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青感到心痛,沉默不言。
她恍然覺得,那篇文字里,許蕓熙寫盡了的滄桑,哪里是在說陳詩雅,分明是在說莫青青。
許久,她將頭從桌上抬起。
許蕓熙愛上了一個有家室的男人,為情所困,玉容憔悴。看著她,仿佛看到了鏡子里的自己。
“有些愛情像可樂,嘗過就可以快樂,有些愛情卻像鴆酒,喝過就即刻喪命。愛情里,陳詩雅愛的和愛她的,給了她兩段溫暖與痛徹心扉的愛戀,都會在她的生命里刻下深深痕輒。”
愛著的人,誰分得清是可樂,還是鴆酒呢?
當初,她是那么愛方大鵬。那時的愛,已經讓現在的她,不敢相信愛存在過。太遙遠了。
方大鵬沒變。
他是一個堅定的理想主義者,夢想著,在某年某天,成立他自己的漫畫師培訓公司。
他沒變,她卻變了,他們的世界也就變了。
一個人隨著年齡增長,夢想便不復輕盈,她開始用雙手掂量生活,更看重果實而非花朵。
時光是賊,偷走了當初的純真。
эй店的客人,或在輕語,或在歡笑。莫青青和許蕓熙,卻成了墻上油畫里的人,靜靜不語。
許久后,“聽說,祁柯公司要倒閉了,”莫青青裝作隨口一說,“方大鵬說的,看他言之鑿鑿,多半不是傳言。”
“什么原因?”
“財務上的問題。”
許蕓熙輕輕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如果擔心,給他打個電話,”莫青青安慰她。
許蕓熙冷笑,不語。
“你后悔愛過他嗎?”這句話,莫青青對著鏡子,也問過自己很多次,是否后悔愛上古琦夜。
許蕓熙仿若沒聽到。
沉默一會,她才說,“我不后悔自己做過的每一件事,包括蒙上雙眼相信一個人,他日,若被萬箭穿心,橫尸荒野,我認。但他要記得,傷害過后,再無原諒。”
她咬牙切齒,讓莫青青目驚口呆。
也不該給祁柯打電話,說什么呢?深愛過的舊情人,余生里不再相見,已是命運最大的慈悲。
在時光里,都不可避免地走向蒼老和庸常,若再見,該如何以一張不再是曾經的、破碎的臉,面對不再是曾經的他。
只是,都市的寂寞,讓人太貪心,想把曾經的那一份清純與美好,再拉回來,填滿被寂寞掏空的心。
人成各,今非昨。
到頭來,得到的還是心酸與心痛。
“老板,兩杯珍珠奶茶,一杯多放些珍珠,一杯不要珍珠,”穆鶴鳴與秦曉有說有笑,坐在窗下。
掛在墻上的古鐘,滴答滴答,在流逝著時光。
“都放學了啊,”莫青青驚嘆。
她似是看到了光陰。
不知穆鶴鳴說了什么,逗得秦曉合不攏嘴。十七歲的少女,她臉上的笑容,讓莫青青心懷惆悵。
愛情,有著自己的生命周期,在走向終結時,若倒帶回去,一路上或花草鮮美,或落英繽紛,最初總是傾心的。
誰的愛情,不是起于美好。
屈指流年,時過境遷,已物是人非。能留下的,或許,也只有那一段無法割舍的故事。
愛情遠去,若能明白生活不會永遠眷顧一個人,或許,就不會再那么貪心,貪念驟起。
懂得人有分離時,情有淡忘時,就不可能一直在原地徘徊,也不會一直是個天真的孩子。
人生何其短,何必苦苦戀?
只是,人生在世,有百般無奈,有好多都不是我們說了算的。比如,對一個人的感覺。
эй店,客人漸漸多了。
恰巧,莫青青收到了古琦夜的一條信息。看到許蕓熙的忙于招呼客人,她便不辭而別。
赴約的路上,她一直糾結。
見,或不見。
她恨方大鵬,恨他的冷漠,為什么不能多一點時間陪她?更恨自己,是她的貪念,讓自己疲憊于兩個男人之間。
車窗外,流轉的街景,掩蓋不了她的沮喪。
什么時候,她變得如此欲壑難填,變成了現在的自己?她是有些看不起現在的自己。
她幻想過,與方大鵬一起慢慢變老,也渴望白頭偕老的愛情。只是,有時候,白頭偕老卻無關愛情。
在許蕓熙的文字里,陳詩雅初遇歐陽,瞬間,驚醒了愛情。
那時的陳詩雅,一定會覺得,若人生只是一場夢,她愿意沉醉在與歐陽相遇的那場煙雨里,寂靜歡喜;若她和他只是一場戲,她亦愿意只演繹那一次與他邂逅的劇情,不離不棄。
為什么還要遇到小九?
小九的出現,讓她感知出愛情的深淺。
如果,不遇到小九,她就不會知道對歐陽的愛,原來是那么的淺。或許,她會一直愛著歐陽。
就在幾年前,她像陳詩雅一樣。
她從不懷疑,相信有一個人,可以陪她走到底,也從不曾放棄,堅信有一份愛,可以讓她千山萬水的追尋。
方大鵬的出現,讓她一度覺得,她追尋愛情的腳步到了終點,直到古琦夜帶她走進了過往的記憶。
如果說,在遇到對的人之前,所有的愛情,不過是彩排與預演,對曾經的愛人未免太刻薄。
然而,若非如此,又何必舍棄舊愛,去求新歡呢?
到了云上,看到他一人坐在窗下,眺望著這座城。像一只裝在籠子里的鳥兒,向往外面的白云流水。
“怎么了?”她坐下來。
古琦夜溫情地看她。
揚起嘴角,“想你了。”
出乎意料的是,莫青青沒跟著感性下去,她卻說,“對于一個偷情者來說,不應該有太多想念。”
低頭,呷了口咖啡。
她緩緩抬起頭,又說,“我能給予你的,只是我37.2℃的肉體,這也是我從你那里得到的。”
“感情,它有很多種。”
“是,我承認,”莫青青有點不依不饒,牙尖嘴利,“可我們卻選擇了最病態的一種。”
“在這座城,這樣的感情到處都是。”
她哈哈笑。
“有什么好笑呢?”
“如果說,僅僅是因為很多人都在做,就沒有了對錯,這個世界早就被日本鬼子統治了。”
古琦夜不再說話。
過許久,莫青青說,“或許,我和你不該這樣。”
她還是把自己看成了一個偷情的女人。眼睛里充滿了愧疚和憂傷,像跪在十字架前的一個懺悔者。
“該是什么樣?”
“這樣的生活,太殘忍了,”她將頭扭向窗外,“我跟他睡在一張床上,滿腦子想卻是另外一個人,太殘忍了。”
她在懺悔。