要走了。不管我和母親怎樣挽留。姥姥從不和我們同桌吃飯,說自己吃飯的樣子難看。我攙著她,大聲說:“姥姥,你腿腳不好,不要來了。”“那怎么行呢?我來看看心里放心!”隨后又是一步一個哼哼聲。我
我把姥姥送到門口,幫她推了幾步三輪車。姥姥不放心的叮囑道:“大外孫女,好好照顧你媽哈!”我使勁的點點頭。
姥姥騎著三輪車走了,緩緩地,似乎心事重重。風掀起了她的白發,像一朵翻卷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